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贞笑了起来。 “阿和,一路辛苦。” 姜贞轻抚着女儿脸颊,眼底神色越发温柔。 相蕴和莞尔一笑,“这有什么辛苦的?” “能够帮助阿娘阿父统一天下,是我今生最大心愿。” 另一个心愿是阿娘阿父不要与前世一样,走到相看两厌兵戎相见的那一步。 ——楚王已死,阿娘与楚王之间并无任何交集,自然不会与阿父感情破裂。 说话间,视线落在商溯身上,男人一双眸子焦急瞧着她,眼底满是关切之意。 这是在担心她的伤势? 相蕴和瞬间明了。 已经半年了,她早就好了。 只是受伤太重,稍微落下了些病根,让她的一只胳膊至今不能抬太高,否则还会有钝疼的感觉。 不过问题不大,军医说了,只要再养上一段时间便好了。 万幸她年轻,体质好,恢复起来也很快,若是换成上了年龄的人,只怕当时便会毙命在楚王的画戟之下了。 说起来,这位军医还是商溯留给她的,不仅治了她的伤,还把奄奄一息的七悦与险些丧命的雷鸣治好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性命之恩更是难以报答,方才在路上两人还在说起这件事,回来之后定要好生谢谢商溯。 思及此处,相蕴和弯眼一笑。 明艳笑意在商溯眼底绽开,商溯眼皮微抬,心中越发焦灼。 ——笑不笑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相蕴和身上的伤! “九州一统,天下归一,不仅是阿和的心愿,更是阿父的心愿。” 相豫哈哈一笑,豪气干云。 姜贞微笑颔首,视线却落在相蕴和肩膀上,“阿和,你的伤势如何了?” 这话才对。 方才说那些废话做什么?没看到相蕴和的肩膀都有些不自然么? 商溯心中腹诽。 若不是今日是相蕴和的大好日子,若不是他想让相蕴和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回京都,否则他定会打断相豫夫妇的话,单刀直入问相蕴和的伤势。 “我的伤早就好啦。” 相蕴和笑容甜甜,眉眼弯弯,看向忧心忡忡欲言又止但又艰难忍着自己话语的商溯,“三郎留下来的军医有扁鹊华佗之才,在他的治疗下,不过月余时间,我便痊愈了。” 商溯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他留下的军医真的有那么厉害? 可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何相蕴和的肩膀还是略微有些不自然? 这定然是相蕴和故意安慰他的话,不想让他担心她的伤。 是了,必然是这样。 她素来善解人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怎么会当众说他的军医不好?让他为她担惊受怕? “你不必替他说话,他的医术如何,我比你更清楚。” 商溯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你放心,我必会遍访名医,把你的肩膀治好,绝不会让你受过的伤影响你一生。” 他不是没有见过一身伤病的老兵,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每到刮风下雨,骨头还会一寸一寸的疼,说句生不如死都不为过。 他才不会让相蕴和变成这个模样。 他希望她眉眼之间永远有笑意,笑意里满是阳光,然后高坐帝位,指掌天下。 她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好,那就劳烦三郎帮我寻找名医了。” 相蕴和忍俊不禁。 这人是关心她的,更是心疼她的。 ——她喜欢这种心疼。 寒暄过后,众人回城。 红色的锦毯从城外铺到城内,又从城内铺到了皇城,若不是知道这是从大盛国库里翻找出来的东西,相蕴和委实会咂舌一句着实奢靡。 当然,哪怕大盛的东西,她也觉得奢靡。 这种锦毯应该用来赏赐功臣,而不是被她踩在脚下。 相蕴和一边心疼着,一边继续往前走。 红毯铺地,彩灯高挂,军乐声声声入耳,欢呼声连绵不绝,让这座因改朝换代而有些萧条的京都重新焕发出天下之中的光彩热闹,仿佛是盛世的画卷缓缓在世人眼眸中铺开。 相蕴和很喜欢这种感觉。 她喜欢战乱结束之后的张灯结彩的热闹欢腾。 临近晨时,一行人终于抵达皇城。 礼官们早已安排好时间与流程,在相蕴和还未回来之前,便派斥卫给相蕴和把流程送过去,避免她不清楚细节而误了吉时耽误事情。 ——这是她仅次于受封皇太女的重要盛事,万万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相蕴和也知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把每一个细节都牢记于心,何时下拜,何时受封,何时起身,何时踏进殿门,又先抬哪只脚,这种被礼官们细细交代的事情,她全部都记得,且做得极为不错,仿佛她不是平民出身的小女郎,而是生来便该为王坐帝的天之骄女。 姜贞眼底闪过一抹骄傲。 相豫面上满是得色。 看,这就是他们的女儿,一位青出于蓝胜于蓝的继承者。 拜完天地,便是祭拜祖宗。 