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不由转头看向霍去病。 甜这种味道向来受人喜爱,有个词叫“甘之如饴”,这里头的饴指的就是人费劲地从麦芽等作物中提取出来的甜味调料。只是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饴糖、蜜糖什么的终归只是少数人的享受。 霍去病道:“昨日臣刚命臣弟绘制甘蔗图谱,派人前往巴蜀问问有没有这种作物。” 刘彻望了眼舆图上的南越,南越反复无常,屡次对汉使无理,他看这地方不顺眼挺久了。他笑道:“巴蜀要是没有,以后可以去南越找找。” 等到他们把南越打下来了,还不是想找什么找什么? 霍善马上积极地卖了霍去病:“爹也是这么说的!” 刘彻不由再次瞧向霍去病。 霍去病面不改色地道:“陛下必有图南之志。” 刘彻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只觉霍家父子俩都颇对他胃口。 旁边的太子刘据听了半天,这会儿才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屈子的《招魂》有‘胹鳖炮羔,有柘浆些’之句,说的是不是就是侄儿说的这个甘蔗汁?” 刘彻听后恍然,点头说道:“一直说甘蔗甘蔗,倒是没想起这个来。” 柘浆这东西虽然稀罕,宫中却不至于没见过,这玩意可以拿来醒酒。 刘彻又喊来苑官问对方知不知道做柘浆的作物长在哪儿。 苑官答道:“北方倒也有柘树,只是北方的柘树是用来养蚕的,做柘浆的柘得往南找,至少得远到云梦之地。” 这倒是对上了,屈原可不就生活在云梦泽那一带。 霍去病父子俩往南找倒是没找错。 这说明甘蔗确实适合长在南方,将来可以在南越那边多种一些,在当地做成糖再送回来。商人向来重利,只要这里头有巨利可图,想吸引一批豪商巨贾心甘情愿过去那边发展完全不是问题。 地打下来了,如何治理是个令人头疼的大问题。 要是掏空国库去打仗,结果打下来的地方却没法治理,那不是白打了?所以想当个合格的明君,既要开疆拓土,也要长治久安。 只是这制糖之法…… 刘彻问霍善:“你听谁说起这个砂糖的?” 霍善正想着是不是要说“东方叔父”,就听他爹帮他开了口:“听他师父。” 霍善疑惑地转过脑袋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不在旁边也就罢了,霍去病在旁边怎么能叫霍善往东方朔身上说? 要知道东方朔人就在长安,要是刘彻派人去把东方朔喊来当面问起,东方朔却答不出砂糖的具体做法来,到时候该如何收场? 都已经被霍善讲到御前来了,李长生再不想出这个头都得出。 霍善虽不知道他爹的诸多考虑,却聪明地没拆亲爹的台。他点着头说道:“对,师父说的!”提到这事儿,霍善又有些闷闷不乐,“只是师父回去琢磨怎么做面起子了,不能来上林苑。” 刘彻:“……” 如果他再问面起子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显得很没有作为皇帝以及长辈的威严? 好在霍善是个爱分享的,不等刘彻追问,他就和刘彻说起面起子的妙用。 以前他们吃的面食都是死面做成的! 有了面起子,他们就能吃上活面做的面食了! 面起子,实乃起死回生之妙物! 刘彻:????? 介绍新吃法就介绍新吃法,怎地就说以前的吃法是死面做成的? 你这小孩会不会说话? 你自己吃饼不是吃得挺欢的吗? 刘彻笑道:“那我叫几个宫厨去给你师父帮忙,好让我们尽快尝尝这活面做的面食。” 霍善一听能派人去帮他师父,马上点着头说好,还让刘彻派几个伶俐的,不能派那些爱躲懒的家伙。 他师父脾气好,不爱和人计较,若是派几个偷奸耍滑的过去,说不准忙没帮上,还得让他师父和师弟多做几个人的饭! 刘彻听得直乐:“你年纪不大,考虑起事情来倒挺周全。” 霍善道:“那可是我师父,我肯定要多想想!” 刘彻道:“那你以后是不是也得多为朕和你阿父想想?”他见卫青从外头走进来,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舅公。” 才三十多岁的舅公卫青:“……” 这是在聊什么? 霍善开始烦恼。 他小小的脑壳,怎么想这么多人哦! 可是刘彻都已经开口了,霍善是最不愿意让人伤心的,只能一本正经地回道:“都想,都想。往后有什么好吃的,我第一个带给您吃,舅公也不会少!” 他一个小孩子,能怎么对别人好?当然只能给别人分享好吃的! 刘彻听他半句不离吃,就晓得李长生怎么能捣鼓出那么多花样了。 一切都是因为家里养的娃爱吃啊。 刘彻放他和太子刘据几人玩耍去。 卫登几人早就觉得待在这里有点闷了,闻言自然是开心不已,出了门就问太子刘据上哪玩好。 都是些半大孩子,自然不好去看什么猛兽,只能去园中看些相对比较温顺的动物。 接着他们就遇到一只……白白的大鹅?! 霍善是村里长大的,自然知道大鹅的战斗力。眼看大鹅朝他们奔来,霍善立刻让卫登几人赶紧退远些,而旁边的金日磾也瞬间挡到了霍善几人面前,一手掐住了大鹅的脖子。 大鹅感受到来自金日磾的威胁,连扑腾都不敢了,就这么乖乖地悬在金日磾手中。 几个小孩看得大为惊奇,纷纷围上去看鹅。 霍善还伸手学金日磾抓鹅脖子,惊奇地问金日磾:“这样它就不动了吗?” 金日磾静了一下,才说道:“也不是,还得用点巧劲,你还小,力气不大,要是被它挣开的话它会报复你。” 霍善明白了,制服大鹅不仅得有技巧,还得有力气。他信心满满地说道:“等我再长几岁,一定可以徒手抓大鹅!” 太子刘据问道:“你抓它做什么?” 霍善道:“炖掉!” 太子刘据:“……” 霍善和太子刘据分享道:“炖鹅老香了,我能吃掉一整个鹅腿!” 太子刘据想来想去,只能用一句话总结此时此刻的心情:不愧是你。 不愧是能在他父皇面前讲半天吃食的小娃娃啊! 几个小娃娃正兴致勃勃地讨论什么时候聚一起吃顿炖大鹅,旁边就走出个孔武有力的少年郎来,不是旁人,正是在太子刘据的玩伴李禹。 也就是李敢的儿子。
