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刀白捱了吗?她看着手中的护身符陷入沉思。 沉思的结果并不明朗,她只知道若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她还会这样试探。 她不会去猜测陈知的底线,因为在骗人与利用人上她不给自己设底线,反正她已经把陈知得罪透了,再得罪一些又何妨。 这样一想,心都透亮了,席姜把护身符里的“沉枝”两字丢掉,一笔一划用最好的水平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放进了囊中。 放好后,护身符好似焕然一新,她看着这个她亲手做的护身符,从懊悔可能就是这个东西显灵救下了陈知,到现在越看越顺眼,好东西还是要留给自己用,她坚信倾注了真情与认真的一针一线汇集而成的东西,一定会好好保佑她的。 “席姐姐,”一声喧闹令席姜把护身符收进袖中,抬头一看,进来的是武安惠。 “我哥哥是不是要回来了?”原来是来问这个的。 席姜:“是,应该明日就到。” 杜义慢了武安惠不止一步,席姜说完才看到武安惠身后还跟着人。 杜义有些羞然,对席姜解释道:“安惠在外面没有看到福桃,心里惦记她哥哥就闯了进来,主上莫怪。” 席姜摆手:“福桃那丫头该是又去厨房了,我看就应该把她调过去,省得在我这里呆不住。” 席姜不过顺嘴一说,却解了杜义的难,主上对下人的管教如此松懈,想来也不会记挂安惠的无礼与鲁莽。 他看向自己的妻子,这是受主上安排娶的女子,虽娇蛮了一些,但他们大体还是相敬如宾,杜义不想受妻子牵连,让主上对其一家生厌。 席姜看着为武安惠说话的杜义,生厌倒是没有,只是多想了一些。 想的是杜义对武安惠有没有日久生情,若有一天,需要他在家主与利益联姻所娶的妻子之间做选择,他会怎么选呢? 此事被席姜放在了心里,看着这对夫妻,席姜又想到福桃,这一世她自己没有出嫁,倒是把福桃的婚事也给忘了。 当初那个人家已寻不到,想来要在藕甸再给她找户人家。 席姜自打重生以来,一路紧迫地走过来,迈了一道又一道的坎,到了如今,终于使席家占据北部,目前没有战事,倒是可以暂时地休养一下。 她终于能把目光从战事布局上移开一些,考虑一下身边杂事,例如福桃的归宿。 可席姜发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关注前线之事太久,已不知后宅中事,一时不知到哪里去给福桃找合适人家。想到武修涵要回来了,干脆托于他手。 第二日,武修涵中午一过就进了藕甸城。
第69章 席姜给武修涵接风, 席铭也在座。 她给武修涵倒了杯酒,递过去问道:“路上还顺利吗?” 武修涵双手接过酒杯,毫不忌讳地露出残手。 席姜扫了一眼, 虽心里已有准备, 但看到那双执笔书画,修长笔直算得上好看的一双手变成这样,难免还是眼波一颤。 席铭的反应比席姜大,但也没有吭声, 他很难相信,二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明明平常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但现在那不是他二哥了, 是他从来不知道的什么大卫贵家的公子, 这样想, 他才能把伤人之举与他心目中的二哥划上等号。 他今日过来,不是为了见武修涵的, 而是想听一听武修涵口中的大卫陈家是个什么样子的。 武修涵:“还算顺利,不过也确实躲避了一波散兵流团, 虽不是兵痞盲流之辈,但也在抢人抢器抢粮。就在你们三家打得火热时,都城内姚王正式称帝,大卫算是彻底亡了,天下也彻底乱了。 武修涵饮下一口酒后, 继续道:“世道上多出很多曾经还在观望的各方势力,如今无需背负叛国之名, 甚至可以打着兴护大卫的旗号来进行所谓的正义之战,但凡有点能力的, 谁不心动眼馋。” 这不是好现象,没有人比席姜他们这些挑头的更明白,乱局中,今盛明暗的事最易发生,一个不慎满盘皆输,像宋戎,像孟桐,像上一世的崔瀚。古往今来,多少武人文士昙花一现后,被掩没在落败的封尘中,不再被人提起。 “还好我早有准备,轻装简行,日夜兼程,这才有惊无险。” 武修涵说完持箸夹菜,席姜看着他那只残手以后连筷箸都不能用了,她觉得不过问一下反而欲盖弥彰。 “你的手,”她刚开口,武修涵就接过话头道:“没事,已经习惯了。” 他说着看了席铭一眼,知道他想听什么,既然说到此事,就接着说了下去:“陈家的事是我疏忽了。” 这话的一层意思是,他虽知道陈知名姓,但一直没往大卫贵家上想,另一层意思只有席姜听得明白,是指他没有及时把上一世,新帝称席铭为家奴的事早一些告诉席姜。 “我查阅厚录与卫册,里面都有关于贵家陈氏的记载,可就连那里面也没有提到其次子的名姓,小字也没有。后来才在鉴天册里算是找出了原因,可能是陈知的小字被算出于国不祥,故而隐名。” 武修涵感叹:“谁又能想到,这反而帮了他,直到他自揭身世,才天下大白。” 武修涵不知,上一世他若是晚些过来,就赶上了大尊皇帝颁旨诏告天下,回归宗祠祖氏。天下百姓大肆庆祝,为新帝出自贵家陈氏而高兴。 席姜饮下一杯酒后,忽然问道:“被他伤成这样,你恨吗?” 