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利益?别开玩笑了,弗洛夏,那可是即将创造几千亿或许是几兆附加价值的交易,原本长时间处于僵持的马尔金家族推行的能源贸易改革,也有了新的进展——提案被议会通过只是时间问题,这意味着马尔金家可以合法打压,收购,彻底垄断北境深海能源开采进出口贸易,以极低的税率···不走运的彼得洛夫,吉安娜的家族原本还能在新能源领域分一杯羹···你说这些敌得过所谓的“亲情”吗?” 弗洛夏的喉咙被堵住了,她的头脑发热,身体却一阵阵发冷。 而她看到尤拉眼中划过的一丝不忍后,她多想要捂住耳朵,大喊着我听不见,那是假的,可她不能,她的手脚都被钉在原地,真相之神的惩罚避无可避。 “还要继续吗?”走近了的阿纳斯塔西娅多了分胜利者的从容,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笑的僵硬,即使占据上风,她却像进行一场自虐的演出,她痛得停不下来。 尤拉挡在弗洛夏身前,拒绝阿纳斯塔西娅的靠近。 弗洛夏的喉头颤动,她强迫自己说出来:“说吧,你大概等待这一刻很久了。”她感知到的恨意,绝不是一天两天,要有多少累积,阿纳斯塔西娅才会露出这种期待着她痛苦,最好痛不欲生的眼神。 阿纳斯塔西娅保持微笑都不容易,但她还是强撑着笑出来,干裂的尖锐的枯枝撑起起她的躯干,灵魂早已死去,但她还在坚持:“我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陪你玩好朋友游戏呢?你不觉得我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吗?······嗯,你可能没空想这个问题。” “作为尊贵的小王子唯一珍视的玫瑰花,童话般的浪漫爱情一定很动人,弗洛夏,你幸福地过了头。”阿纳斯塔西娅笑得格外讽刺,她满意地看到弗洛夏的脸色变得惨白。
第236章 Chapter 235.崩裂(三) 充盈的水雾犹如爆炸喷射的硝烟,我眼前模糊不清,不知道时不时水汽融进眼眶,我看不懂阿纳斯塔西娅的表情——是悲伤还是杂糅痛苦的快意。 耳鸣忽强忽弱,我难受地皱眉,甩了甩头也无济于事,我几乎要听不见声音,茫然的睁大眼睛,然而越来越多的水进到眼里,有人抓住了我的手,是尤拉,他急躁地在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但我听不懂。 尤拉放弃了继续说,他拉着我就走。几乎是冲进电梯,离开温室后气温急速下降,凉风吹起我湿哒哒的头发,身体越来越冷,寒冷将氤氲朦胧的雾气冲散了,我向后靠,贴近坚硬的金属。 “弗洛夏小姐,请谅解阿纳斯塔西娅的失礼,她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她失去理智了。” 尤拉垂着头,双手朝后撑住栏杆,他冷静地说着。 那些烦躁不安都从他身上消失了,柔和的顶光下,他平静地看我,他甚至露出个浅浅的笑,平静地解释道:“因为与马尔金家族的联姻出现了问题,您只是被无辜地迁怒了,所以请不要在意她的胡言乱语。” 他难掩轻蔑地说:“即使是阿纳斯塔西娅,一段坎坷的恋情也会对她造成打击。”尤拉巧妙地化解矛盾,他一副轻松的玩世不恭的样子。 如果不是我看到他握住栏杆的手微微颤抖着,用力到发白,说不定我会相信他的说辞。 我抿了抿嘴唇,闭上眼睛。淡淡苦涩的雾气还残留在我的皮肤上,似乎不久前的冲突只是我吸入过多水汽而沉入的一场幻梦。 我放空大脑,在失重感中听到尤拉的声音,他需要用言语来填补什么似的,但我理解不了,也许是灯光照射在眼皮,慢慢地,水滴顺着眼尾滑落······都怪那些无处不在的湿气,怎么擦都擦不净。 我能看见湿溻溻的睫毛,流进眼睛的水将一切化为破碎零落的钻石海,折射出绚丽的光,像是假的一样。 我听见心底不断默默重复的声音:“不是假的······不是。” 尤拉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我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阿纳斯塔西娅泛红的眼睛,她的嘴唇惨白,脸上却有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愤恨的低语,每一个字眼都在抽取她的活力,她一边恐惧一边兴奋,那是爱情被燃烧焚毁,疯狂过后的余烬。 我才发现她的手指被刺破了,血染上裙边,斑驳混乱的痕迹,像是盛开到极致被剪下的繁花慢慢萎靡,以最艳丽的姿态死去。 雾气缓缓沉降,她的脸被粗暴的抹去,草坪布满裂痕,我的脚下正在塌陷。 失重,在混乱不堪的眼前流转,我看见透明的阳光下,漂浮着灰尘的书架间,弗拉基米尔蹲在我身前,温柔干净的笑。 伪装。 将我抱离遍地的玻璃碎片,他担忧而焦急的眼神,隐藏起来,鲜血淋漓的手。 虚假。 空无一人的长廊,在我不能自抑的泪水中,“笨蛋。”那是他并不温暖却可以盛下我所有难过的怀抱。 欺骗。 昏暗肃穆的祭坛之上,他迎着圣洁的光,手指仿佛能点燃黄铜祭台的热度,他虔诚地许诺。 「我喜欢你。」 这是谎言吗? 弗洛夏,我喜欢你。 弗洛夏,弗洛夏,弗洛夏······ “弗洛夏小姐,弗洛夏小姐,醒醒,弗洛夏?” 我剧烈的颤抖一下,瞬间睁开了眼睛,昏暗的车里是尤拉逐渐清晰的脸,我恍惚着眨眼··· “到了。”