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娘亲和你爹爹这就回亭中等着,你慢慢与六娘说话,别着急。” 两人临走前还在门外念叨了一番。 沈姝略显不耐烦地又应一声:“知道了,你们快走。” 不料她话音刚落,屋外竟又传来一声询问。 只是这次不是问她,而是问崔家六姐姐。 “崔六姑娘,你可无恙?” 男子声音清润好听,隐隐藏忧。 作者有话说: 裴大人担心老婆了【不是
第16章 日光斗转 ◎“我们去树下听蝉吧。”◎ 是裴君慎。 崔英闻声瞥了眼不远处门窗上便倒映出来的男子身影,忍着手心火辣辣的疼提气扬声:“裴大人,六娘无事。” 裴大人?沈姝回头循着崔家六姐姐的视线望向窗外,正巧看见那人影转身离去。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问崔英:“这人可是与六姐姐定亲的大理寺少卿裴君慎?” 崔英颔首:“嗯,是他。” 沈姝得到肯定回答,不由捏紧裙摆又低头去看了眼崔英仍在滴血的手,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六姐姐,你听姝儿一句劝,若能想到法子还是将这门亲事退了罢,裴君慎此人不堪为良配。” “嗯?”崔英闻言一怔,双眸忽地瞪大:“为何?难道他有什么隐疾?” 不会吧不会吧?那般清风朗月之人他不会中看不中用吧!! 好在沈姝一句接着一句,很快便打消她的担忧—— “非也。” “比有隐疾严重多了。” “他克妻。” “柳侯之女柳玉萍,张相之女张媛儿,皆在与他定亲后不久暴毙而亡!” “六姐姐,你若不想法子退了这门亲事,恐怕命不久矣!” 只要想起那些裴君慎被克死的女子,沈姝便一阵骇然,但藏在心底的那人却能让她生出无穷无尽的勇气,很快就大着胆子把她所知道的那些传闻一桩桩一件件都告诉了崔英。 然而崔英听完这番话神色却格外平静,只有眸底闪过一丝“我怎么一听旁人提起裴君慎就忍不住动春心”的尴尬。 她暗自腹诽,同时迅速敛下神色,越过脚边碎瓷和洒了一地香灰的熏香炉,走到坐塌边上道:“多谢沈妹妹挂怀,不过这件事沈妹妹不必担忧,早在定下这门亲事前,伯娘便往安平送过信。” 她说着,转身看了眼歪歪扭扭倒在塌脚边上的坐垫,俯身伸出两根手指小心夹起它一个角。 沈姝怔怔看着她,见她这般无忧无惊,心下不禁又疑又讶:“六姐姐,你、你不害怕吗?” 她想不明白。 当初连被人欺负都不敢大声哭的人,被瑾哥哥救下后求瑾哥哥不要声张的人,为何今日听见自己“命不久矣”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这些年,六姐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了进来,轻声呜咽,搅动光下万千浮沉。 崔英把坐垫放到塌上,屈膝坐下后便将手搁在了坐塌中间的方几上,然后抬头看着沈姝从容地弯了弯眼角,不答反问:“妹妹可否先告诉我,你为何会认为柳家娘子和张家娘子之死是裴少卿克妻之故?” “此事哪有为何?长安城中的待嫁娘子没有哪家不知此事,六姐姐,你可是不信我?” 沈姝鬓发凌乱,外袍松松散散地披挂在肩,闻言有些急切地走到崔英跟前,任凭未穿绣鞋的双脚踏在熏香灰烬之上。 衣带飘风,刹那间刮起灰烬上旋,在浮光之下不消片刻便与尘埃交融。 一道极浅淡的余香却在此刻忽然钻进崔英鼻息,有点甜,如在远处闻到糖蜜化开,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沉木燃尽的木屑香。 崔英眸光一凛,忽然想起初遇裴君慎那日在他身上闻到的味道——微甜,仿若花蜜,却又有一道清幽木香缠绕其中。 难道…… “六姐姐,难道你真不信我?” 见其沉默不语,沈姝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气,圆眼怒睁,直勾勾地盯着崔英。 崔英猝然被沈姝拉回神思,看着她因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急忙出声安慰道:“沈妹妹误会了,我不是不信你,方才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向你解释我心中所想。” 沈姝这才消了些气,长袖一甩坐到方几另一侧,双眸定定望着崔英道:“那六姐姐心中,到底是如何看待此事?” 还能怎么看?这种事崔英当然是不信。 穿越时空这件事虽然打破了她固有的科学世界观,却并不代表“命硬克死人”这种封建迷信观点就是正确的。 倘若每个无辜枉死之人都叫人们冠以“被克死”之名,那真正的害人凶手岂不是一辈子都会逍遥法外? 只不过这些话,崔英没办法对沈姝直说。 默了默,她轻叹口气问沈姝:“你可知三年前,家中曾为我说过一门亲事?” “三年前?”沈姝秀眉轻竖,摇了摇头:“此事,妹妹不知。” 她只知道六姐姐四年前在长安被迫和姜家登徒子定下的那门亲事,好在姜家多行不义必自毙,没过多久便因谋反落败被灭了满门,六姐姐这才幸免于难。 崔英杏眸轻眨,又道:“那你可知如今柳相幼子柳安之妻是我的妹妹?” 沈姝微怔,忽地想到什么关窍:“六姐姐的意思是,蓉姐姐她?” “嗯。”崔英轻应一声,又道:“七妹乃是陈姨娘所生,在前年春三月便及笄,沈妹妹,你说谢氏为何会在七妹及笄之后才把她认在自己名下?” 其实四年前柳安看上“崔英”这件事并不算是秘密,只是当年在位的还是徽帝,柳相也还不是柳相,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即便柳安有心也无力和姜明相争。 