武修涵表情一凛,直言:“怎会不恨,否则我也不会过来,与你共襄未来。” 席铭插嘴道:“不论席家与他的恩怨,你又恨他什么呢?他都告诉我了,你都做了什么,你也不算太冤。” 席铭当初在陈知出征前听到此事时,并没有觉得什么,今日得见,才觉罪不至此过于残忍,但他还是忍不住替陈知说话。 席姜与武修涵同时看向席铭,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身前的酒壶都已空了,人已微醺。 武修涵道:“我送他回去。” 席姜:“不用,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现在局势暂时稳定,一切不急。” 武修涵走后,席姜唤人来扶席铭,她还是不太放心。自打她把目光从前线战事转移到家中,她发现已很长时间没与家人沟通互动过了。 所以她跟在后面,打算先送席铭回去,兼去四哥的院子看看,她连他现在身边侍候的奴婢是谁都不太清楚。 另外,再去三哥那里坐坐,大哥那里就算了,他心情不好闭门不出,不让人打扰。至于父亲那里,看时辰吧,父亲近来精神不济,睡得都很早。 席姜安置好醉酒的席铭,嘱咐了近侍的奴婢,正准备离开,她被席铭抓住衣摆,听他满嘴酒气地道:“你心里究竟是希望西围军全灭他也死,还是西围军全灭但他逃出去留下一条命呢?” 席姜看着满脸通红的席铭,他是真醉了。但她还是认真回答了他:“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他的实力你也看到了,那样都弄不死,若我之前还存一分慈悲,现在就真的是每天都在想,这样的劲敌如果忽然在世上消失就好了。” 也不是不可能吧,武修涵不就是这么来的吗,他可以,陈知为什么不可以,梦想总要有的吧。 席姜这样想着扯开了衣角,叹气道:“四哥,你难受我知道,但醉一醉也就可以了,希望过了今晚,你能打起精神来。” 席姜走出席铭的院子,朝着三哥那里走去。 刚到门口,院中的管事就道:“郎君在后院,五姑娘在前堂稍等片刻,郎君忙完就会过来。” 席奥与席姜一样,院中只有管事,席姜至少身边还有一个福桃,而席奥在爱妻去世后,身边的大小丫环都被他散了出去。 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丫环大多时候都是侍候夫人的,他不太用得上,再者还有一个不愿为人道的原因,就是在三院主母去世后,有些丫环心思活络了起来,席奥厌烦,就都遣了出去。 席姜问管事的:“这么晚了,三哥在忙什么?” 管事道:“今日是秦夫人的死忌,秦家兄弟也来了,正与郎君在后院行祭奠之仪。” “哦,”席姜恍然,“秦家人还在与三哥往来?” “秦家兄弟三人,皆为秦夫人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自小与夫人感情很好,夫人还在时,三位兄长与郎君的关系就很好,常常走动。” 秦家兄弟?席姜想起来了,上一世,直到宋戎发难,秦家都与席家不离不弃,想来也与三哥无论拥有何等财富权势也未再娶妻,对秦氏一往情深有关,秦家人拿他一直当女婿妹夫对待。 席姜起身:“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去给三嫂上柱香吧,方便吗?” 管事:“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姑娘随我来。” 管事带着席姜去到后院,竟然这么晚了,还有念祭的僧人在。席姜更直观地感受到三哥对三嫂的深情,这世上还是有真情与长情的。 管事与席奥耳语,席奥回头看到席姜。 他起身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席姜:“四哥喝多了,我送他回来,顺道来看看三哥你,听管事说今日是三嫂的忌日,我也想给三嫂上柱香。” 席奥笑笑:“过来,见一见你三嫂家的兄弟,自从我与你三嫂举行婚仪以来,你们一直没有见过吧。” 席姜也记得,只在婚仪上见过三嫂的娘家人,但已没了印象,上一世她当上皇后,宫里规矩多,她连哥哥们都不常见,更别说一个亡故的嫂子的娘家人了。 是以,她对秦氏三兄弟还真没有什么印象了。 走过去一瞧,与她想象得不一样。三人皆比三哥年长,但也皆是青壮年,气质与三哥三嫂所差太多,一看就是武人出身。 再细看,三人所配令牌,原来都是三营中人。 席姜与他们见过礼,上前给三嫂上了香,待她走时,秦家兄弟都没有走,围着席奥与他交谈甚欢。 席姜回头多看了一眼,三哥与秦家兄弟之间的默契与亲密是能够一眼就看得出来的。 回去的路上她感慨,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没有很了解她的哥哥们,她好像一直在向他们索取情感,却从来没有探索过他们的精神世界,不去想他们需要什么。 席姜不知不觉走到了主屋,院内主灯已灭,如她预想的那样,这个时辰,爹爹已经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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