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那可是我们的孙儿,是程家的骨肉,怎好就这样流落在外?” “不是什么大事,”程荃怒气消了些,“回头让人悄悄去寻回那孩子,放在庄子上养着,等日后长大些,就当作堂侄认回来便是。” 程夫人这才放心,擦擦眼角的泪:“我儿真是不易,差点要给那恶妇给毁了。这次,黎儿就算没选上驸马,娘也一定在京中给你看家好姑娘。” 程黎只能安抚母亲,一声一声地说“好”。 ………… 京郊,清溪别庄。 苏靖远仰躺在摇椅上,墨发垂下,被微风吹得发尾飘然。 他把玩着手上的血玉扳指,像是想到什么愉悦之事,眉眼都柔和了。 看着干净无害,如别庄外清澈见底的春溪。 “主子,空山来了。”闻棋在外边禀报。 “进来。”苏靖远依然仰躺着,脸上的愉悦之色淡去,声音冷硬。 空山进门后,也不废话,直接道: “主子,空城已经将韩桂儿带至了程府,闹了一通,韩桂儿被官差抓走,空城还在继续跟着程念。” “嗯,你们报官报的何处?” “属下谨遵主子吩咐,报去了京兆尹。”空山语气犹疑,“可是主子,那任京兆尹的方霁与程荃有私交。” “无碍,此事由不得方霁。”苏靖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 空山将程黎找胡老三的事情说了。 “那胡老三手下有些人,动作快,这会儿已经开始传主子的流言了。可要属下动手?” 晃动的摇椅停顿了一下,苏靖远嘴边出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令人发寒。 “不必管,由他们传。” “主子?”空山差点咬了舌头,“您没开玩笑?” 苏靖远直接丢了一句:“出去。” 空山从房间走出的时候,还处在惊讶之中。 主子看着温和无害,但是绝非良善之辈,以往遇到这种事都是十倍奉还的,这次怎么就不管了? 他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闻棋轻手轻脚关上门,见空山还傻愣的样子,拍了拍他: “不用惊讶,主子的事情用不上咱理解。” 恋爱中的人善变。 主子现在就是! 苏靖远在清溪别庄休息到了晚上,然后乔装成司集的模样,回了誉国公府。 冬去春来,京郊的春色渐浓。 可誉国公府似乎还没有从寒冬走出。 府门口挂着孤零零两盏灯笼,角落里还堆着枯叶。 府中人丁凋敝,不少院子都落了锁。 一眼望去,在夜里黑黢黢的一片。 唯有苏老夫人的院子透着一点光亮。 苏靖远撕下面皮,换好衣服,往苏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公子,您这么晚还要去?”司集也撕下了面具,躺了一天的他快闷坏了。 “奴才随您一起,给您掌灯。” 司集提着盏轻盈的灯笼,走在苏靖远身侧。 苏靖远虽然不说话,可是司集能感受到,主子今天似乎心情极好。 走到老夫人院里,苏靖远吩咐司集:“你在外边等着。” “是,奴才就在这候着。”司集见秦嬷嬷已经将苏靖远迎了进去。 “阿嚏!”司集打了个喷嚏,他吸吸鼻子,“莫不是花粉熏的?” 他转头看四周,这才发现,往年花团锦簇的院子,今年却一朵花都没有。 连头顶上的梨树都不见一点花苞,只有光秃秃的枯枝伸向夜空。 仿佛,再无回春日。 苏老夫人屋内,还燃着炭火。 炭火上煮着一个药壶,散发出苦涩的药味。 苏靖远多看了一眼那药壶:“在此处熬药?” 秦嬷嬷怕苏靖远不悦,忙解释:“公子,厨房里又走了两个下人,已经没人煎药了。奴婢这才将药拿来屋里,顺带看着老夫人。” “秦嬷嬷辛苦了。”苏靖远声音里不带感情。 “奴婢不敢当。” 床上,苏老夫人瘦得皮包骨,头发全白,一睁眼见苏靖远,表情就狰狞起来。 “……畜……” 她近来一直被喂药,以为自己会被毒死,可不知怎么的,她喝了那药,竟真的好转一些。 嘴里可以发出单字,整个右手腕也可以活动。 但身体其他部位依旧不能动弹。 “牲……” 她身上散发着臭味,连带床铺被褥也有异味。 苏靖远仿佛全然不嫌弃,坐在床边,随手拿起旁边的巾子给老夫人擦鬓边的汗渍。 “听说母亲最近不肯进食?” 秦嬷嬷正倒出刚熬好的药:“这药是能给老夫人灌下去,可厨房端来的粥面之物,喂进嘴里,就都被吐了出来。” 苏靖远手上擦汗的动作未停,声音关切:“看来母亲是想绝食?” “母亲活到这般年纪,怎么反而糊涂了?”他忽然被逗笑了,笑声短促。 “看来母亲是真的不想再见大哥了,难为我还带了大哥的物件,给母亲睹物思人。” 苏靖远掏出一块白玉平安扣。 “呜……呜呜……”苏老夫人一见那玉,眼里迸出光,胡乱叫起来。 这平安扣是苏铭远自小戴在脖子上的,从不离身。 “可母亲都打算求死了,这物件也用不着了。”苏靖远手一抛,平安扣就落入了不远处的炭火中。 火舌迅速吞没了平安扣上的红绳。 苏老夫人躺在床上,痛苦得索性闭眼,不再看。 