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底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尤拉的心情还是没能好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用光了一年的耐心。转念一想,也许事情还有转机,也许阿纳斯塔西娅没有疯得太厉害,只要她还懂得权衡利弊,她就不会做得太出格。 ——最好闭紧嘴巴,尤拉的指尖不停地敲打膝盖,他不是不能明白阿纳斯塔西娅,她受到了屈辱,一向高傲的她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足够惊人,连吉安娜都啧啧称奇,可还是失败了,她也许可以接受爱情的失败,但满盘皆输后的耻辱感,委曲求全,忍耐与讨好,当一厢情愿的付出遭到漠视,她认为不只是她的爱意,她的自尊,她的灵魂都被碾落成泥,破碎,无法弥合遗忘,不能忘却的羞辱,似乎她不做些什么,她会痛苦的死去。 生而高贵的人,自尊心同样娇贵,仿佛受到一点伤害就要十倍百倍地补回来,就算是自己的选择,她也不会承受错误选择的代价,奉行的利己主义从不会消失,只是短暂的被自以为是的爱情迷惑了。 酒店的最顶层,电梯直达后,温暖的气流汹涌侵袭,扑向还湿漉漉的皮肤,尤拉不适的皱皱眉,建在顶层的温室,地面铺设肥厚的草坪,他紧盯着走在最后的弗洛夏,他看到她谨慎地打量四周。 不正常的热气,像极了八月曝晒过的花园,湿热的气流摒弃了干燥,潮湿又闷热,弗洛夏好奇地仰起头,透明的屋顶隔绝雨水,顶层玻璃上覆盖着泡沫隔音棉,雨水的声音减弱了。 花,开满了温室,浓烈馥郁的香气混合进湿热的空气,沉甸甸的氧气仿佛能堵住肺泡和气孔,她觉得呼吸都不顺畅。 花圃中间摆放着精巧的桌椅,和看上去就软和的沙发,她看到尤拉径直坐到沙发里,他的腿边生长着灿烂盛放的王朝粉郁金香。 理所当然,温室里除了她们没有其他客人,阿纳斯塔西娅吩咐的红茶和下午茶送上来,她离尤拉有一段距离,弗洛夏坐在两个人中间。 弗洛夏是茫然的,她还没搞清楚这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阿纳斯塔西娅,你已经决定要走了吗?”没人打破僵持的局面,弗洛夏自告奋勇,她看向身处玫瑰花丛中的女孩。 阿纳斯塔西娅揪下一朵花苞,语气感伤:“是啊,我很怀念和你相处的快乐时光,但我得走了,弗洛夏,这段时间我过的十分开心。” 失真的噪点,暗哑喧哗的低频波动,张开虚假的网布。弗洛夏屏住呼吸,谎言的味道让她难受的皱起眉。 尤拉一声低哼,他像是极不耐烦的样子,但他没有说什么。 “···是吗?那就好。”弗洛夏咽下充斥着花香的氧气,过于厚重的香气,让她的呼吸不顺畅起来。 她不想恶意揣测阿纳斯塔西娅,可怀疑宛如有毒的藤蔓,缓慢地缠上她的背脊。
第235章 Chapter 234.崩裂(二) 弗洛夏不知所措地盯着自己的脚尖,过度湿热的空气密密麻麻地堵住气孔,浓稠的水汽让她眼前仿佛结出一层雾。 一声轻笑,打破了快要凝固的安静,阿纳斯塔西娅的笑容比花都艳丽:“不得不与你告别了,弗洛夏。” “其实我苦恼了几天,该送什么离别礼物给你,这份礼物一定要十分特别才行,毕竟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阿纳斯塔西娅微微蹙眉,她几分忧愁荡漾在眉间。 一滴汗水,悬挂在眼角岌岌可危,弗洛夏抬手抹掉,她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直觉性感知到危险的神经抽搐着,从矫饰的气息遍布角落时,警铃大作,弗洛夏脑中的小人正捂着耳朵尖叫。 “不、不用麻烦,阿纳斯塔西娅,下个学期,过不了多久,我们会再见面。”