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也拉了拉沈澄的衣裳,“你瞧,这便是我娘。” 听得这话,沈澄方才如梦初醒,他艰难地扯出一丝笑,起身回礼,但一时也在纠结究竟该喊眼前女子什么,迟疑半晌,到底还是道:“夫人多虑了,今日沈某冒昧前来,未提前告知夫人,当是该赔罪才是,希望夫人莫怪。” “大人严重了。”穆兮窈看向岁岁,“不知大人可还记得,我与大人先前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大人还帮了我。” 看着这张与故人有六七分肖似的面容,沈澄一下便记起来了,“原那日在画铺遇见的是夫人,确是一种缘分。” 沈澄微微挺直背脊,正色道:“沈某今日来,就是为了岁岁之事,岁岁在作画上天资聪颖,是不可多得之才,沈某意欲收岁岁为徒,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穆兮窈闻言犹豫了一下,按理如此大事,她当是得同林铎商量过才是,可眼前这位沈澄沈大人,那可是当朝丹青圣手,他能主动来此与她谈论岁岁之事,已是难得,若她瞻前顾后,就怕错失了这个机会。 她稍一思索,忙道:“大人愿收岁岁为徒,是岁岁几世修来的福气,我和侯爷自是万分愿意。” 见她答应,沈澄又道:“那便挑一个良辰吉日,到时寻一处完成拜师礼,岁岁就是我正式收的第二个弟子了。” 穆兮窈颔首,谈罢岁岁之事,她复请沈澄落座,自己则坐在了对侧。 沈澄端起茶盏,却终究没有品茗的心思,只时不时用余光去瞅坐在对面的女子。 少顷,他终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不知夫人的母亲是何闺名,哪里人士?” 眼见穆兮窈秀眉微蹙,沈澄也知蓦然询问此事多少显得唐突,想了想,又解释道:“夫人莫怪,沈某只觉夫人生得很像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已经是穆兮窈第二次听见旁人说她生得很像一个人,莫不又是那唐家失踪多年的姑娘唐月疏。 可这话穆兮窈不好问,且看这位沈大人态度诚挚,并不像是欺骗她的样子,笑答:“我母亲名为云嬿,听闻是闫州人士,大人可认得?” 云嬿…… 沈澄暗暗苦笑了一下,也是,怎可能是她呢。 若她还活着,缘何不回岑南或是京城,这几十年来都杳无音讯。 沈澄复又看了穆兮窈一眼,方才她自后头走出来时,他甚至一度以为是他日思夜想之人,终于走出他的画纸,活生生站在了他的面前。 可生得这般像,真的只是巧合吗…… 沈澄攥了攥掩在袖中的手。 虽已问询求证过,也知可能性渺茫,可他到底还是不能就此甘心。 * 行宫西南,山间小溪前。 林铮坐在溪畔大石上,因着昨夜宿醉,仍有些头疼欲裂。 他抬眼望去,就见不远处,程焕正蹲在溪边洗手。 想起昨夜,林铮不由得扁了扁嘴,酒水一杯杯下了肚,他醉得可是快,可对面程焕那小子,始终只是双唇贴着酒盏轻抿着,始终不见他续上一杯。 他这酒倒是喝得尽兴,只不过今早险些起不来,耽误了狩猎一事。 也直到今早,他才骤然回过味来,昨夜这小子以什么听说他酒量不济刻意来激他,分明是想将他早早灌醉,自个儿好脱身。 当真是着了他的道了! 林铮起身走到程焕身后,冷着脸正想从背后给这小子来上一脚,泄泄他的怒气,谁曾想对方好像察觉到什么,骤然转身看来。 下一刻,就听“扑通”提声,程焕一个身子不稳,就这般跌进溪水中去。 林铮傻了眼,看向自己才抬了一半的脚,再看看落水的程焕,登时大笑道:“你小子,遭报应了吧,教你昨晚灌我酒。” 他在岸上幸灾乐祸地看着,然很快,便察觉到不对,原应游上岸冷冷横他一眼的人,此刻却是在水中挣扎,嘴里还喊着“救命”。 林铮皱了皱眉,“喂,别装了,老子可不会再上你的当。” 以程焕这般身手,他可不信他不会水,他见过的掖州军中那些人,个顶个都是凫水的好手,掖州夏日热得没边儿,实在受不住时,他都是同那些士卒脱得赤条条的,就往军营旁的河里跳。 然须臾,眼见水中的程焕挣扎的劲儿愈弱,似乎快要沉了底,林铮这才慌了神。 见鬼了,还真是个旱鸭子。 林铮也顾不上脱衣,飞快地跳下水去,伸手将已然沉了大半的程焕一把捞了起来。 似乎是一种求生的本能,程焕几乎是手脚并用整个人缠在了林铮身上。 “你小子,快勒死我了,放心,有我在,你还死不了。”林铮一手抱紧怀中人,两人身子相贴的一刻,他却不由得怔了怔,看惯了那些大男人的高身量粗膀子,倏然触及这般纤细的身子,盈盈一握的腰肢,他竟是有些恍惚。 但这恍惚只是一瞬,毕竟救人要紧,他赶忙游动起来将人拖到岸上。 甫一上了岸,程焕跪坐在地,不住地喘着,似是心有余悸。 林铮蹙着眉头,绞了绞因着湿水而格外沉重的衣裳,偶一抬眼,便见素来性子冷冽刚强的程焕此刻衣衫尽透,束起的头发也变得有些歪歪斜斜,他面色略为苍白,头上的水顺着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沿着下颌不住地滴落,可看着他稍红的眼眶,林铮一时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溪水还是泪水。 认识这大半年来,林铮还是头一遭看到程焕这般脆弱的模样。 