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段渊已经知道了后面即将发生的天下大乱,所以特地让她来办这件事? 一直以来,安禾只把“祈福”两字等同于烧香拜佛,平时里的小说不也都是这么写的,皇帝们或者大臣们去庙里走走形式拜一拜,便也算是一个交待了。 原著里并没有写到“天下祈福”这一件事,所以在最初佳意皇后提出要求的时候,安禾也没有多想,她甚至以为,颂容真人是真仙,见了他,正如见了其他世界里的佛祖,往真人面前拜一拜,走一走形式主义就够了。至于所担心的,无非是真人的脾气好不好,怎么才能人真人不反感,弄一个顺利的结果给她。 不,或许,连天下之人也以为,所谓的祈福,只要是心诚就可以,只要是走一走形式就可以,大家就可以心安,就可以普天同庆了。 她没有想到是这样严肃的一件事情,也没有想到每一次的祈福,对于真正的统治者而言,可能更像一场博弈,好的结果出来了,便是一场心安理得的胜利,如果坏的结果出来了,那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安禾想到了身为福乐公主的父亲人皇,又想到了身为福乐公主的养母佳意皇后,只觉得心低到了谷底。 突然间,她拽着颂容真人的袖子,乞求地看着真人,好像是身体里有另外一个自己存在一样,脑海中闪现过很多的情形:高大英俊的帝王怀抱和恩宠,还有养母慈安宫里那个扯着红绳的小小秋千,推她轻轻荡悠时念着歌谣的温柔眉眼...... 是福乐公主的记忆吗?于是安禾开口说话了,声音颤抖又像是不可置信,她只觉得说出的话不受自己控制,她明明不想这么问的:“请真人告诉于福乐,父皇他是,要把福乐当做弃子了吗?” 细细的声音软糯,不像是她的语气,此时安禾像是被困在了身体里,看着另外一个人与颂容真人对话,她只做旁人听着。 颂容真人看到安禾的这副模样,脸色终于出现异样:“玉玄说的没错,你果真缺少了一魂。” 旁观的安禾脑海里突然“嗡嗡”一声作响,眼前恍惚,她好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就漂浮在颂容真人与福乐公主的身体旁边。 然后,她看着福乐公主再次开口了,这次她低声啜泣:“求真人帮我。父皇真的把我当做弃子了吗?” 颂容真人知晓现在安禾体内的另外一个魂魄苏醒,正是那出生之时属于此间世界那一缕灵魂,若只有这一缕魂魄,人便终身无法,如三岁稚童,只懂得些吃喝拉撒,以及对父母的强烈依赖罢了。 大概是异魂心智成熟,因他的话引发了什么思索,涉及到亲人的抛弃离别,才猛然之间夺了那身体控制。 为了安抚这缕魂魄,颂容真人轻轻将那如稚童呆呆站立的少女拉入怀中,手掌抚上她单薄的后背,心疼地拍着,就像是小时哄她如入睡那般:“父皇不会将禾儿当做弃子,禾儿是父皇的掌上明珠哩。” “真的吗?”怀中的身体轻轻颤抖,害怕哆嗦得像一个小孩。 “真的呢。”颂容真人揉揉她的脑袋,“是秋水说的呢,千真万确。” 不知道是不是“秋水”这个名字,让身体里的魂魄找到了安全感,于是她开心笑了,归于平静。 一股力量撕扯,头晕目眩,手脚有些发麻,安禾重新回到了福乐公主的身体里面。 这是这次堪比灵异事件的体验实在可怕,回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那种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控制不了身体却又有自己的思想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 她还被颂容真人抱在怀中,于是灵敏的嗅觉立刻捕捉到一种气味,好似年代久远的熟悉的,依赖的感觉。 像是春天的万物复苏的清香,又带了山林间的清爽。 “你刚刚想到了什么?”见异魂重新掌控了福乐公主的身体,颂容真人开口,“为何会问出被你父皇当做弃子的话?” ----
第43章 天下乱(下)二 ======= 安禾现在已经知道, 颂容真人恐怕刚刚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常,否则他对待她的态度不会前后变样。 所以安禾决定先好好回答颂容真人的问题:“真人请告知于我,是不是此行有不详的预兆?”更想问的是, 是不是此行注定是凶。 有许多的事情是人为控制不了的, 一如颂容真人知道,自安禾诞生的那一天起, 这个小孩子就注定与其他人不一样。 有些真相的隐瞒在此时已经看起来没有必要了。 颂容真人终于开口:“只是一个检验。” “检验?”安禾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轻而易举般的谈话态度。 却听颂容真人慢慢道来, 在这漫无边际的虚空之境中, 洁白的玄龟如同一缕星辰在缓缓前行漂浮, 顺着它的目的地而去,而玄龟背上之人,又是一段久远的谈话。 “半年前, ”颂容真人从无底袋中拿出一个小茶几,示意安禾席背而坐,他一边悠悠泡茶, 一边给安禾解惑。 —— 彼时是还是初春料峭, 怎的春年刚过,规努山上隐蔽在世人视线中的竹屋, 就响起了“达达”的敲门声。 燕北真人正和颂容在学习写字, 他的字极丑, 像是张牙舞爪的螃蟹, 连长陵门内的扫地童闲时都会在背地里悄悄议论上几声:“老祖的字呀,啧!不可说不可说,还没有我用脚写出的好!” 