苏靖远不会告诉她铭远的下落,她也断不会说出关于苏靖远身世的一个字。 她死,也不会让苏靖远好过。 可苏靖远还在低语,如淙淙泉水。 “母亲,我今日高兴,要告知您一件事。我这一身孱弱之体,幸得荣阳公主看中,往后便要与公主厮守了。 至于生母与身世,于我已经不在重要。 我会有自己的妻儿,会有自己的家,无需去寻求他人。” 笑容在苏靖远脸上一层层漾开,眸中星光点点。 苏老夫人闻言,惊愕地睁开眼:“呜……不……呜……” “母亲不信我?认为我争不过他人?”苏靖远擦汗的手抓紧了帕子,丢在一边,“那母亲就错了,他们没人可争过我。 我可是受母亲教导长大的,怎会输给那些安枕高床的子弟。 因此,母亲您不能这时候死,大哥也不能死。 我若要做驸马,怎好因府中丧事耽误公主?” 苏靖远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交给秦嬷嬷。 秦嬷嬷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码着两排参片。 “若是母亲继续绝食,就给她含参片吊着口气。” “是,公子。”秦嬷嬷捧着盒子退后两步,手脚发凉,不敢靠近苏靖远。 “呜……呜呜……呜……” 苏老夫人嘶叫,用力时,皮下的骨头几乎要刺破皮肤。 她眼中尽是毒刺一般的目光,眼角却流出浑浊的泪。 她错了。 当年老爷把这个孩子抱回来的时候,她就应该直接将他沉塘,不该留这孽畜活到今日。 何至于此! 看着苏老夫人无力的模样,笑意又爬回苏靖远的脸上。 “母亲这样就对了,就要这样恨我,这样挣扎,这样绝望地等着大哥。 活着,才是最难熬的。” 苏老夫人突然不叫了,闭上嘴,似乎在咀嚼。 秦嬷嬷赶紧去掐开苏老夫人的嘴:“老夫人想咬舌自尽!” 苏老夫人被掐开嘴,一串口水顺着嘴角流出,又重新呜呜地叫喊起来。 苏靖远却似看戏一般镇定。 “母亲想以死报复我?看来真想让我守丧,可惜要让母亲失望了。” 苏老夫人大口喘着气,还欲挣脱秦嬷嬷的手。 “母亲大约忘了,这誉国公府如今是谁当家。 母亲就算死了,我若不发丧,谁知道此事? 母亲还是可以一年又一年地躺在这,秦嬷嬷还是在这伺候您。” 苏靖远还是笑得温柔,甚至带了些暖意,一句粗话也不曾说。 “公主她是个活泼的性子,喜欢玩乐,也喜欢荤食。我不忍让她守丧,失了快活。 故而就算我与公主成了亲,母亲也不能离开人世啊。” 月色从窗外照进,与烛光交错。 照亮屋内男子身影,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苏老夫人却如见厉鬼,不敢动弹,脸上连恨意也消失了,唯有绝望与深深的恐惧。 她知道,苏靖远真的做得出来。 不发丧,不入土。 年年岁岁,尸骨无存。 往后只会成为孤魂野鬼,不得安宁。 苏老夫人整个人颓丧下来,眼珠一动不动,只有泪水不断地流下,浸湿枕头。 如一具失了生机的尸体。 云破月开,疏影明灭。 苏靖远想起年少时,他曾拖着一口气独自躺在床上,唯有月光入户,予他慰藉。 而今春夜月色甚美,却不及他容颜半分。 谪仙的脸庞,靠近枯黄的脸,声如玉碎: “母亲和大哥,只能永远活着。”
第56章 传言四起 瑞王府。 云沧澜在院中刚练完一套枪法,坐在院中饮茶。 身前跪着一个人,正细细禀报着程府的情况。 “……那韩桂儿现在已经被京兆尹关押起来,但迟迟未提审。” 云沧澜将茶杯放下: “为何还未提审?” “京兆尹方大人与晖州知府程荃私交匪浅。” 云沧澜身上气压低沉:“如此来看,程家真的有问题,” “殿下英明,前日我们的人已出发去晖州,半个月内,定会将人证都带回来。” “寒枪,去备马车,本王亲自去拜访一趟京兆尹。” “是,殿下!”寒枪动作利落,往马厩跑去。 云沧澜回到屋里,贴身服侍的下人忙凑上来为他更衣。 他今日脸色有些差,最近的事情有些古怪。 父皇将世家公子召入宫中为容儿挑选驸马,他和父皇细细观察商量,选出来最出挑的三个就是苏靖远、程黎还有卫旬。 他们还欲进一步比较,京中关于这三人的传言就沸沸扬扬了。 父皇将此事交予他去查。 程黎那边,无端出现个女人带着孩子,闹得京城上下都在传程黎在晖州仗着知府之子的地位,行为不检点。 苏靖远被传出晦气缠身。此人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克兄长,誉国公府的败落,就是因为他。 而卫旬的传言就有些尴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据说卫旬此人不讲卫生,从不洗脚,一双靴内臭气熏天,脚气更是长年不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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