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岁,在上一个月。”圣诞后三天还在昏迷时渡过了弗洛夏的十四岁生日,令人感到压抑的灰色记忆如一张满是皱纹的废纸,被圣诞老公公的大手一抓,丢在了远去的十三岁。 他不置可否,我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弗拉基米尔,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他古怪,高傲,冷漠,阴阳怪气,挖苦讽刺蔑视一样不少,还常常说一些莫名其妙,像是上个世纪或者上上个世纪宫廷里的伯爵们一样华丽得裹上了金箔的咬文嚼字,转瞬间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暴躁。 或者说,我见过这样的他,第一次在诺亚斯顿里迷路时,递上手帕轻轻抹去嘴唇上的血迹时,只是一个清冷矜贵的少年。 “其实,弗洛夏,这些我都不在意。”他的胸膛缓慢上下起伏,呼吸,仰着脖子寻找暗淡的太阳。 “你是谁,几岁,从哪里来,父母是谁,我都不在乎。爱哭,不爱哭,甚至你的名字,弗洛夏,还是安菲亚,伊丽莎白,又凑巧是安徳廖沙的妹妹,马尔金,其实都不重要。” 我抽抽鼻子,将重心转移到另一条腿上,他看上去很冷静,可我的智商显然跟不上他矛盾的逻辑。 “你只要是你就足够。” 光线不足以穿透厚实的玻璃,弗拉基米尔瘦削的脖颈,随着吞咽喉结上下移动:“我不想伤害你,弗洛夏,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 他突然低下头,晦涩难辨的眼眸盯着我,无法逃离,也不能躲开。 你想要什么? 我该问出口的,但我被迷惑了。 另一种霸道的得到与占有,被允许的贪婪和索取,将原始欲yu望wang美化捧上神坛,这种感情,是什么? 我产生了好奇。 这份不合时宜的求知欲使我在面对朝我一步步走来的弗拉基米尔时,罕见地没有后退。 直到他牵起我的手,和刚才是同一只手,这次弗拉基米尔的力气很轻,我晃动手腕,就能挣脱出来的程度: “你看,你没想逃走。” 他在潜移默化地说服我,从思想最深处安抚,留在这里,很安全。 差一点我会相信。 直到凑近弗拉基米尔那片神秘海域里,风暴囤积暗潮涌动,只差一阵燥热的暖风,在茫茫大洋里不起眼的一个浪头,当到达海岸浅水地带,呼啸着的海浪冰墙便会裹挟一切摧毁万物。 我没有抽回手,对我还是对弗拉基米尔而言,都是无用的行为——既没有意义,也毫无用处。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感受着他修长的手指汇集到手心,接着四散开来,他的手凉凉的,没有我的手指冷,也不会留下温度,最后穿入指缝,十指相扣。 我想说点什么,这是一个可以说话的好时机,令人沮丧的是,舌头僵住了,更有可能是大脑的错,它完完全全化成了一堆浆糊。 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我再一次为自己鼓掌,正如安德烈老管家所说,勇气用在合适的时候是勇敢,不合适时则是鲁莽,看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要勇敢得多,假如我没有低下头,避开弗拉基米尔的双眼。 “巴甫契特就是你的家。”弗拉基米尔的语调清清淡淡的,敷衍的花骨朵歪歪扭扭地冒出来,噗呲一声化作青烟,他掩饰得很好。 但我就是知道。 我看不透尤拉,看不透阿纳斯塔西娅,看不透阿列克谢,甚至是我的哥哥安德廖沙···他们的恣意享乐的态度,玩世不恭的调笑,然而一板一眼决不越线的礼仪还又看不见摸不着,但每一个字眼每一声语调里都在强调的阶级规矩不容许丝毫冒犯,他们的笑是笑吗?在意是真的在意还是不在意?我不知道。 我不需要知道,哥哥不会伤害我,其他人无关紧要。 但从第一眼,我就可以明白弗拉基米尔,不是用脑子去思考,而是被动去接受塞进来的信息,他的愤怒,他的暴躁,他变化多端难以捉摸的情感。 所以我才会逃跑,看清楚足以迷惑世人的塞壬的皮囊之下,那些疯狂炽热几乎失控的东西,我害怕它,害怕到抑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我要逃,要赶快逃跑,从第一眼我就知道。 “这里不是我的家,卢布廖夫才是我的家,你明白的,以后你会说谎,你会让我相信你,但你不会放我回去。” 我不想假装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忽视真相。我似乎在强迫自己吞下菠菜,像大力水手一样,变得力大无穷,无所畏惧。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我压低了喘息的频率,缓慢吸吐空气。弗拉基米尔径直坐上去,姿势里带着一股随意,又无比恰当,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的漫不经心。 他用了一点力气,我和他的距离缩小一段,现在,我的膝盖在他两腿之间,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王座,这不仅仅是一个座位,但我不想去思考更多,我怕自己的腿会不争气的发软。 “你知道?” 我感到有些放松,弗拉基米尔的语调再低沉,也掩不住泛起层层波澜的惊讶,他几乎没有露出过超出掌控之外的表情,的确,所有的一切都按着他制定的规则,丝毫不偏不移的发展。 “嗯······弗洛夏。” 灰沉沉的薄云被一缕挣扎的阳光冲破束缚,趁着这份时机,一束又一束撞击防卫,柔和地击碎阻碍,将云层变得千疮百孔。 “我很高兴。”弗拉基米尔的手指缠绕上我的头发,平日里在冷水作用下倔强非常的发丝开始异常柔顺,软软地穿梭在他指尖。 “你没有说谎,弗洛夏,这里在正常跳动。”他的手指穿过发丝,轻轻隔着层层阻隔触碰我的心脏。“我真的很高兴。” 我缓缓呼吸一小口气,因为屏气肺部感觉并不算好,我不能让自己太有压力,可我无法控制,疼痛的感觉若隐若现,将忍耐的力气渐渐消耗。 “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偏了偏头,发丝从他指尖溜走。 弗拉基米尔抬起眼眸,他有几分同情和熟悉的嘲讽,“你会开心的,我会让你开心的。”高高在上的怜悯和自恃身份的无动于衷。 怎么看都无法产生一丝感激。 “我做不到,弗拉基米尔。”我尽力咽下反胃的不适,早餐吃的太快了,这幅娇弱的肠胃系统顶着压力撑到现在已经挺不容易。 “我不适合巴甫契特,我生来平凡,也甘于平凡。我要的不多,应该比你想要的要少得多。”我试图说出来,填满安静的空隙,总比沉默使人心安。 “瞧,我不喜欢穿裙子,我喜欢穿裤子,因为我喜欢自由自在地伸展四肢,你知道的,那样看上去可不太淑女,我不是个淑女,我有很多问题······” “嘘——”弗拉基米尔打断了我的喋喋不休,我一下子沉默下来,我想说这些,看上去真像小孩子闹脾气,拳头打在空气里,不上不下,没有着落。 “你会喜欢上这里的,巴甫契特可以给你一切,哪怕你是个贪心鬼,想将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攥在手心里。”弗拉基米尔在诱惑着,“巴甫契特都能给你,我能给你······” 投射入雾气笼罩的玻璃,反射在金丝细缕缠绕的木棱边,闪烁着,不晃眼。它们驱赶阴影,细细的灰尘飘忽荡漾在光里,是陈旧的遗骸,原本富丽堂皇的地方,突然亮了。 弗拉基米尔坐在我投射下的阴影里,没怎么动弹,只有几丝顽强的亮光,烘烤着他双眼中的厚厚冰霜。 我没有发现,弗拉基米尔一只手懒懒地搭在一旁,而没有吃大力水手的菠菜,依然胆怯的我低着头,好像······好像和他相互拥抱着,暧昧着亲吻一样。
第71章 Chapter 70. 课程 我能确定的事情不多,但对我而言都不是好消息。 首先,我的病情并没有如我期待得,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其实也不算是出乎意料之外,生病这件事本来就是反反复复,它不会因为主观的事物让步,一点点蚕食着精神力量,在吞噬光明的过程中强大起来。是恶魔般的存在。 好在有卡斯希曼医生,即使每日与他会面的时间被巴甫契特极力压缩,甚至这些时间也不能得到保障,但与他交谈的短短片刻,我轻松了不少。 卡斯希曼医生根据情况,不断调整着处方,副作用减小许多,睡眠质量也还算不错。 总之,不坏不好,沉默着陷入了胶着的拉锯战。 再来,罗曼诺夫不喜欢我。 他也许需要我,但不会喜欢我。我无比确定。 从他有意无意隔开我与卡斯希曼医生的接触···不,应该更早,当我来到这里那天,巴甫契特拒绝了我的贴身女仆玛莎时,我隐约产生了一种感觉,弗拉基米尔正不由分说地清除我身上卢布廖夫的印迹。 就好像,他乐于见到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似乎是阴狠的狩猎者,享受猎物在陷阱中苦苦挣扎的模样,他能一丝丝收紧手中的绳子,在绝望和痛苦中好好饱餐一顿。 我不了解爱情,但总是不会如此自私。 最后,我被软禁了。 “马尔金小姐,您有在听我讲话吗?”不同于阿芙罗拉恭敬柔软的语气,其中夹杂了丝丝不满。 “是的,我在听。”我稍稍抬起下巴,目光缓缓游离,落在一旁跪坐的女士身上,“金布罗(Kimbrough)女士。” 金布罗女士看上去像极了洛奥利夫制衣店里的女裁缝维拉女士,我的诺亚斯顿秋冬季的校服就是出自她手。不过,金布罗女士是个相当严肃的人,她没有展露过一丝笑容,在面对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我并非一个出色的好学生。 她负责指导我的礼仪,但由于我从未系统学习过,这原本的指导便成了庞杂而细致的课程。 从另一角度说,称不上是完全的软禁,餐厅改在三个房间之外,一天内一半的时间被金布罗女士占去,剩下的时间,我想出去走走,阿芙罗拉和伊莲儿也会跟着,但是没有人引路,我甚至走不到玻璃花房就会迷失在相似的砖墙和相似的转角里,盘旋的扶梯和蜿蜒起伏的狭窄通廊,一会是黑夜里的烛火,一会儿残血夕阳,剥夺我所有的方向感,代体力所剩无几时,便会有人带我返回,他们的举动显而易见,我想了想也不会问了。 这是巴甫契特,不是我的卢布廖夫。 多亏他们,我得以无数次肯定这一点。 “很好,就是这样,马尔金小姐。”金布罗女士轻点下颚,语气里带上罕见的满意,“与相较于您,身份低下的人对话,不必作出专注的神态,态度自然,语气平缓,显示出您的姿态即可。” 我已经不会与金布罗女士讲些尊重与相互尊重的东西了,她对我迟缓的学习进度相当不满,擅自加长课程的时间,我不想在这些问题上自找苦吃。 “作为君主,如何获得民众的信任呢?”金布罗女士正襟危坐,突然地提出问题。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22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