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他那时身体尚好,虽是醉的神志不清,但到底也是借了力下来的。 那是他第二回舞剑,风流在他手里如白虹一点,那套风里留白的剑法是他第二回舞,风流不常出鞘,所以世人常谓,风流剑出,名动三惊,一动朝,二动湖,三动海,湖海之宴原就是皇帝为傅凌香所设的宴。” “是啊,想当年湖海之宴是何等的声势浩大,凌空派又是何等的盛世光景,却不想后来……” 李庭舟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停在了喉头,他手上的动作僵了僵,却又是话锋一转, “那你们现如今预备如何,凌香他既然已经回来了,明君在世,天下武林也已归顺,他大可重造凌空派,名正言顺地护佑江山,就如同从前一样。” “我也曾这样劝过他,可他却说这天下之势,分分合合,非是我们所能够预料到的。 而皇权与武林,更是一个森严,一个逍遥,本就不是能混为一谈的。 而鹤生更是与他一般说辞,我一个人定然是说不过他们二人的,因而我正苦恼于此呢,这下倒是好了,若是你去劝他,许他也能听听旁人的话。” “倒也不必,不愿留便不留了,你看我这远离京城的,这些年来也并未有什么不好的。 等待这些事情结束,你与他夫妻二人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整日里游山玩水,将这前尘往事抛之脑后,岂不快哉?” 李庭舟对于这俗世倒是想的通透,京城繁华迷人眼,可其中也是危险重重,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他们已不是从前那般满腔抱负的少年人,到了如今,歇一歇,放过自己,也是条出路。 “若真能这样便好了。” 李庭舟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看着面前人的面色都带上了几分愁容, “这话我本不知道与谁讲,还好今日遇见了你,你莫要嫌我啰嗦。 其实如今我已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但凌香他许是能长命百岁,因而我是怕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才想给他找个‘苦差事’,好歹拖着他,不至于让他平白无故弃了我给他谋的好前程。 而至于我自己,这是我做的选择,怪不了旁人,而其中弯弯绕绕太多,你想必也不愿意听。 但是若我死后凌香就此一蹶不振,还望你能将此信交到他手上,” 云烟瑾从厚重的袍子里取出一封被小心保管着的信封,那信上的墨迹似是被什么洇湿了,连着笔迹也是熟悉的很, “我会努力多活些日子,至少活到这事情告一段落。 其实我本想着趁他不在的时候一走了之,左右我这人从来都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就算如此出格,他也不能将我如何,或许他还能有个盼头,” 云烟瑾说到这似乎想到了傅凌香从前那副总是被程玉戏耍的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自觉地便笑出了声,连着咳嗽几声,便是血留在了杯中, “可是我太自私了,我与他错过那么久,中间又是误会无数,我不舍得,不舍得连最后的日子都没有他陪在身边。 我想看着他,想看着他过得好,如此,我才能安心地去那九泉之下,去赎我的罪,我只贪心这么一点点,想必凌香他定然不会怪我的。” 李庭舟颤抖的手已经握不住杯子了,那封崭新的信就那样横在他们中间的桌上,没有人推,也没有人收。 许是托付之人觉得自己太过强人所难,而受托之人又太过悲难自禁,一时之间,谁也说不出话来,可惜了这样明媚的日子,原是云烟瑾最为欢喜的晴日。 “我答应你。” 李庭舟克制住自己的哽咽,伸手将那封信藏入了怀中。 “那便麻烦李知府了,除此,我还希望你能将此事保密,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便不要将此信拿出。 故去之人之辞,难免触目伤怀,若是他能好好活着,自然不必我再为他忧心。 虽说我许会为此伤心,但那时我早已入土为安,也只得下辈子再向他讨还了。” 对着面前之人再也忍不住的泪如雨下,云烟瑾不禁觉得好似李庭舟才是那个将死之人,而非是现在还能说得出如此玩笑之话的自己。 这么多年来,生死一线的时刻她经历的太多,大多时候都是毫无防备地便陷入绝境,哪比得如今,竟还能让她留得时日将身后之事一一托付完全,此番,是老天待她不薄。 “李知府,近些日子怕是又要起风了,我这狐袍暖和的紧,便当作谢礼送给你罢。” “不用,你——” “云烟!” “嘘,凌香来接我了,李知府,后会有期。” 恰在傅凌香进门的前一刻,那件狐袍才稳当地落在了李庭舟的身上。 “李知府?” “好久不见啊,傅大侠。” 李庭舟再起身时,已换了另一副神色,似是方才在这里的谈话都未发生过一样,不过是些稀松平常的叙旧罢了。 “哈哈,” 傅凌香这才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尴尬地笑了笑, “我还是更习惯你叫我商陆,不过没关系,你叫我什么都行,那个——” “你少说两句,人家李知府进京述职已经够累的了,这会儿都这么晚了,你还不放人家回去。” “啊?可我才刚来啊,不是你——”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就属你话最多。” 云烟瑾似乎又成为了从前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拽着傅凌香便朝酒楼外走去,急的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完,只得回身给李庭舟赔了个笑,脚下的步伐却是跟着身旁之人半分没停。 “什么?李知府就是当年那个状元郎?我没认出来啊?” “都说了你笨,要是没有我你可是要吃大亏的。” “是是是,夫人说的都对,我自是离不开你的。” “知道就好。” “哦对了,你今日怎么穿的这么薄,我方才看李知府都穿上狐袍了,咱们家里是不是也有一件,你明日把它翻出来——” “傅凌香,你吵死了,我不要听你唠叨了。” “云烟——” …… 李庭舟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酒楼之上,望着那对靠在一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口。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他不自觉地便紧了紧身上的狐袍,任由那迟来的风穿透了虚浮的栏杆。 亭台楼榭,山川草木,万物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改变,又好似什么都没变,因而此时他仿佛又突然想起了云烟瑾第一次提起傅凌香所说的那句话—— 想来所爱便是,天下万人,唯他不同。 ----
第75章 番外一 凌香,你现如今过的可好? 罢了,这话我问的实在难为,想来,无论是谁将此信交付于你,应当也都是瞧着你那副样子看不下去,这才托我这个已死之人来劳神费力。 其实说起来,最初我是不愿给你留下这封信的,我自是知道旁人赴死之前总要写封绝笔书来,可我却是不愿,我的字是你教的,若真让别人瞧见了,许是分辨不来,平白给你添上许多晦气。 可是我后来又想,我是无牵无挂地走了,却留得你一人在人世间受苦,也实在是太狠心了些,所以我只写这一封,你若是看完,便可将其烧掉,也算是给我的回信,想来我在阴间收到之时,也能心上有些许的宽慰,不至于还为你忧心。 说起来,这般不辞而别之事,我今生已做下许多,因而你若实在怪我,我也只能受着,无从反驳。 说到底也只能怪我从前太过天真,又过于蠢笨,这才惹得你不得安宁。 可是你也知道,我年少时便是如此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让你我心意相通却不知,又自顾自做下那许多的错事。 而后来与你再见之时,我却又心生胆怯,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报仇,不知道你是不是恨我,我把我自己暴露在你眼前,日日夜夜,盼你杀我,但如今好了,我终究还是以自己一命换你一命,算来实在是值当的很。 你我今生有缘无分之事,算来皆是由我而起,怪不得旁人,而你也更不该自怨自艾。 老谷主给我留下的那封信想必你也应当从我的遗物中找到,你不必怀疑,也不必再去探寻,那已是这世间最后的一种办法,是你的最后一线生机。 说来也是上天垂怜,你这么多年你日日服毒,体内精血已与我无异,因而只要我把母蛊也留在你体内,从此后你便可和苗疆蛊族一般,长命百岁。 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好事,更是先帝与沈寒煜穷极一生所追寻的事情,你如此轻易就得了到,要心存感激,也要千万小心小人的惦记,以免步了他们的后尘。 不知不觉,我竟已自顾自地说了这么许多,你可莫要嫌我烦,其实我还想问你罗如现如今的境况如何,你知道的,她从小没了母亲,后来詹宗主也离她而去,这桩桩件件对她的打击定然不小。 因而虽我那日询问于她,却是并未得到她的答复,后来我也试过同她写信,但是收到的大多只有只言片语,所以直到如今,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药王谷虽说是个好去处,但是谷主现如今已不在,谷中又是百废待兴的样子,她一个姑娘家,你且多让鹤生帮忙照看着些。 对了,还有鹤熙,那孩子心性纯良,与他师傅并非一丘之貉,因而若是他那一手制毒的好本事能用来制药,想必应当也能继承老谷主的衣钵,也不算是白费了他一身的本领。 我时日不多,又被京城中的事给绊住了手脚,身体每况愈下,更是腾不出工夫来关心他们,所以之后你要常常关心他们的近况,以免那两个孩子无人帮扶,多遭磨难。 你知道的,他二人现如今再无亲人在畔,我不免就有些感同身受,他们的前路漫长,不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若是能不如你我这般多灾多难,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还有何文兴那个小公子,你可千万别嫌他性子急,说话直,说起来他那般的脾气与你少年时也有几分相似,说不准,你们俩许还真能说上话去,若真是这般,你便可多与他讲些道理。 你也知道,何尚书现如今年事已高,又久居京城,他整日里四海为家的,父母亲人虽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担忧的,而你是他最为敬仰之人,你说的话,他自然是能够听进去的,到时便拜托你多操心了。 其实说到底,他这般走南闯北的并无什么不好,孩子心性需要磨练,他比之于当日的你,还差上许多,但即便如此,你与他境况不同。 天下时局已然太平,你还是要劝他时常回京城多看看,哪怕是威逼利诱也好,总归要有个能管教他的人在旁看着,这小子一直想学你那套剑法,若是你闲暇之时,也许能教上他几招。 若是他能够拜你为师,那便更是合了这孩子的心意,只是不知你那时是否有心力管教他,可即使再不济,你也要将他托付给个相熟的前辈,这样也算是还了他对你我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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