直到后来徽帝亡、姜氏谋反,彼时还是太子的李玄贞平定叛乱、恒王李晖登基为帝。 柳安备受李晖宠爱的长姐成了皇贵妃,他的父亲成了当朝宰相,这才又惦念起当初在永乐公主府惊鸿一瞥的崔家六娘子。 只是彼时朝局初安,百废待兴,柳相和柳贵妃都无暇顾及他的婚事,他便将心事又按捺了一年。 及至次年初秋,柳安才向柳相禀明他看中了崔家六娘,欲向崔氏提亲。 这原是一门好亲事。 柳家门第单薄,即便柳贵妃备受李恒宠爱、柳守成已官至宰相,可若想绵延门楣,光耀祖祠,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是以若能与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结为姻亲,那对柳家而言,绝对是事半功倍的大喜事。 只不过……崔家六娘却不在柳守成看中的儿媳人选之列。 他不同意,柳安一气之下便自己跑去了安平求见崔霖,言明他想求娶崔英之意。 崔霖此人虽然惯来风流不着调,但在儿女亲事上却丝毫不含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官籍在册。 如此,才可结亲。 所以崔霖既没有答应柳安,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先将此事书写成信送往长安与长兄崔霁商议此事。 可长安远在千里之外,书信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二十日,待崔霁让崔霖先行确定“崔英”心意,然后又与柳守成斟酌斡旋终于商定两府亲事时,日子已足足过去半年。 二月凛冬,寒风瑟瑟。 簪秋说“崔英”看到崔霁“婚事已商定”的信时,脸上久违地露出了笑。 谁知世事难料,柳守成好不容易同意了这门亲事,柳安却变了心,转而往家中去信求娶崔氏七娘崔蓉。 柳守成对儿子不再执着于崔氏六娘这件事很满意,唯一不太完满的是崔蓉虽是崔氏女,却是陈姨娘所生,并非崔氏嫡女。 不过此事与崔氏六娘身上的问题相比,便是不值一提。 “怪不得!怪不得蓉姐姐嫁进柳家半年便诞下一女……” 经崔英这般一提点,沈姝霎时恍然大悟:“那时蓉姐姐说她是不慎摔了一脚才早早生下小玉儿,可我瞧着小玉儿白白胖胖,一点也不像不足月的孩子,没想到竟是、竟是这般缘由。” 沈家家宅简单,沈侍郎虽有一侍妾,但那侍妾老实本分且膝下无子,所以沈姝从小便生活在父母兄弟的宠爱纵让之中,从未经历过这种内宅阴私之事。 在今日之前,她经历过最可怕的事,便是那年在永乐公主府的后花园假山看见崔英被姜家登徒子欺凌。 但……沈姝转念一想,秀眉就又蹙起:“六姐姐,你莫要糊弄我,如此听来的确是六姐姐受了委屈,可此事与你信不信我有何干系?” 崔英失笑:“当然有干系,你知道柳家不愿娶我的原因是什么吗?” 沈姝唇线微抿,“还能有什么,自然是那负人心移心别恋。” 崔英摇摇头,双眸望向光下浮尘:“不是,是他们道我不祥。” 因为不祥,所以“她”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不久便因病早逝。 因为不祥,所以裴家才会被人污蔑谋反,满门横死,只留下裴君慎一个遗孤。 因为不祥,所以姜家才会在姜明和她定亲之后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因为不祥,所以柳安另娶他人,不是负心,而是为家族割舍挚爱。 多么可笑。 又多么荒唐。 却从无人辩驳。 崔英怅然回眸,定定望着沈姝:“若我相信柳家娘子和张家娘子是因裴少卿命硬克妻而死,是否也应该相信——我的确不祥,不该苟活于世?” 沈姝:“……” 沈姝怔住,苍白的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 那柳安分明是自己变了心,为何要说六姐姐不祥? 就因与六姐姐定过亲的姜家登徒子惨死吗?可那又和六姐姐有何关系? 又不是六姐姐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谋反的! 分明是他们姜氏一族狼子野心!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如此沉默良久,沈姝那双原本充满绝望与哀伤的眸子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她看向崔英,字字掷地有声道:“六姐姐,你要活着,你要好好活着。” “今日之事是姝儿鲁莽,不该尽信外头传言,还请六姐姐一定不要往心里去。” “日后若有人胆敢在我面前说六姐姐半句坏话,我定打烂他的嘴!” “嗯,好好活着。” 崔英听她声音这么铿锵有力,自进屋以来便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笑道:“不过我们要说好,我活着一天你就要活着一天,日后若有人欺负我,你得为我出气。” “这是当然,我——” 沈姝立即应声,话说一半却忽地想到了什么。 六姐姐这般说,难道是一早就看出她有寻死的念头? 脚边不知从何处钻来的凉风莫名没了动静,日光斗转,此刻刚好穿过窗棂静悄悄地分成了两缕,不偏不倚,一缕落在沈姝身上,一路落在崔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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