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段路程大家适应以后精神头好上许多,也有心思看沿途风景了,叽叽喳喳聊得好不开心,从中拾到一些出门远游的兴味。 车子在第四天驶入了平如县城,一过城门,一股浓香透过布帘,窜入车内。 庄雪儿趴在车窗上拽着云婵衣袖,示意她看:“婵儿,快看,好多花!” 云婵探头凑到窗子处向外瞧看,入眼便是满目繁花,道路两旁、铺面门口到处都是争先怒放的鲜花。 或是洁白如云堆团团胜雪,或是艳如晚霞娇气欲滴,这平如县城一眼看竟同花海一般,幽香浮动! 坐在前头的车夫听到庄雪儿的呼喊笑道。 “娘子们是第一次来平如吧?” “是呀,平如县竟人人都爱花至此?处处皆栽花。”云婵眼光流连在道路两旁的鲜花上,口中回道。 “娘子有所不知,除了春节,平如最重大的节日就属‘奉花节’。” “平如人好种花,会种花,每年四月十四举行的奉花节,引来各路爱花之人及花贩子,热闹得很!” 云婵掐指一算,那岂不是再有十来天就到了?她这倒是选了个好日子,弯弯月牙眼挽着庄雪儿的手晃晃。 “到时候一起出来看花!” “嗯嗯!” 庄雪儿点头如小鸡啄米,小脸兴奋得红扑扑,这一趟真没白出来,虽说路上受了不少罪,可要是舒舒服服窝在乡下,哪能看到这些! 从城门口到张记的织造坊还有一段路程,云婵凑在小窗处静静瞧看。 平如县城的道路由青石板铺就而成,最宽处足可供五六辆马车并行,周遭门市林立,热闹非凡,看起来比元县要富裕,怪不得张记会把自家在上清州内的织造坊开在这儿。 一路向东又走了小半炷香,马车停在了一间大宅院前,大红宅院门前挂着块黑底金漆大牌匾,上书‘禄织坊’。 云婵下了马车抄手仰头,看了看牌匾,总感觉这名儿有点耳熟,想了两秒才忆起元县中张记那间布坊,名为玉织布坊呀,看来张记的铺子都以某织为名,倒很有特色。 余下三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这幢大宅子,纷纷有些发怵,靠向云婵。 为了这劳什子‘出差’,几人已把自己最好的、补丁最少、最新的衣裳翻出来穿在了身上,头发脸蛋也擦洗得干干净净。 可此时见到偌大精致的宅院,忍不住拽拽衣角,动了动缩在半旧鞋子中的脚趾,有些窘迫。 许湘吞吞口水,凑到云婵跟前小声道:“云娘子,咱们住这儿吗?” 住不住这儿云婵不知道,但看院名在这儿做活是肯定的,她没直接回话,抬眼扫了三人一眼柔声道。 “大家安心,咱们是过来做先生的,挺直腰背,莫要露怯。” “月婵毛线坊制作织物的手艺也是独一份儿的,好手艺就是金子银子,有的是底气。” 听到后面这句话,几人将心重放回肚里,捏紧手中包袱微微抬头。 这边小话说完,张禹朗也已将大门敲开:“诸位里面请,孙姑姑在正厅等咱们。” 云婵率先走上前,抬腿迈入大门,其他人紧随其后,张禹朗边走边介绍。 “大门左手边这一排倒座房是护院和马夫、小厮们的住处。沿着花廊往里走是前院。” “过了这道垂花门便是内院了,内院也是做工处。” 过了雕着莲花纹的垂花门,入眼是个大院子,院内矗着许多木架子,架上飘扬着一块块织好的绸缎、棉布。 “西厢房里是纺纱车,东边厢房里是罗机子,我们这间禄织坊是平如最大的制造坊。” 内院两侧的东西厢房内传来一阵吱嘎吱嘎的木机声,循声看去厢房门扉大敞,一群女工正在一台台木质机械前忙活。 罗机子?应该就是纺织机吧?没等云婵细瞧,张禹朗便带着她走过了。 云婵看着院内女工若有所思:“张管事,这么多女工都是城内人?” 她这回是抱着学习的心思来的,出来一次如此辛苦,自然要多学点东西,张记能将织造坊开遍各州县,是有大本事的。 张禹朗笑着答道:“自然不是,东西厢房后面各有两间空院子,女工平日就住那儿,每月四天休沐,她们再各自回家。” 云婵点点头,其余的她且慢慢观察,看看张记是如何管理女工的,银钱如何赏罚,如何定月银,每个月织造数量等等。 “到了,前面就是正厅,孙姑姑名唤惠盈。”张禹朗踏过内院门引着大家往里走。 刚走了没两步,忽然一声怒喝从紧闭的正厅门内传来。 “做梦!你娘我辛辛苦苦挣下的银子,是用来供你玩闹的?” “什么叫玩闹!这可是我花了半个月才做出来的!” “我现在没空与你掰扯,给我出去!” 院门哐当一声一打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夺门而出,小姑娘瓜子脸、杏核眼,漆黑瞳仁内闪着怒意。 她骤然开门,才发现院内竟有这么多人,往外猛冲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并无半点被人听到吵嚷的羞涩,大大咧咧冲张禹朗喊了声:“表哥来了。” 紧接着她视线从张禹朗身后掠过,当看到云婵时,双眼一亮。 云婵回以一个微笑,也不动声色看向她。 姑娘身上的衣裙十分与众不同,上身黄色广袖短衫,下身黄色长裙,与普通穿法不同的是,她将裙口提至脖颈处,短衫掖在裙子里。 