这话被偶然巡视的燕北真人不小心听到了,躲在拐角处的他, 狠狠地剁那一脚, 气急败坏又不舍得寻出那小童去骂, 毕竟这小童还是他去岁下山捡的乞儿。燕北也是知道的,比起外人看不起来说,小童只是恨铁不成钢。 故而春年一过,看着竹屋外面颂容真人刚刚写好贴上的春联,他谄笑,忙挖了些山上的鲜菇,只把那菇和着野鸡熬成汤,端到颂容面前。 颂容看着汤,一时也无奈笑他:“你又有些什么事来寻?” “门内那小乞儿竟说我字丑呢,师父!”他腆着脸抱怨道,跟颂容真人比起来真真让人看得怪异。一个是四五十岁粗糙的庄稼汉,一人是那看起来翩翩俊秀的白发少年。 颂容真人摇头,无奈取出纸笔,对于徒弟教了几百年,还是一窍不通,屡战屡败的书法也是束手无策。 在这看似寻常的一天,本该合家欢聚的一天,就连清冷的颂容真人也懂得叫来徒弟团聚的一天,一个衣衫破碎褴褛的血人敲响了不该有人打扰的静地之门。 听到门响,燕北真人的脸色变了,倏忽召唤出锄头握在手中,颂容真人只把他按下,那双波澜不惊的古井一样的眼,起了重重浓雾。 掐指一算,也是看不清那人的来意。 他打开了门,扶住血人,只注意到他污浊的脸上那一双精光的眼,势在必得的眼,正如山头悬崖时常掉落飞起的雄鹰,瞧准了猎物,一个俯冲下去,就不会松开。 淡泊而又温柔的性情,使得颂容真人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眼神,但见对方敲响了门,还是将他引进来了。 血人开了口:“我寻你百年,终于得以见到你!” 于是血人开始讲了一段故事,那故事离奇,连一向喜欢嘲讽别人的燕北也听得津津有味,拿了瓜子在旁边嗑着,只有颂容真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于是他问血人:“你讲的,是未来之事。你故事中最后殉身的那个女人是福乐公主吧?” 血人听后嗓子内发出低低的笑声:“不愧是颂容真人,不枉我冒着生命危险来闯规努山。” “你这血是闯阵法留下的?”燕北真人啧啧称奇,“规努山的阵法可不是谁都可以破解的,你真是一条好汉。” 颂容真人却问他:“为何不将你身上的兔血擦干?你用这副面貌示我,岂非诈取我同情之心?” “小生冒犯,乃无奈之举,还望真人原谅。”血人双手拱礼,那看起来重伤的身体稳稳当当,转瞬间变作白衣美少年。 “段渊见过真人。”他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正是青春少年郎。 —— 安禾听完颂容真人讲的故事,大概猜到了两人正是因此结缘的,却没有想到,是段渊设计找的颂容真人。于是安禾问颂容真人:“那真人为何能够答应他所求之事呢?” “因为玉玄所讲之事,乃是天下之大乾坤。唯天仙乃窥探一二,我虽没有飞升,多年来于天道的感悟之上,自然有着一二收获,正是这一二,让我断定他所说之事为真。更何况,”颂容真人停顿看安禾,“他知晓你的一切,亦知晓我的秘密,如若是未来之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安禾没有敢问颂容真人是什么秘密,但是她对段渊所说的“殉身”一事比较关心。 “依真人所言,段渊在见到真人之后,讲述的故事之中,我的结局是殉身了吗?” 真人笑:“是也。” 安禾又问:“这便是他找你的原因?” 颂容点头默认。 安禾不知道说什么了,为何原著之中福乐公主的结局一直是迷,原来竟是殉身了吗?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相是什么? 她突然感觉到一种疑惑,这种疑惑是之前未曾有过的,关于自己身份存在的一种疑惑,如颂容真人所说,在修真界能够被召唤的异魂都是本来就属于修真界的。 那她呢? 她的前半生岂不是一个笑话?她的现实世界是真?还是这本小说世界是真?又或者,这根本不是一本小说,哪有小说之中的剧情,完全与原著背道而驰的呢? 却又发出疑问,那么,为何小说之中的人物,地点会神奇地对应在这个世界之中呢? 她被无数的冲击无数的问题快要逼疯,来这里的经历像是一团乱麻,好不容易要理清楚一个头绪,又出现了另外的事情,另外的一个结果在等待着她去解答。 她甚至不想再去纠结段渊到底爱不爱福乐公主这种身为读者会关心的事情了,她只想知道,福乐公主身上的这一切事情,关于段渊重生的这一切事情,究竟是什么? 颂容真人看着安禾的烦躁,不语。 又看着少女接过他递去的一盏盏茶,如牛嚼牡丹,一盏盏痛饮,于是真人把茶换成了清酒,只为给她解忧。 痛饮的安禾并没有发现杯中之物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好像几盏茶水过后,思绪万千都涌上心头,她不再在意自己身处何方了,不再遵守所谓的这个世界的规矩了。畅饮之后是放声高歌,在这个没有人发现的独立的时空里面,她可以展现出真正的自己了,不再是福乐公主,也不是现世安稳的职员,而是那个追寻着自我的安禾。 她问这老天:“为何将我带到这累人世界?” 她问颂容真人:“为何你不惊讶于我是谁?为何你不寻问我从何而来?” 她高声怒骂:“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像了解我的一切?而我,却如同旁观那傻子,却不知道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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