第34章 金日磾松手把鹅交给满头大汗跑上来的园吏, 目光落到朝他们走过来的李禹身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鹅好像也是从那个方向蹿出来的。都是习武之人,金日磾知道有许多办法隔得老远把鹅惊吓并驱赶到特定方向。 这人未必要大鹅伤人,兴许只是想吓唬吓唬霍善他们而已。 金日磾正思量间, 那少年郎已经迈步走了过来。 李禹看了眼金日磾与霍善, 对太子刘据说道:“殿下可别随便什么人都让近身,都说‘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谁知道有的人是不是心怀鬼胎?”便是说这种话, 李禹也是笑着的,仿佛只是在开玩笑。 只有金日磾能感受到对方话里的冷意。 而且这种冷意不止是针对他, 还是针对霍善和卫登几人。 看来是个和卫霍两家不满的人。 金日磾在心底估量过后, 默不作声地回到霍善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他虽是罪奴出身, 可如今已经是霍善的家臣, 并非见了所有人都要行礼。像这个李禹看起来便无品无爵,只是随行来给太子刘据当玩伴的罢了。 霍善听了李禹的话, 也觉得极有道理,对太子刘据道:“没错, 今儿我们自家人说话玩耍, 不当有外人在的,”他还问太子刘据,“他是你的家臣么?可以信任么?不会把我们自家人说的话讲给外人听吧?我最讨厌背后说人小话的家伙了!” 太子刘据听后一滞,李禹还真在背后讲过霍善的坏话, 说他长在乡野, 又是方士养大的, 不知学了什么坏毛病。 李禹本想给霍善几人找点不痛快,没想到霍善年纪不大, 说起话来竟这般伶俐,心中登时更为气恼。 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野种,是不是霍去病亲生的都还不一定,陛下竟直接给他封了千户侯! 他那劳心劳力半辈子、却落了个自刎下场的祖父便不说了,他父亲屡次随军打匈奴,到头来也不过得了个关内侯! 就因为卫霍两家入了刘彻的眼,整家人便鸡犬升天,叫他们心中怎么能平静? 要知道二十年前,卫青不过是个骑奴罢了! 如今看到霍去病之子领着个马奴在身边,李禹就忍不住连连冷笑:看来这小子身体里果然流着那么一点卫家的血,要不怎么挑这种匈奴出身的奴隶当自己家臣? 只是出一个骑奴出身的卫青已经是前所未有的荒唐事了,难道他觉得大汉还能出个备受陛下倚重的匈奴杂种不成? 白日说梦! 李禹恼怒地瞪着霍善:“你既这般说了,我走便是了!” 说罢也不跟太子刘据告退,转身就要大步离开。 他和太子刘据关系好得很,父亲还准备将来送他妹妹到太子刘据身边。到时候时长日久地相处下来,太子刘据登基以后焉能不看重他们? 不就是当外戚吗? 说得好像谁还当不了似的! 李禹了解太子刘据,他为人是颇重情的,他表现出生气恼怒的样子要离开,太子刘据必会留他! 太子刘据确实是想留的,可旁边的霍善拉着他的手开始大说特说:“他许是不喜欢跟我们这么小的孩子玩,唉,像太子叔你这么有耐心陪我们玩的人不多了,大家都爱跟更有学问的人一块玩。换成是我,我也喜欢跟比我大的玩!”他还问刘据,“方才太子叔你随口背出屈子的文章,真是太厉害啦!我别说记住了,连听都听不懂,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胹鳖炮羔,有柘浆些’是什么意思?” 太子刘据对上霍善求知若渴的明亮眼神,一时忘了开口留下李禹。他给霍善解释道:“胹和炮都是烹饪之法,胹鳖是指将鳖炖到皮脱肉嫩、入口即化,炮羔则是将嫩羊烤着吃。肉吃多了,可以喝几口甘甜可口的柘浆解解腻。” 霍善听得心驰神往,由衷夸赞道:“屈子好会吃!” 太子刘据心道,屈子怎么说都是楚国王室,哪怕惨遭流放,见识也是远胜于许多人的。他能写入文章里的吃法焉有不好的? 可分享这种事,就是有听众旁听才快活的,太子刘据便便领着几个小萝卜头逛上林苑,边给他们讲述屈原在《招魂》中提到的别的美味,什么炖烂的肥牛蹄筋啦,什么醋溜鸿鹄肉啦,什么香喷喷的卤鸡啦,还有各式各样的糕饼和美酒,反正寥寥数言,足以叫人感受到楚国人的餐桌有多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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