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清荣觉得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索性端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完。 喝完一杯,等了几息,毫无反应,钱清荣觉得这毒药可能见效比较慢,不是见血封喉的那种。可他等不及了,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太难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道,反正都要死,那就给他个痛快吧。 钱清荣将空茶杯重重按在陈云州面前:“再来一杯。” 颇有种壮士奔赴战场,一去不复返的气势。 陈云州将另一杯推到他面前:“新倒的比较烫,喝这杯温的吧。” 钱清荣二话不说,端起茶杯一口喝完,然后将空茶杯推到陈云州面前,又拿起另一杯先前倒好的。 只见他一杯接一杯,喝茶如牛饮,一会儿就把陈云州给童敬他们几人准备的茶水全给喝光了。 陈云州不解地看向林钦怀几人,这人怎么回事,感觉不大正常的样子。 林钦怀轻轻摇头表示不知道。 好吧,那可能是天气太热,从外面进来口渴了。 陈云州一一将空茶杯给添满。 钱清荣开启第二轮,继续喝。 一壶茶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里,撑得他肚子胀得慌,有些难受。 他蹭地站了起来:“茅房在哪里?” 陈云州冲旁边呆愣的柯九使了个眼色。 柯九连忙说:“钱大人,请跟小的来。” 等人走后,陈云州疑惑地看着林钦怀:“他平时也这样的吗?” 林钦怀也是满头雾水:“没有啊,前几次跟他打交道都蛮正常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不通,陈云州索性也不想了,让一旁的衙役重新拿了一副茶具出来,给林钦怀他们泡茶喝。 另一边,钱清荣进了茅房,解决了三急之后犹不肯出来,偷偷掀起帘子的一角瞅了瞅,看柯九还站在外面守着,他简直欲哭无泪。 好奇心害死猫,早知道就别这么好奇的,管他们在搞什么名堂,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眼看柯九没有走的意思,钱清荣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也不想死在臭烘烘的茅房里,索性掀起帘子垂头丧气地往厅堂走去。 他想明白了,哪怕是死他也要做个明白鬼,弄清楚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只是等钱清荣走到厅堂,看见林钦怀几人,包括陈状元都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谈笑风生,连茶壶、茶罐都没换时,他愣住了,没毒的吗? 所以他们不是打算毒死他,那到底打算怎么弄死他?给个准话行不行? 钱清荣快崩溃了,从在下山途中想清楚一切开始,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的,一个多时辰了,这心都还悬着。 这么下去,他们还没弄死他,他都得先要被吓死了。 钱清荣气哄哄地走过去,直接一屁股坐下,然后眼睛一闭,一副认命的样子:“你们要动手就赶紧动吧,给个痛快!” 厅堂内一片寂静。 陈云州看看郑深,又瞅瞅童敬、林钦怀,好笑道:“你们都跟他说了什么?” 这会儿其他几人也明白过来钱清荣自打来了这小院为何会如此反常了,敢情是以为大家要在这里毁尸灭迹,把他弄死在这。 童敬忍不住哈哈大笑,宽厚大掌拍在钱清荣的肩膀,差点没把钱清荣给拍到地上。 “跟他开个玩笑,他以为咱们要弄死他呢!” 钱清荣扶着椅子坐稳,憋屈得很,你们那是开玩笑吗?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是真动过弄死他的念头。 不过听到这话,他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今天是不用死了。 陈状元看他这副憋屈的样子,开口解释道:“钱大人,你不用担心,童叔他们没……那个意思。” 钱清荣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要不要听听,自己说这话时有多心虚。 陈状元见自己善意的谎言没起到效果,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闭上了嘴。 陈云州看这群人都不靠谱的样子,只得出来道:“钱大人,是我让他们带你过来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一直想见的庆川知府陈云州。” 啊! 钱清荣震惊的眼神在陈云州和陈状元身上打转,感觉脑子都有些不够用。 陈云州又补充:“三年半前,陈状元到庆川,路上出了些意外,晕倒在路边被我救了。醒来后,他不想做官了,正好我没做过官,想尝尝当官的滋味,于是我们俩就交换了身份。” 陈状元点头确认,脸上很平静,没有半点不甘或是愤怒。 钱清荣张了张嘴:“你们……你们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就,就不怕我上报朝廷吗?” 陈云州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会吗?” 钱清荣不说话,他又不是傻子,这会儿要是说会,只怕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座小院了。 陈云州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放下茶杯道:“钱大人不是想去庆川逛逛吗?我陪你。” 他能说不吗? 钱清荣这会儿一点都不想去什么庆川了,他只想回兴远,不,他想回京城,跑得远远的。 但他知道,现在由不得他了。 