相豫姜贞称帝的事情已是大势所趋,所以礼官们早早建好了天子七庙,把两人能追封的老祖宗们全部追封上,让这些因太过贫穷导致连名字都没有的祖宗们没享受过一日的富贵,却在死了几十年乃至百年之后却被追封成皇帝。 礼官自然是极为尽心的,没有名字的老祖宗们被他们起好了文雅又不失风骨名字,送过去让相豫挑选。 但相豫却大手一挥,说大可不必。 “我本就是草莽出身,不必学世家那一套,追随千年百年给自己贴金。” 相豫豪爽一笑,对给自己找名人老祖宗来贴金自己又给亲祖宗们取名的行为嗤之以鼻,“不必改他们的名字,就叫狗蛋黑炭七斤和八斤。” “我们只想让后人知道,我们是庶民出身,往上推十代也是庶民。” 夫妻两人极有默契对视一笑,姜贞缓声开口,接下相豫未说完的话,“可就是我这么一个世家权贵们眼里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蝼蚁,却颠覆了他们的江山,取代了他们的帝王,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们做到了。 若有一日,他们的子孙后代成了新的端平帝,将他们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江山霍霍得生灵涂炭,那么他们曾建立的天子七庙,便是给底层庶民无限勇气的一种象征—— 看,他们一个游侠儿一个商贾都能荡平乱世,在废墟之上重建王朝,你们为何不可以? 你们可以的。 若人君望之不似人君,那便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这是他们不给自己贴金,不给祖宗们改名,建立狗蛋黑炭七斤八斤的天子七庙的最大也是最深远的意义。 ——底层庶民有无限可能。 相蕴和自然知晓父母的用意与良苦用心,她拾级而上,祭拜自己的祖宗们。 这些都是最穷苦的百姓,最卑微的庶民,可就是这些人孕育了她的父母,在战火连天的世道里教会他们做人道理,他们没有高贵的出身,但他们却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人格与善良。 相蕴和丝毫没有因为祖宗们可笑的名字而对他们有丝毫的轻视,她无比郑重祭拜着他们,一如她尊敬自己的父母。 “起——” 礼官高声唱喏。 相蕴和在亲卫的搀扶下站起来。 彼时的她已卸甲,换上盛装华服,但有时候繁琐的宫装与头饰不比银质的盔甲轻,尤其是步摇凤钗插满头的情况下,更是需要注意垂下来的流苏不能因为自己的举动而纠缠在一起。 礼官说那是很失礼的行为,请求她务必要控制。 ——呃,就很难受。 相蕴和一边难受着,一边祭拜了所有祖宗。 祭拜完祖宗,便是皇天后土与祖宗们的见证下受封世女,成为千年来第一位女性继承人。 相蕴和重新拜在相豫与姜贞面前。 礼官高声宣读册封诏书。 诏书宣读完毕,由赵修文接下诏书,亲手捧给相蕴和。 这是相豫强烈要求的,一定要赵修文把诏书送给相蕴和。 一来是彰显兄妹之间的团结友爱,二来也是让那些有心支持赵修文与相蕴和打擂台的人彻底死心。 “阿和,恭喜你。” 赵修文眉眼带笑,语气真诚,“从今以后,你是婶娘与叔父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相蕴和笑着接下受封诏书,“谢谢你,修文哥哥。” “阿和,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继承人,是婶娘与叔父的骄傲,更是为兄的骄傲。” 赵修文无半点嫉恨之心,眼角眉梢满是对相蕴和的祝福。 站在武将之首的商溯懒懒挑眉,对有可能抢相蕴和位置的赵修文这才有丁点好感。 ——不错,是位合格的兄长,比他那些衣冠禽兽的兄长们好了不知多少倍。 接下诏书,剩下便是接受文臣武将的朝拜与祝福。 朝拜是惯例,祝福是相豫强烈要求加上的。 旁人有的,他的阿和要有,旁人没有的,他的阿和更要有,总之他要向天下宣告,自此以后,阿和是他的继承人,文臣武将们要像效忠他一样效忠他的阿和。 相蕴和手持受封诏书,微微转过身,面对文臣武将。 赵修文退在一旁。 首先上来的是兰月。 这位女将虽在没了记忆,但本性不改,依旧是一位飒爽英姿的女将,身着明光铠走上来时,映得昭昭日头都为之失色。 三拜九叩后,兰月走上前,一撩战袍,单膝跪地,行的是标准的军礼。 “臣折冲将军兰月,愿世女武德昭昭,威振四海!不负父母之威名!” 兰月声音清越,目光灼灼。 相蕴和忍俊不禁,“多谢兰姨,我会的。” 兰月退下,左骞走上前。 这位在抵御楚军的时候死战不退,险些丧命,是商溯的老仆把他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才让他捡回一条命。他伤得实在太重,至今都没有养好身体,只能坐在轮椅上,靠别人推着才能勉强行动。 但今日是相蕴和受封的好日子,为了不给相蕴和丢人,左骞早早便锻炼起来,让自己能脱离轮椅,靠自己的力量走上高台,朝拜九州天下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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