尤拉没有一丝表情的脸,挤出淡淡的笑,他尽量想让自己看上去亲切一些。 雨水凶猛地砸在车顶,我望向外面,车窗流淌下股股溪流,绿色浑浊扭曲在混乱的世界里。 我谢绝了尤拉的好意,抱着书打着被风吹得快要散架的雨伞,淌过一个个水坑。 进入屋子关上门,脱下湿透的鞋子和袜子,我光脚走进客厅,蹲在冰凉的木底板上,我将被打湿的书本一本又一本平铺在茶几上,抽出纸巾,一点点吸干雨水,我机械地做完这一切。 房子里实在太冷了,很快我的手指变得僵硬,我抽抽鼻子,暗淡的光线下,雨水的喧嚣衬得屋内一片寂静。 成片的阴影聚拢,付出家具摆设的轮廓,模糊着边缘,黑暗里仿佛衍生着蠢蠢欲动的影子,张牙舞爪,鬼魅丛生。 我挪动麻痹的腿,快速冲上二楼,我能听到自己失速的心跳,咚咚咚——,比砸向木地板的脚步声还要响。 打开了所有能打开的灯,我立刻被光亮包裹,我靠着墙,急促地喘气,我盯着每一个黑暗肆虐过的角落,直到亮光萦绕,我的惶恐才平息下来。 扯出一个笑脸,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僵在嘴角,可我不放弃,蹲坐在墙角,我扯开一个又一个笑。 你要相信他,弗洛夏。 你怎么能不相信他呢? 我疲惫不堪的脑子艰难地思考,严寒入侵房屋,我应该升起壁炉,不然即使冻不死我也不会好过,但我累极了,雨水还沾在手指。 麻木的指尖在裤边蹭了蹭,我伸进裤子口袋,掏出手机,我的视线落在开机画面上丝毫不动,就在屏幕短暂的黑下去时,我看见了一张苍白的布满恐惧和怯懦的脸。 没关系,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说谎,我还有···我还有安德廖沙。 「Извините, нониктонеотвечаетназвонок, которыйвы набрали, пожалуйста, перезвонитепозже······」 忙音是无休止的噪点,蚕食我全部的耐心。 “砰——” 手机被丢向一边,滑到地毯卷起的翘边处停下来。 弗拉基米尔远在千里之外,他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呢?我肆无忌惮地想象,然后抱紧了冷得发抖的自己。 膝盖狠狠地顶住胃,我迫切地想要停下来,别再想了,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本能的质疑和猜测从没不曾休止,我神经质地揪住头发,敏感与多疑不停的折磨着我。 那是弗拉基米尔。 我听见自己嘶哑而虚弱地叫着他的名字,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喜欢他,到了仅仅是怀疑他,都能让自己感到痛苦的程度。 庞大的爱意不知不觉中苏醒,我恍如被雷电击中,抖个不停。 够了,够了!不应该想这些,尤拉说得对,阿纳斯塔西娅只是在发脾气,她试图用精妙的谎话报复你,作为安德廖沙的亲人,你是被殃及的鱼——她也许不喜欢你,这没什么大不了,你不必要求每个人的喜爱。 ——索菲亚是爱我的,那是我能感受到的爱意,理所当然的是人都有私心,索菲亚当然也有,我要体谅她——没落贵族出身的她苦苦维系马尔金夫人的地位有多不易,我必须帮助她,成为巴甫契特的新娘是一种途径,她也希望我能获得幸福。 这不是爱吗? 对!我再次重复,那些都是精妙的谎话。 所以,不应该想了,我一遍遍地说着。 与利益有关,又不仅仅只有利益。但这是爱吗? 该死的,都说了别再想了,我抱着头崩溃地低吼。 我撑着墙从地上爬起来,摸索到浴室,一定是太冷了,我的身体差点被沉重的疲倦压倒,热水砸向头顶,我感受着麻木冻僵的身体缓慢地恢复——麻痒和细微的刺痛像千万根发丝粗细的银针扎进皮肤里,我睁着眼睛,任由水流冲进眼底。 ——我害怕黑暗侵蚀,哪怕是闭上眼睛的一瞬,我的思绪变得更嘈杂,什么都有,有没有一件能理出头绪,搅和成漆黑粘稠的一团,比下水道旁湿粘的头发团还要混乱。 其中只有不停复制的弗拉基米尔的名字开始占据我所有的思考,我呆滞地站在发烫的水流底下,放任他膨大生长,然后塞满我的身体,我发出不成语调的低吟,从未被激荡的情感冲击的灵魂,忍不住震颤。 我想他,想要见到他,这股想念简直快要逼疯我,死死咬住他的手腕吧,我想要他感受到思念带来的蚀骨噬心的痛苦,胸口被撕裂,血管里的血液都在沸腾,张大嘴巴嘶吼都发不出声的痛苦。我会尝到他鲜血的味道,一点点就好,他不会生气,他会用深不可测的眼神注视我,然后仿佛被我激荡的感情迷惑了一般,露出着迷的神色,他的神情,比人更有人情味,忧郁得像宇宙,美丽得像自杀。 可我不忍心,我喜欢的他应该是从容的,淡然的、“弗拉基米尔。”我不知道第几次叫出他的名字,口腔已经习惯咬唇,舌头后缩,轻巧地蹭过上颚,含糊的弹舌音,在微微张开的唇间吐出的发音,熟悉的姓名溢出来,没入白茫茫的热气里。 头发披散肩头,滴下的水弄湿了脚下的一块地毯,爱情是陌生的镰刀,将我的灵魂收割,那里是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 嫉妒、恐慌、独占、执着、隐秘的私有,我像是掉入粗糙丑陋的藏宝洞,欲望肆虐是丑恶难看的,珍珠宝石金灿灿的宝藏又耀眼闪烁,迷人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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