这样的穿法,不正是唐代齐胸襦裙? 想必这就是张禹朗口中那位爱好制衣的表妹了,这襦裙虽然现在看起来不伦不类,可能突破大燕朝固有审美,做出这样的大胆尝试确实很有创意。 张禹朗擦了擦额头的汗,偷偷看了一眼云婵的脸色,看她依然面上带笑,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路上自己有提过这位表妹…… 让客人刚进门就看到这场面,他心里有些发虚,好在厅内孙姑姑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禹朗来了,各位快请进!”张玉儿先前特地交代她不要失了礼数,好生招待云婵一伙儿人,可没想到刚一来,就让人听了场吵嘴,孙惠盈有些尴尬。 “刚刚跑出去那个是我小女儿,名唤张章,脾气倔强又大大咧咧,好悬冲撞了诸位。” 出来的孙姑姑一袭青裙,梳着高髻,上插一把银梳,细细柳眉看着有些凌厉,可此时面色窘然,失了些厉害味道。 云婵勾唇温和一笑,表示无妨,眼角余光再扫向门口,只见刚刚还在那儿的张章已不见踪影。 今日刚来不急着开工,几人坐在厅中寒暄小叙。 孙姑姑表示各位远道而来不容易,今明两日稍作休息,可以在坊内转转,也可以出门看看,等后天再开始教习不迟。 早前云婵便告知了张玉儿羊毛是在西源县所购,她已派人收了不少就存在禄织坊仓内,此次云婵带来了织针,趁着这两日叫禄织坊内的人依样做些备好。 孙姑姑知礼,云婵更是知礼,庄雪儿几人乖巧安坐,全程只笑着,不敢开口,幸而孙姑姑也没有什么好同她们说的。 一番交谈,双方都很满意,孙姑姑握着云婵的手亲昵拍了拍,冲旁边的小丫鬟道。 “丝竹,将这几位娘子带到收拾好的东耳房,禹朗你和伙计就住西耳房吧。” 随后转脸笑道:“那你们好好歇息,饭菜到时候下人们会送到房内,我就不打扰了!” 东耳房在正厅右侧,布置得很雅致,床铺干净散发淡淡馨香,蓝瓷瓶子里插着两枝白玉兰。 其他人睡在隔壁大些的房间,三人一间,云婵独自睡在小间里。 奔波一路饶是张记马车再舒适,到底还是乏的很,她换下穿了几天的脏衣裳,倒头就睡了过去。 等晚上吃过晚饭,她刚将碗碟放回食盒,便听屋门被叩响了。 打开房门一看,居然是白天一面之缘的张章,张小姐!
第68章 张章的梦想 此时天色已暗, 张章手里提着灯笼,穿着下午那身黄色‘齐胸襦裙’,眨巴着眼睛站在门口,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 “请问你是?” 云婵被问蒙了, 问别人是谁之前不应该先说自己是谁吗?而且,只要问问坊内下人便可以知道的, 她竟也没去问, 就这么贸贸然地过来了…… “……我名云婵,是月婵毛线坊的东家。” “啊!原来你就是毛线坊的东家, 我叫张章!文章的章!坊里孙姑姑的女儿。我能叫你云姐姐吗?” 张章一脸恍然大悟,随后轻蹦了一下,手中的灯笼随着她的动作轻抖,火光映在她亮晶晶的瞳孔中,显得格外有神, 不等云婵回答, 她紧接着道。 “云姐姐你白天穿的那套裙子是自己做的吗,我还从未在别处见过!可真漂亮!” 张章的瓜子脸上扯出个大大笑容, 一双杏核眼眼角圆钝,眼神清澈。 虽说她这趟来得冒失又唐突,可一口一个姐姐, 还夸自己的裙子好看, 瞬间让云婵心里那点儿不愉快消散了大半, 让出门口的位置让她进来。 “主意是我出的,但成衣是裁缝师父做的。” “能给我看看吗?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的裙子好漂亮, 可当时人太多, 娘也在,就没能跟你说话, 现在特意跑来找你了。” 张章满眼渴望,巴巴看人的样子竟让云婵想起了金老汉家养的那条小狗,漾着一股子人畜无害的单纯劲儿。 她嘴角微抽,暗道张章她娘孙姑姑作为一方总管事,待人热情周到讲话极有分寸,怎的生出个大大咧咧讲话直奔主题的女儿,难道是物极必反? 不过不得不说,多亏这姑娘有张好脸蛋,天真的脸配上直白的话,再加上张禹朗早先打过招呼,此时还真是生不起气,竟觉得这样一根筋的姑娘还有些可爱。 此时云婵身上穿的是件家常窄袖棉裙,应答间走向床榻,拿起小凳上今天换下的脏衣裙,犹豫了一下递给了张章。 一路上她未曾出汗,只是裙角沾了些灰尘,应该不臭…… 张章把灯笼吹熄放在屋角,双手接过裙子,铺平展在桌面上,边看边嘀咕着。 “圆领对襟,袖幅好宽,但袖长却改短了,这样既方便又好看,其他部分倒和别的裙子没什么不同 。” “要我说,还是这颜色配得最妙,我从未想过粉色和蓝色搭在一起会如此清新,恰到好处!” “要是再粉一分则艳俗,再蓝一分则过于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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