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 秋日树叶零落, 总是容易让人生出萧索的感觉来,不过此刻许都林家却是张灯结彩,放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 林家人丁单薄、正经主子只有林淮这么一个少年, 伺候的人自然也少,常年静谧、少有吵闹的人声。 不过,这次府里张罗办喜事,大摆流水宴, 林家倒是难得出现了门庭若市的场景,热闹极了。 而此刻林淮一身喜服、驾着高头大马走在许都的路上,身后也是蜿蜒着直排到城门入口的大红色队列, 唢呐吹吹打打地响过整个街市, 家家户户走出了门围了上来。 林家虽不复先时的风光,但在许都的地界上, 影响力还是足的, 欢呼、祝贺声响成一团。 林淮脸上带着得体的笑、驾马走过许都的长街。 兴许是被失望的目光看得多了,林淮总不爱出门,必定要出去的时候,也一定要缩在马车里, 好让那层薄薄的车厢能隔绝外面种种视线。 像此刻这种面带笑意, 大大方方接受众人恭贺的模样,更是绝无仅有。 有些年纪大些的人, 隐隐从他身上看出了先代家主的模样, 不由叹息,“家主也长大了……” 不过东帝却知道这倒霉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幻觉吧?我这是陷进了哪个幻阵里了吧? 阵眼在哪?……不不不,我又没学过破幻阵, 就算找到阵眼,也破不了啊。 真好啊……能和谢姑娘成亲, 好像一直困在里面也不错。 不知道这个幻阵是什么样的,要是能维持到和谢姑娘拜堂就好了…… 如果再能洞房…… 想到这里,林淮猛地摇头:怎么能这么唐突谢姑娘呢!? 虽是如此,他却紧了紧手中的缰绳、脸上漫上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东帝被这些少年心思逗得直乐,本欲提醒的话也咽了下去,甚是一扬手幻化了个摇椅出来,躺在上面闲适地前后摇晃。 他借着林淮的视线,看着外面的景色,眼中不由露出些怀念来,三十多年没见了…… 事实证明,他这人确实不适合回忆过去,他正想着,这识海中突然一阵翻涌。 他幻化出的也化成星星点点的碎屑,身体狠狠地跌了下去。 ——这臭小子! 和他比试的时候,能有这半分能力,也不至于败得那么惨…… 周遭的东西仿佛坍塌一般,一点点剥落下来,又一片片碎成星光散去。 等一切终了,识海中的场景便不是那单调的演武场,而是大比的高台。 星光点点汇聚,幻化出一个少女的形象,肤若凝脂、眉眼清丽,东帝几乎要忍不住吹声口哨了。 ——不愧是自己,眼光不错。 那少女还剑入鞘,冲“他”笑道:“林淮是吗?刀使得不错。” 东帝脸上轻浮的笑意缓缓敛去,手不自觉地按上了挂在腰间的长刀。 他的刀跟少年林淮的不同,不再是父亲的“青霜”,而是他自己“斩灵”。 东帝的刀法当然不错……冠绝当世、无人不晓…… 但……当年那个林淮呢? 他正恍惚间,眼前的场景又变了数变,依旧是那少女,唇瓣轻抿的认真、得胜时的喜悦、惜败的不甘…… 她的剑法明明简洁到毫无花哨,但却充满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沉溺其中,就像她的人一般。 …… 东帝漂浮在识海的中间,看着这一幕幕闪过的场景,不由失神,他当年真的遇到过这么一个少女吗?不该忘记才对…… 【你回去的,是你的过去、却又不是你的过去……】 思及那神秘人的话,东帝心中似些有明悟。 那他的过去里,这位谢姑娘又在何处呢?多半是……死了吧? 当年那东西最先出现的地方是上锦,邱州谢家的地盘,谢家自然不可能放着不管,但……它就像是修士天敌一般,攻过去的灵力反倒成了它的养料,教它愈来愈强。 东帝记得分明,最后那东西是被谢家人杀死的,似乎是嫡支的最后一个人。在杀死那东西后,没多久也重伤不治、亡故了。 ……盛极一时的谢家,便那么消失了。 他正想着这些事儿,眼前倏地一暗,再度亮起来时,正对上一双含着一泓秋水的杏眸。 是个美人……有些眼熟的美人……不就是林淮心心念念、迎娶的那个谢姑娘吗?! 他忍不住磨了磨牙,倒是明白过来这情况了—— 他能控制林淮的身体有两种情形:一种是林淮主动让给他,另一种是林淮失去意识。 如今显然不可能是前一种。 新婚之夜太激动晕过去了……简直不能更丢人! 还让他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虽是脑中臭骂了林淮一顿,东帝眼神不由在这位谢姑娘身上转了两圈,和林淮识海里的影像还是不大一样的,也不知是长大了、还是因为带着妆容,看上去要多了几分妩丽的风情。 视线沿着脖颈略下移……眼神虚了一下…… 呃……果然是长大了…… * 他这边盯着乔书看,乔书也察觉了不对。 林淮挑起喜帕来,只磕磕巴巴地道了一句:“谢、谢姑娘。”就没了下文。 她抬眼不由抬眼看过去,却立即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阵,问道:“敢问这位前辈……缘何来此?” 乔书对林淮谈不上多熟悉,还是有些印象的—— 对他的年纪来说,是个用刀的高手了,单就用刀技巧来说,便是以刀术见长的胡于枫都不如他。可他似乎是灵力受限,用出来的威力总是大打折扣,便显得不那么出彩。 不过,从那仅有的几次印象来看,这似乎是个挺害羞的少年,而不是……眼前这位…… 毕竟是修士的世界,能附身他人的神通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乔书没从这位前辈身上察觉到什么恶意,但也不敢放松,手里轻轻扣住兄长送的那枚剑符。 