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溯态度极为冷淡,“你事事都问我,你家主公是我,还是豫公?” “???” 不是,前几日你也不是我主公来着,但你不也告诉我怎么做了吗??? 杜满被他刺得一头雾水。 相豫悠悠一笑。 果然还是年轻,被人踩了痛脚之后,连装都不愿意再装。 ——很好,这种人会被他乃至他女儿拿捏得死死的。 相豫丝毫没有把少年的刻薄话放在心上,大手一挥,制止杜满的继续发问。 “阿满,三郎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先让三郎好好休息。” 相豫道,“我还有军务在身,便不陪三郎了。” “慢走不送。” 商溯头也不抬。 宋梨皱了皱眉。 她知道顾家三郎小心眼,但不至于小心眼到这种程度吧? 大哥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三郎用得着拿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对待大哥吗? 相豫却无所谓,爽朗一笑,伸手揉了揉相蕴和脑壳上的小揪揪,“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方城的事情交给阿父。” “恩,辛苦阿父了。” 相蕴和乖巧点头。 商溯别开眼。 余光瞥到商溯的动作,相豫笑了一下,又捏了捏相蕴和的小揪揪,过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偌大院子只剩下相蕴和商溯并着老仆与几个亲卫。 商溯微蹙眉头舒展开来。 温馨的父女关系像是一面镜子,照得他有些无所适从,相豫起身去了议事厅,他才觉得自己无所适从的别扭感好了一些。 “你会弹什么曲子?” 商溯问相蕴和。 少年对自己父亲不敬,相蕴和不想搭理商溯,相豫刚刚离开,她脸上的乖巧笑意便淡了下来,“要你管。” “?” 怎么突然生气了? 商溯有些不解,“不是你说你想让我教你弹琴吗?” “我现在不想学了。” 相蕴和整理衣物,站起身来,“琴有什么好的?不能吃不能穿,还不能保护自己。” “阿父说得对,学琴还不如去学武,最起码能保护自己不被人欺负。” “???” 这是什么跟什么? “站住。” 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样甩脸色,商溯有些生气,“是你——” 但话未说完,便见相蕴和已起身往外走,未说话的瞬间咽回肚子里,起身便去追相蕴和。 “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商溯追在相蕴和身后,“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你在方城被围,我便教杜满来救你。”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此时他的声音放得很软,“你说要学琴,我便来教你——” 这话无疑是火上加油,相蕴和停下脚步,回头便怼少年,“打住,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救我了?” “没有你,我一样能退盛军。” 相蕴和突然停下脚步,商溯追得又急,差点迎面撞上去,身后的老仆眼皮微抬,伸手揪住商溯衣领。 商溯堪堪停下。 这个距离与小姑娘有点近,他往后退了半步,保持着安全距离,才开口说话,“在方城调兵遣将的人是你?” “对,是我。” 相蕴和下巴微抬,粉雕玉琢的小脸闪过一抹骄傲。 她可是偷学商溯的人,怎会连这点盛军都对付不了? 商溯微颔首,赞同相蕴和的说法,“哦,那你的确能退盛军。” 不劫营,只以战马绑树枝,把两万先行军吓退,待相豫攻取叶城的消息传来,盛军一样不战而退。 ——他们行的是围魏救赵之计,没打算与相豫硬碰硬,叶城失守,他们的计划便是失败,与其等相豫带领大部队前来攻打他们,不如自己先退兵,省得损失惨重。 “......” 这人压根不知道她为什么在生气。 “你为什么对我阿父不敬?” 相蕴和直接问道。 商溯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说话?” 相蕴和追问,“我阿父何时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这么对他?” 商溯慢慢回神,嘴角一点一点抿住了。 ——他着实不知道如何作答。 “你若不说话,我便当做你讨厌他。” 一向好脾气的小姑娘在父母的事情上从来不让步,气鼓鼓与商溯道,“讨厌我父母的人,我才不要交朋友。” 商溯心头一跳,脱口而出,“我没有讨厌他。” “那你为什么对我阿父不敬。” 相蕴和打破砂锅问到底。 商溯如同被人扼住脖颈,再次陷入安静。 相蕴和蹙了蹙眉。 盛夏的太阳白得晃眼,能将世界万物都染上一层热烈的颜色。 可少年垂眸站在长廊下,夏日的阳光却渡不到他身上,他仿佛置身冰窖里,身上在冒着丝丝寒气。 孤高桀骜,厌世刻薄。 他从不是值得推心置腹的好友,他的世界只有他一人。 可是,如果是朋友的话,那便该让她走进他的世界。 而不是像这样,隔着一层又一层的防备看着她, 相蕴和静了一瞬。 “我不喜欢这样的三郎。” 半息后,相蕴和缓缓出声,“我认识的三郎,是一身清凌傲气欺骄阳的少年郎,没有他不敢说的话,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我一个问题问得支支吾吾,不敢作答。” 商溯呼吸陡然停滞。 他抬头,看到小姑娘黑湛湛的眼睛正在看自己。 有不喜,还有些许心疼,仿佛在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喜欢的,她愿意交朋友的三郎,不该是这个模样。 她喜欢的三郎,是比太阳还要骄傲的少年郎,不是不敢回答问题的懦夫。 商溯手指微微一紧。 “你......” 少年声音一顿,但到底开了口,“你若给我弹高山流水,我便告诉你,我为何不喜欢你父亲。” 他见过人情冷暖,尝过世道炎凉,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从来被苛待,是注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忤逆不孝子。 他不被期待,不被重视,是家族中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应该藏身臭水沟,苟延残喘度一生。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伸出手,去感受一下,阳光是什么温度。 那种温度父亲从未给过他,生母去得太早,记忆都有些斑驳,印象最深的,不过是临死之际的一句话,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与她一样,一辈子被困在这个院子里。 “如果你不想弹,那就不弹吧。” 相蕴和迟迟未开口,商溯垂了垂眼,又补上一句,“方才你给我准备的点心我还未吃,等我吃完点心,我便告诉你。” 少年的声音很轻,轻飘飘落在相蕴和耳际,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明明锦衣玉带,年少华美,可她还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商溯的痕迹,那个史书上记载的年少失怙饱受欺凌的天才。 吝啬笔墨如史官,曾在记载他身世的时候补过这样一句注释——少年天才,皆为苦难所换。 若他能选,他是否愿意舍弃自己一身的惊世之才,换一世的安稳平淡? 相蕴和眼皮跳了跳。 “我不会弹高山流水。” 相蕴和道。 商溯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哦。” 商溯哦了一声。 这好像是逐客令?他该离开了。 商溯紧绷着身体,与相蕴和道别,“打扰了。” 商溯绕过刚到他胸口高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往外走。 步子有些沉重,但问题不大,他这一生从未得到过,自然不怕失去。 他这样想着,然后加快了步伐。 或许是怕自己舍弃了脸面赖着不走,又或许是虚假的获得容易迷惑人的心智,他鲜少装东西的脑子乱哄哄,仿佛有水在倒来倒去,在他脑海里咕嘟咕嘟响。 这声音委实难听。 他甩甩头,嫌弃现在的自己。 “可我有点心。” 一只手拉住他衣袖,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裹挟着他从未感受过的阳光的温度,在开口的一瞬间便盈满他眉梢肩头。 “我有很多点心。” 小姑娘的声音软糯糯,“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留下来。” “等你吃完点心,你便把一切告诉我。” “你是我的朋友,你不能对我有所隐瞒,更不能这样对待我阿父。”
第32章 第 商溯怔在原地。 仿佛心脏被击中, 他倏地失去所有声音,习武之人该有的感官敏锐此时都变得有些迟钝,只剩下被相蕴和扯着的衣袖尚有些知觉, 随着小姑娘的动作而左右摇摆。 怎么办呢? 这人着实会说话, 让他有些挪不动脚,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提线木偶似的因为她的动作而缓慢转身。 这种感觉委实有些糟糕, 他一向不喜欢被别人掌控,可不知怎地,他还是因她的话而驻足, 甚至还因她的话而点头,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低低声音。 “恩, 我都告诉你。” 他听到自己说,“你想知道什么?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会稽顾家的身世也好, 他曾眼睁睁看着手足落水,却还能悠然饮茶的事情也罢, 甚至持剑险些把父亲送上西天的忤逆之事都可以完整告诉相蕴和。 ——只要她想听。 至于听完之后会不会觉得他这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是合该下地狱的修罗恶鬼, 然后与他割袍断义, 再不认他这个朋友, 他觉得都无足轻重。 她想知道, 他便告诉她,这就够了。 但相蕴和其实并不好奇少年的过往。 她又不是傻子,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少年在看到她父亲时的异样? 像是受伤的小兽被人戳到了痛处, 浑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 张牙舞爪想要将那人赶出去,然后躲在角落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不为外人所知。 少年真的喜欢锦衣华服?真的喜欢骄纵奢靡么? 只怕未必。 身着华服却满目荒凉,骄纵奢靡却孤芳自赏。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画地为牢,别人走不进去,他也走不出来。 她只想走进去,然后带他出来,并不是窥探他不愿提起的狼狈过往。 “我没什么想知道。” 相蕴和摇头,“军师曾与我说过,世家大族虽看上去鲜花着锦,体面尊荣,可鲜花之下是白骨累累,悄无声息便没了性命。” 商溯微垂眼,没有说话。 “你才这么大,便一个人出来,身边没有一个长辈,想来不是家中溺爱宠护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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