按理这时候,他应当开始无情地嘲笑他,怎的落个水跟个姑娘似的,矫情成这样。 可他却是盯着他被湿透的衣衫裹出的瘦削肩膀,那若细柳般的腰肢,及湿漉漉却格外娇嫩白皙的面容,喉结微滚,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他垂首往下瞥了一眼,脑中“哄”地一下,旋即惊慌失措地转过身去。 他疯了吗! 纵然程焕再像个女人,他都只是个男人。 他林铮即便再饥渴,怎么能对一个男人起反应呢! 想起程焕先头说过的话,林铮疯狂在心下摇头。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堂堂八尺男儿,在那方面正常得紧,绝不会有什么断袖之癖! 是夜,行宫一处。 林琬自盆中绞了帕子,替躺在床榻上的杨从槐敷酸疼不已的肩背。 或是这帕子太烫了些,杨从槐倒吸了口气,登时恼火地转过身,将林琬重重一推。 林琬不设防,就这般跌倒在地,手臂磕在一旁的圆凳上,疼得她直蹙眉。 小梅忙上前,心疼地扶起自家姑娘。 杨从槐厌嫌地看着林琬,“你看看你,连伺候人都不会,还会做些什么!” 他坐起来,然一动弹就周身酸疼得他龇牙咧嘴,心下怨气更甚。 “当初我之所以愿意娶你,就是想着你好歹是安南侯的妹妹,于我总是有些用处,不曾想你这般无用,你但凡在安南侯面前说上两句,你夫君我也不至于还是个六品的翰林院侍讲!” 林琬由小梅扶着站在那厢,眼见着她原以为温文尔雅的夫君如今却是面目狰狞,一句句吐着伤她的话。 她暗暗垂了垂眸子,须臾,小心翼翼道:“妾身的话,于兄长不一定有用……且兄长是正直之人,从来秉公办事,从不徇私,夫君若想高升,还得自己……” 她话音未落,便觉一物骤然飞来,她下意识闪避,可仍是晚了一步,那玉腰带重重砸在她的右耳上,很快便红了一片。 林琬捂着耳朵,疼得险些掉了眼泪,见着她这副样子,杨从槐撇了撇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整日这般苦着脸,看了便让人倒胃口。若非不能反悔,当真想休了你,一个贱婢生下的贱种,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尊贵的侯府姑娘了,也不想想,除了我,整个京城谁愿意要你,就是你那几个兄长,对你也不过表面和善罢了,在他们眼里,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不然不会连你出嫁都无人相送!” 杨从槐冷冷瞥了林琬一眼,拂袖而去。 听着那门扇被重重一甩的声儿,林琬猛地一颤,方才软下身儿去,被小梅半扶着坐在小榻上,终是忍不住掩面低泣起来。 纵然他不说,她又何尝不明白呢。 她本就是不该存于世上之人。 她亲娘给父亲下了药,爬了父亲的床,方才有了她。 也是因得此事,才害得那般良善的长公主与父亲离了心,甚至两人双双早亡,至死都没能见上一面。 林琬知道,两个兄长虽不曾亏待于她,可心里大抵还是对她有所怨怪的,毕竟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如今所遭遇的一切,或是因她亲娘造下的孽而应得她承受的报应吧……
第49章 嫁妆 去行宫的第四日, 永景帝带着众人泛舟游湖,翌日一早, 便启程回宫。 回去的路上,穆兮窈和岁岁是和林琬坐的同一辆马车。 车上,穆兮窈同林琬说起岁岁拜师礼的事儿,昨日,她与林铎商量过了,拜师礼就在安南侯府操办,届时请些人来观礼。 至于请哪些人, 穆兮窈也依稀有了打算。太后, 林毓那厢自是不必说,旁的,唐家穆兮窈也是决计会请的,其余便是与安南侯府交好的几户人家。 穆兮窈说着, 牵起林琬的手,“那日, 妹妹可记得早些来,帮帮我才是。” 林琬闻言怔了怔,咬唇道:“我自是愿意帮姐姐的, 可就怕笨手笨脚,帮了倒忙。” “怕什么。”穆兮窈笑, “我也是头一遭准备这事儿, 有自家人帮衬着,终是方便些。” 听得“自家人”几字,林琬眸光微亮, 少顷,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 穆兮窈只觉衣袂被扯了扯,垂眸便见岁岁昂着脑袋,对着她委屈地摸了摸小肚子,“娘,岁岁饿了……” 穆兮窈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小馋鬼,早给你备好了。” 岁岁看着娘打开搁在一旁的食盒,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她挑了一块杏仁酥,却是先递给了林琬。 “姑母先吃。” 林琬笑着接过,不由得夸赞了一句,“岁岁真乖。” 眼见林琬将点心送进嘴里,衣袂下落,却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八⑴四8⑴6酒6三,天天更心是露出手臂上的一片青紫时,穆兮窈秀眉微蹙,“妹妹手上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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