东帝的视线落在她的左手,轻轻笑了笑,“小丫头,防心还挺重。” 倒是认了“前辈”这个名头,没有刻意装作是林淮的模样。 ——不然怎么办?难道他还能替那小子洞房不成?! “借这小子身体用一阵,明天就还。”见乔书眉头紧蹙的模样,又补充道,“放心罢,对他没甚坏处。” 说着,便施施然走出了房门,掐了个诀就没了踪影。 乔书皱着眉往外追了几步,林家的家人惊慌失措地来拦她。 “家主、夫人,快快回去、这哪有新人当夜就出新房的道理?”说着,就拥着乔书和旁边的一团空气往房里走。 西厢的屋顶上,东帝看着乔书和那个幻象被拥进了房门,这才从上面跳了下来,熟门熟路地进了一间屋子。 一面换上寝衣,一面暗道:臭小子,为了你这面子,老子可是背了好大一口黑锅,等你醒了,可得好好谢谢我! * 林淮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长的一觉,梦中,自己似乎踩进了一个幻阵,那幻阵应当出自名家之手,极为逼真,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 若是能娶得谢姑娘,被这幻阵一直困住似乎也不错。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思绪渐渐转醒,看着眼前熟悉的床帐,心中生出些怅然若失来。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若是平日,他应当已经在演武场了。不过,林淮却仍旧没有动弹的意思,只怔怔地盯着床帐发呆,想了想又闭上了眼,说不定还能接着梦下去。 “诶,小子,洞房花烛夜之夜睡过去还不够,你还准备接着睡不成?你那小媳妇不得急哭了?”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和他自己的声音相似,却又低沉许多。 “啊?”林淮有些茫然地疑问道。 这没出息的模样,简直没眼看! 东帝翻了个大白眼,有些不耐道:“你,现在、马上,换上衣服,洗漱好了,去正堂!” “哦。”林淮倒是对这些简单的指令适应良好,利利索索地收拾好了,就要往正堂去。 那里早已摆上了饭,不过正来来回回布置的却并非甘叔,而是一个女子。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清那人是谁后,却脚步一顿,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倒是乔书抬头,注意到院中这个僵立的雕塑,快步走了来,关切道:“夫君,你回来了?” 旋即,轻轻拉了他的手,趁势让26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情况,得到“除了有些激动外,没什么大碍”的答案后,才松了口气。 那边林淮本来浑身僵硬,但乔书的手一搭过来,他半边身子都软了下来,嘴里磕磕巴巴道:“谢、谢谢……谢姑娘?”脸已经憋得通红了。 倒是有几分可爱,乔书软下神色来,温言道:“夫君不必如此见外,若是不嫌弃,唤我‘阿书’便可。” “不不、不嫌弃!”林淮猛地摇头,张嘴比划了半天的口型,下颌上上下下,过了许久才细弱蚊蝇地道了句,“阿阿……阿书。” 然后,整个人像被蒸熟了一般,连脖颈都漫上了红色。 …… 识海中,东帝忍不住捂了捂眼,蠢得让人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不过他注意到一旁乔书眼中清浅的笑意,唇角不自觉地轻轻往上扯了扯。 ——小丫头眼光……也还行罢。 他砸吧了两下嘴,轻轻抬了抬手,丝丝缕缕白雾从手心涌现,缓缓地模糊了他的身形。 朦胧的白雾中,东帝缓缓闭上了眼,隔绝了自己对外界的观感—— 新婚燕尔的,就让着臭小子先松快几天。 回头……该有的习练,一个不落的都要给他补上。
第55章 拘谨 多年的习惯, 一到辰时,乔书便准时醒了来,看了眼前陌生的床帐, 她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嫁出去了。 乔书偏了偏头,正对上林淮的侧过来的面容,他其实生了一副硬朗的长相, 可白日里,却莫名的总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这会儿闭上眼反倒是显出些沉稳来。 乔书坐起身来, 忍不住一笑:林淮睡姿确实是一绝, 人微微蜷着,被子被绞成了一条, 几乎是绑在了身上, 似乎是晚间觉得冷,将身下的褥子也给卷在了身上。 单看他现在的姿势,便能知道他晚间睡得有多不老实,但乔书睡的那侧, 却丝毫没被波及, 仍是齐齐整整的。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乔书也没在这事上多做纠结,起身越过睡在外侧的林淮, 下床趿上了鞋。 林淮似乎被这动静惊动了, 翻了个身,眉头微皱,人仍旧睡着, 不过卷在身上的褥子,经这一翻, 倒被他给掀了下来。 乔书看着他身子缩了缩,却被身上的被子绞住,动弹不得,眉头紧了紧,竟在睡梦中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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