莜曲愧歉道:“王妃得罪了。” 晏琤琤的世界猛然一黑,她应是晕了过去。再睁眼,自己已回到了襄王府凝晖院。 与以往温柔和煦的气氛不同,夺嫡的焦灼气氛俨然也院内弥漫。 整个院子外里有士兵把守。而盔甲相撞之声随着那些人巡护的脚步一同响起。 这是晏琤琤第一次发现,李执似乎自己有军队。 她好像如一开始那般,从未了解过李执。 “霜竹。”她声音喑哑,口干舌燥,“已过去几个时辰了?” 夏风吹拂来,闷热狂躁的风像是一个透明的牢笼固定在她身上,她猛地有些头晕目眩。为了清醒思绪,又深嗅一口,似乎衣服上都染上了雪中春信的香气。 相较于肃穆的气氛,唯有不远处的狸奴跳来跳去,活泼得很,东蹿西钻——似乎开始变得模糊。 晏琤琤摇了摇头。 “小姐,已过去两天了。”霜竹回答。 “什么?!”晏琤琤惊得咋舌。 “李执回来过没有?”她追问。 莜曲打断了霜竹,回答道:“王妃,王爷这两日暂且抽不出空,今夜会回来找王妃。” 晏琤琤抿了抿嘴,也不知宫内情况如何,她要想办法出去—— 但一个想法浮上心头,她似乎摸到了真相。 她转身走进屋子,倏尔,大声喊道:“霜竹,我眼睛好痛,快让飞霜来。” - 入了夜,烛火与深空一起凝固。 晏琤琤闭着眼坐在椅子上,静候李执的到来—— 忽而一股厚重的血腥气浮动,可片刻后又被一清冷的松木香气掩盖,最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了。屋外的月光照射在晏琤琤的眼皮上。继而,她幽幽地睁开了眼。 神情冷漠。 “琤琤,你可还好吗?”李执有些焦急,素来欢喜宽袖浅色衣袍的他今日却换上了深色窄袖。 “拜你所赐。”她冷冷道,“王爷,你知道吗?李珣和川媚姐姐都有眼神不善的情况,而我也有。” “于是今日我问了飞霜。” “她不再像一个大夫,仔细询问我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亲切地问我眼睛是否生痛,是怎么样的痛苦。” “还喂我喝下了一大杯茶水。” “茶水的味道和大婚第二日我喝下的味道一样。” “李执,错婚之事是你做的吧?” 李执身形一顿,直至许久他才慢慢地走了进来,他半跪在跟前,双手轻轻的落在她的小臂上。 他的力气很轻,也如同他说话的声音。 “琤琤,抱歉。马上、马上我便能同你解释了好吗?我发誓,我一定全部都告诉你。” 晏琤琤才发现他眼下乌青,面容憔悴。下巴处的青葱胡茬也冒出来了,整个人消瘦许多。 “我姑且相信你。”晏琤琤眨了眨眼,但她被锁在这里,不知外界讯息让她十分被动,她道:“可你将我锁在凝晖院里,士兵带刀看守——我是犯人吗?” “你不是说我是襄王妃吗?堂堂襄王妃只能在凝晖院里苟活吗?”带了点不爽。 李执轻笑一声又开始沉默。 因李珏与晏琤琤的关系,于旁人看来明面上他已是太子党,所以这两日的部署十分顺利,没人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甚至不惜得罪了李瑾党。 “好吧。”他做出了退让,“可是琤琤,抱歉,为了你的安全,只能在府里走动。” - 晏琤琤保持了罕见地乖巧,从莜曲那得知李执近日忙得很。意味着飞云也需贴身跟随。 昨日从飞霜那趁她不注意偷了一些雪中春信,将三人一股气全都迷倒。 直至许久,确确实实都睡熟后,她才松了口气。 抱着猫和霜竹出了院子直奔府内的西边。 她猜测江誉这样的能人应会被李执继续留下,而因为秋闱未到,江誉不会轻易出府。 襄王府很大,但晏琤琤多是在东院内走动。她发现一路上从未看见一个婢女。 倒是有不少的盔甲齐全的护卫巡逻,时不时地向她行礼问好。 “咱们丢了青州,居然不打回去。主子居然提议让公主去和亲。”身后的一名护卫说道。 “而且我听说也不是亲公主,是什么宁庆郡主,抬成了宁庆公主出嫁和亲。” 晏琤琤脚步顿住。 猛然转身,上前追问:“你说是谁提议的和亲?哪位公主和亲?” 护卫忙不迭地半跪在地,回答:“回禀王妃,是、是咱们王爷提议的,宁庆公主。” 晏琤琤霎时间脸色苍白。宁庆,是李玉芸。是她的闺中好友,是真心待她之人。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踏进了梵雅院,果然看到了正在用功的江誉。 他本是低垂着头,见到了自己,手中持笔,露出一个笑容。 和前世一模一样。 可是比前世似乎年轻一点,眼神里没有那么多哀民生之多艰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她跌跌撞撞地向他奔去,极近半跪在竹床上。 声音破碎哀求道:“江誉,带我逃吧。” ---- ==== # 云中阙·忘却前尘事 ====