弗洛夏甚至想要拔腿就跑,但她又不明白为什么要逃。 弗洛夏计算时间,一杯茶的时间有多久?也许她现在该走了。 不过,阿纳斯塔西娅没有她这个机会。 “你在拒绝我的好意吗?”阿纳斯塔西娅轻声细语,语气有点低落,流露出淡淡的委屈。 糟糕!弗洛夏只觉得浑身发麻,她的舌头死死抵住牙齿,那种感觉仿佛蠕动的蚯蚓钻进耳道,她一动也不敢动。 弗洛夏看向玫瑰花从中优雅美丽的少女,虚幻的面容好比腐烂的苹果上涂抹鲜红颜料,伪装的气味比劣质的化学香精还要难闻。 “对。”弗洛夏张开嘴巴,她听到自己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在拒绝你。” 分明是厌恶,膨胀的恶意,掩藏在娇嫩的脸庞下,连笑容都是滋滋冒泡的强酸。 为什么要丢出一个又一个谎言? 是她又做错什么? 脸上是迷惑的表情,弗洛夏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说谎?” 尤拉从软得不像话的沙发上坐起来,他奇怪地看了弗洛夏一眼。 “哈——”阿纳斯塔西娅轻哼一声,她忍不住笑出声,然后认真地打量着弗洛夏:“原来你知道啊。” 阿纳斯塔西娅终于褪下伪装,笑容没有消失只是多了嘲讽:“因为误以为你很好骗啊。” 她的眼睛里漫出怨毒的脓液,表情也变得狰狞,她几乎恶狠狠地说:“没想到你只是挂着一张单纯的,不谙世事的天真的脸,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诶,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 弗洛夏不知所措地看向阿纳斯塔西娅,又看了看尤拉,她应该知道什么? “阿纳斯塔西娅!”尤拉几乎是喊出来,他像一只被冒犯的鬣狗对着入侵者发出警告。 该死的,她难道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如实上报吗?尤拉神情复杂地看向阿纳斯塔西娅,她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 “就是这样!就是这张脸。尤拉,快看啊,我们的弗洛夏小姐就是用这张具有欺骗性的脸来蒙骗所有人,还要假惺惺地装作受害者。”阿纳斯塔西娅叫道。 疯了!尤拉朝阿纳斯塔西娅低吼:“闭嘴吧,你确定你还要继续说下去吗?”这是他能给出最后的提醒了,现在还可以挽回,他的眼神几乎是在请求阿纳斯塔西娅。 “所以,你不喜欢我对吗?从一开始。”弗洛夏在激烈的火花四溅的争执中,用冷静过头的语气不急不慢地说,她并没有露出难过,害怕,甚至一点生气的样子都看不到。 但一滴冰水落入滚烫的热油中,只会激起更剧烈的反应,阿纳斯塔西娅被弗洛夏平淡的态度刺激,她的唇齿间开始翻滚刻薄与恶毒:“你觉得呢?你有什么值得我甘愿呆在这个地方,陪你玩幼稚的过家家。” 然后尤拉看到弗洛夏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尤拉不合时宜地想,接着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他听到了弗洛夏说:“你很愤怒,阿纳斯塔西娅,但能使你这样对待我的原因,我只能想出一个——安德廖沙,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一些足以使你难堪到必须对我发泄的事情。” 甚至不是疑问,弗洛夏完全像是在陈述事实。 尤拉感到惊讶地转头看弗洛夏,他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看上去瘦弱苍白的女孩子,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个模糊的形象——被过度保护的,安静怯懦的混血儿。 “所以,我没有做错什么。”弗洛夏说完,竟然抿嘴浅浅地笑了。 ——不需要难过,因为她没有错。 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弗洛夏看见阿纳斯塔西娅的笑彻底消失。 “你怎么敢···不过是家族的牺牲品,被愚弄的蠢货,竟然敢这么对我···”阿纳斯塔西娅捏住茶杯的手颤抖着,瓷杯不断地磕碰茶托,发出喀哒喀哒的撞击声。 “够了!”尤拉猛地站起来。他对着阿纳斯塔西娅咆哮:“你越线了。”他阴郁而压抑的声线,带着隐隐的敌意。 “到此为止吧,阿纳斯塔西娅。” 尤拉转过身,弯下腰,在弗洛夏耳边轻轻说了句:“失礼了,弗洛夏小姐,我现在送您回家。” 尤拉的手隔着夹克外套,轻轻扣住她的手腕,没等她回答就拉起她急匆匆地朝外走。 “弗洛夏!”身后是阿纳斯塔西娅的叫喊,她撕扯着嗓子,“你以为只有我欺骗你吗?可怜的家伙,你最好看清楚,你身边有谁没在说谎?” 等等!弗洛夏一头雾水地几乎被拖着走,她用力拽了几下:“尤拉,等等。” 终于停下了,弗洛夏觉得她应该听听阿纳斯塔西娅的话,但在此之前,她盯着尤拉的写满冷漠的脸,声音紧绷如同即将撕裂的橡皮筋:“告诉我,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对吗?” 对上尤拉幽幽的灰蓝眼睛,那里面有烦躁、震惊、愤怒······唯独没有否定,弗洛夏确定了,他知道。 弗洛夏缓慢却固执地试图挣开尤拉的手,尤拉看着弗洛夏坚定的眼神,觉得自己已经不能拒绝她。 最终弗洛夏转回身,她站在几步之外面对阿纳斯塔西娅——弗洛夏有种预感,这会是她离真相最近的一次,即使她要忍受着真实之刃刮过皮肤,被未知生吞活剥的恐惧。 “···家族的牺牲品,还有你说得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弗洛夏颤着声音,浓烈的花香又回来了,融入加速的心跳,她感觉一阵反胃。 温室定时的加湿工作开始运转,细细密密的水雾犹如千万根针织就的网,将所有人牢牢罩住,模糊的雾气,蔓延在盛大的花丛中,一切都虚假的像个诡异的梦。 尤拉走到弗洛夏身前,他似乎对这个场景感到头疼,焦躁和阴翳在他脸上来回变幻。 而阿纳斯塔西娅站起身,她沿着花丛的边缘漫步:“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她怪异地瞟了弗洛夏一眼,又低声说道:“无所谓,就当你不知道好了。” “很难理解吗?你应该知道你的婚约为马尔金家族带来了多少利益,没人不会眼馋,你说起过索菲亚——宠爱你的家人们,他们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你难道没有产生过,哪怕一次的怀疑吗?如果你不是蠢的无可救药的话。”阿纳斯塔西娅的指尖一一拂过蒙上水汽的花瓣,她消除愤怒的脸庞恢复了美丽,红晕爬上了她的颧骨。 弗洛夏不断吞咽口水,弥散的水汽让她感到了窒息,她觉得鼻腔里都是水,她粗哑着嗓音,顽强抵抗:“他们不能违抗巴甫契特,况且他们是我的家人,他们爱我,这不是区区利益能改变的。” 一定是这样,弗洛夏毫不退让。 但她的坚持收获了阿纳斯塔西娅不屑一顾的嘲笑:“哦!不,天真过了头可真就是愚蠢了,弗洛夏,你还搞不清楚这场联姻会为马尔金家族带来什么吗?八大贵族除了地位超然的米哈伊洛夫家族外,马尔金家将作为近几个世纪第一位与王室相关联的家族,罗曼诺夫的下一代继承人毫无疑问有着马尔金家一半的血统,外戚的身份会使马尔金家族一跃成为贵族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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