陈云州也没征询他的意见,站起身,说道:“咱们还是按原计划吧,我与钱大人、郑叔回庆川,林叔,你回兴远,童叔你送陈状元回去,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钱清荣只得苦逼地跟在陈云州身后出了门。 大门口停着几辆马车,陈云州回头看着钱清荣笑道:“听说钱大人想与我共乘,钱大人请吧。” 钱清荣想收回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他想跟那个腼腆、老实的陈状元同乘一车,而不是这个看起来就要阴险狡诈得多的陈知府啊。 阿元同情地看着他家公子。想他家公子多么肆意的人啊,遇到这个假陈大人后,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哎,这可真是应验了一物降一物那句老话。 二人上车,钱清荣还是有些拘束。 陈云州笑了:“钱大人可放宽心,我若是想要你的命就不会让你见我,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 钱清荣看马车驶入了大路,马路上偶尔能看到一些行商旅客,安心不少,说道:“你就不怕我当街戳穿你的秘密?” 陈云州耸了耸肩:“你觉得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好嚣张,太有恃无恐了。 等快到庆川城的时候,钱清荣就明白陈云州的底气来自哪里了。 距城池还有六七里,外面劳作的农民很多都认出了柯九,纷纷跟柯九打招呼:“九爷,大人在车上吧?小的地里这瓜熟了,摘两个带回去给大人尝尝吧,很甜的。” 柯九连忙拒绝。 没走多久,一队马车过来,又停下来跟柯九打招呼并让行:“柯九,听说大人去避暑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 一路上一直有人在跟柯九打招呼,送东西,热情极了。 钱清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 他真切地认识到,陈云州在庆川有多受欢迎,多得民心。 进了城,这种情况更夸张,打招呼的人多得柯九都回不过来,只能微笑着点头示意。 钱清荣都麻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陈云州。 陈云州老神在在,淡定地喝着茶。 许久,马车停了下来,钱清荣掀开帘子,本以为是到了知府衙门,谁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好几丈高的巨大石碑。石碑前供奉着新鲜的水果,还有人跪在前面磕头上香。 他下了马车好奇地看了看,没找到寺庙佛像之类的。 等他走近一些,抬起手背挡住刺目的阳光,这才看清石碑顶端的一行大字:英雄纪念碑。 在碑底,写着一行小字:纪念庆川保卫战中所有阵亡的将士、百姓。 石碑中间是密密麻麻的名字,一个接一个。 几个小孩子玩闹着跑过,年纪大一些的女孩食指竖在唇边:“嘘,我娘说这里不能打闹,咱们去别处玩吧。” 其他几个小孩点头,拉着手赶紧跑了。 那跪在石碑前上香的妇人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拎着空空的篮子佝偻着背,慢吞吞地走了,阳光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当时葛家军打来,我们庆川只有两千守军,但却被都监殷逊带走了六百人,好点的兵器也全部被他带走了。我们只能连夜征兵,收集铁器锻造兵器,没有兵器就用石头、砖块做武器。” “实不相瞒,一开始我有打算过投降的。兵力悬殊太大了,朝廷迟迟没有支援,仅凭我们这点人,还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怎么打得过葛家军的五万人?” “如果葛家军能善待百姓,那我投降又何妨?说句大逆不道的,现在这世道,对老百姓而言,龙椅上坐的是谁有差别吗?照样是要缴大量的田赋,辛辛苦苦一年也吃不饱饭,朝廷都不管我们了,我们实在没必要这么拼命,只要能安生的活着,庆川属于谁又有什么关系。” 陈云州幽幽地叹了口气。 钱清荣知道陈云州说的都是真的。 他回头看着陈云州:“那后来你们为何改变了主意?” 陈云州指着石碑上的第一个名字“无名氏”:“是他,桥州一名被强制征召入伍的士兵。那天……没人要求他,但他用他的性命通知我们,葛家军是豺狼虎豹,入了城会烧杀抢掠,有钱的逃不掉,有好看点女人的家庭也逃不掉,我们只能反抗到底才有一条活路。” “他死了,桥州知府吴大人本打算去年底就辞官回家乡颐养天年的,也死了。还有无数的桥州百姓、庆川百姓,乃至于兴远百姓、官员都死在了葛家军的手里,我们只能抵抗。” “这座纪念碑后面埋葬着一万一千二百名庆川壮士的骨灰,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钱清荣心里也不由肃然起敬。 楚家军这样的正规军因为种种问题,跟乱军打仗都是有输有赢,一年多了还没剿灭掉叛军。庆川这样什么都没有,一穷二白,只靠全城百姓齐心协力守住城池,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陈云州冲着纪念碑的方向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说:“衙门距这不远了,钱大人是随我回衙门休息还是在街上逛逛?我们庆川城弄了好几种夏饮,很好喝,可惜没有冰块,不然味道更好。” 钱清荣狐疑地看着陈云州,这人放心?不怕他偷偷跑路了。 “看我作甚?莫非钱大人没带银钱?借你可以,不过先说好,要还的哦。”陈云州侧头瞥了他一眼。 钱清荣气结,他是出门不带钱,会借钱不还的那种人吗? “不借,我……自己逛逛,你回去吧。” 陈云州也不勉强:“行,衙门还有很多事我得回去忙了,钱大人自己逛,有事找巡街的衙役。” 说完就真的不管钱清荣径自回去了。 起初钱清荣怀疑陈云州派人在后面跟着他,小心翼翼的,但转了一圈后他发现身后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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