第49章 怨王孙(一) ===== 逃? 逃哪里去? 江誉不知所措。 有些不解晏琤琤为何说此话。 但他忽然想起这是襄王府——而眼前的人不是护国公府晏二小姐吗?怎会在襄王府? 巡查后期李珏与李执两人的“争风吃醋”,江誉都看在眼里。 但碍于戴了人皮面具不能以真实身份活动,而且依据多年的江湖经验,江誉本能地不愿意掺和达官贵人的事。 正如现在。 他只觉得莫不是晏琤琤被李执掳来而不是晏琤琤才是真正的襄王妃。 难道是要帮助被掳来的晏琤琤逃走吗?岂不是在与李执作对? 秋闱还没到。 眼下李执才是他的最佳选择。 “晏二小姐。”他眨了眨眼,甩掉了眼神里的疑惑,“为何要逃啊?” 此话一出,江誉可感觉到晏琤琤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不解和迷茫,仿佛像是透过自己看向什么人一样。 而后这些不解和迷茫化成一股奇怪的愤怒。 那种出离的愤怒,仿佛他背叛了她一般。她清冷冷的目光看得他心里发慌。 可扪心自问,他又没有做错事:“晏二小姐。我是不会逃的,秋闱未至,我一切还需仰仗襄王殿下。你若想要逃跑,许是可以寻求襄王妃的帮助?毕竟你们都是女子……” 即便很失望,但晏琤琤瞬时了然江誉的为难。而她也没有更正江誉的误会。 只冷冷道:“江誉,你可知外界成了什么样?” 她低了声音:“李执眼下要做的事从另一方面来说,算得上是谋逆。” 见江誉愣住的表情,晏琤琤知晓自己吓唬对了。他被关在梵雅院——李执便存了不让他知晓外界的消息——才可以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我知晓你会武功,你只需要帮助我离开,届时我会在李珏面前替你澄清真相。你是被关在襄王府的。”她的语速又急又快,甚至不让江誉有思考的时间。 她抓着江誉的肩膀道:“来,帮我!” - 宫内的气氛越发肃穆。 高皇后脸色不佳,只静坐在惠帝病床前,身后跪着一众嫔妃,各人身着素色,面容憔悴。 唯独少了陈玄妃。 自从惠帝第三次呕血开始,陈玄妃便被高皇后随便编造的借口禁足。 殿内弥漫着药物香气掩盖了厚重的血腥气。 “大师,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许太医在高皇后的命令之下已请罪“药石无医”,高皇后为表忠诚贤惠,故而转问游大师,以求仙人药方。 游秦出身汝州,以前是位真正的医士,但后来他却当上旁人认为只会巫蛊之法的道士。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只有李执知道。 为了两人的大计,他在宫内潜伏多年,如今快要达成。现在,李执只让他将高皇后拖困在这徽心殿里。 他知道高皇后求尽药方其实不是真的想让惠帝康健,而是前日许太医医治后,惠帝曾清醒片刻。 他对着众人道:“继承诏书早已写好,东宫不顺承。若谁能平漠北战事,那人便继承大统。” 而后昏迷了过去。 此言一出,被高皇后强行镇压下平稳的宫内又如同沸水一般沸腾,而高相的死让这场沸水达到了顶峰。 暗中的斗争日夜未停。 高皇后需要让惠帝再醒来一次,不管惠帝说不说话,高皇后都会再下旨意。 眼下。 李执暗中劝导坚定了李瑾派落实了在漠北的故意的“节节败退”。 内外动荡。 让李珏忙得焦头烂额,一边仓皇地想要派镇南王出征,但太子妃以死相逼,若失去镇南王,那李珏彻底没有兵权,将彻底落了下风。 为了得护国公的支持,李珏甚至想要强娶晏家三小姐为妾室。好在被李执劝下,献上了和亲之计。 总之。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在整个棋局之上,他与李执赫然已是渔人。 不过—— 对于护国公府出身的襄王妃的传闻,游秦略有耳闻,他自认那女子不是李执的良配。 “师傅!莫要再说琤琤了!琤琤是我所爱之人,不论谁都不得这般污蔑她。”——这是第一次,李执横眉冷对,向自己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他苦笑。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教育李执呢?他不也是为了他的母亲,甘愿坠入地狱吗? “回禀皇后,陛下陷入昏迷,老道也无能为力。”说完,他指中发力弹射中惠帝下颚侧边穴位,加重了他的昏迷。 - 另一边常阳殿。 李珏正大发雷霆,青州节节败退的奏折被他怒甩在地上。 “郭尘泰想干什么?漠北小儿也打不过?孤不是已经解决了干旱吗?” 怒吼发泄情绪后,他转过身来,揉了揉眉心。 他只派重兵把守了郭府和斯府,后宫有母后挟制郭纯贵妃。 ——郭尘泰是不敢起兵造反的。但若他一直败退也丢了他太子颜面。 “老五。”李珏身心疲惫,眼下唯有这一个皇弟倾囊相助,他再次许下诺言:“待孤登基,定会将这错婚拨正。” 李执笑着应了一声。 “和亲,那些老迂腐都不肯和亲,如今父皇昏迷未醒,老五,该当如何?” “他们不过是抓着父皇所言不放罢了。”李执笑眯眯道,“但以其一换其一。我想郭大将军许是乐意?” 他说得隐晦。 可李珏听懂,可若大张旗鼓地抓了郭家子,岂不是又回到了他所担忧的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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