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有什么谋算?”另一个粗野汉子大声问道。 “依小生拙见,这问心阶不上也罢!”书生摇头晃脑,自信满满道,“昆仑墟想考察的,定是我们不盲从权威,独自思考的能力。只有不墨守成规,敢于探索,能破除旧有秩序之人方有资格踏入昆仑墟。是以,在问心阶之外,一定还有另一条路!那条路,才是真正的通路!” “说得好!” “言之有理啊……” 除了已经开始攀爬的人,其余人都动摇起来,那书生见附和者众多,不由得越发得意起来,将手中纸扇啪的一合,冲着在场众人一拱手,面上扬起一抹故作谦逊的笑来。 “各位,告辞。小生先走一步,去寻那真正的出路了。” 见他当真转身离开,也有几人忙不迭地迈开脚步,高喊着“等等我” “我也一起去”“带我一个”追了上去。白飞鸿望着那几人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 “真是蠢货。” 一声冷笑从石阶上方传来,白飞鸿抬起头来,却见到正站在上方的林宝婺,她本已走出好一段路,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嘲弄地看着这边。对上白飞鸿的视线之后,她冷哼一声,飞快地祭出腰上那柄小剑,施展御剑之术,很快便从她眼前消失了踪迹。 白飞鸿也收回目光,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老老实实地……爬楼梯。 “她说的倒也没错。” 一道妖娆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尾音像一只小钩子,勾得人骨头都不由得酥麻起来。 白飞鸿下意识回头看去,脚下忽然一错,不小心踏空了一级台阶。 该怎么说呢……她上辈子也算是走南闯北见了不少世面,但还未见过……如此不正经之男子。 严格说来,此人应当称不上是一个成年男子,他看起来还是少年的形貌,眉眼之间尚且残留着些许稚气,但他的穿着打扮着实看不出一点少年气——至少白飞鸿认识的少年里没有一个会往自己身上套这么一件用金线绣满了牡丹花的紫袍——还是那种鲜艳得有点刺眼的雪青色。 不,其实颜色也不是重点…… 白飞鸿收回视线,告诉自己别去思考为什么他要把领口敞得那么开,五湖四海各有各的风俗,你要尊重人家的穿衣习惯,就算他的领子都快开到腰了,就算你甚至能看到他雪白胸膛上凤凰和龙虎的刺青,也不要露出什么奇怪的眼神。要知道人的常识是有局限性的,不要囿于自己的眼界…… 问题是,她不看人家,不代表人家不看她。 只听那男子轻笑一声,跟上了她的步伐。 “昆仑墟的考题几千年来都没换过,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第一关要怎么走。那几人大概是第一次来参加大选的外行人,连这么简单的消息都打听不到……我看你也是新来的,你怎么知道不要跟那几个人一起胡闹?是你家长辈叮嘱过你了吗?” 白飞鸿一边爬楼梯一边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她思考了一下该怎样说,“那书生从前提就搞错了。昆仑墟选拔的不是谁更适合进入昆仑墟。” “哦?” 男子饶有兴致地拉长了尾音。 白飞鸿被他的尾音勾得又是一个踉跄,下意识跑快了两步,抬头望向道路尽头缥缈的仙山。 昆仑墟虽然高远,却不至于如此遥不可及。 真正遥不可及的,并非眼前这名为昆仑墟的庞然大物。而是更加遥远而又辽阔的…… 白飞鸿的目光望向一望无际的苍穹。 “他们选拔的是适合修道之人。” ……是天道。 “修道之路,是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 白飞鸿低声说道。 这句话既是先生曾经告诉过她的,也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公理。虽然听起来很像一句废话,但正是因为它太正确,太不容置疑,所以才会废得完全没有必要说出口。 所有的捷径,到了最后都会被证明是一条死路。通天的大道就只有这唯一的一条,坦坦荡荡,谁都看得到,谁都知道它就在这里,谁都明白只要走上去、坚持到最后就能抵达终点……但是,明白归明白,真正走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不退缩,不逃避,不偏不倚地走在正道上……这才是最困难的。 所谓的“问心阶”,所叩问的,自然是踏上大道之人自己的内心。 想不想修道,为什么要修道,能不能无论发生什么都坚持走到最后? 问心阶想要问的,是深藏在这些人内心深处的答案。 还没有真正踏上这条路,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吓怕了想要找捷径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探寻大道的资格。 男子闻言,又是一笑。 “我叫花非花,是岭南道花家的子弟。”他爽快地报上了自己的来历,跑到白飞鸿身边,“小姑娘,你呢?” ——岭南道花家。 白飞鸿一瞬间理解了这一位的穿衣风格。确实,如果是岭南道那边的男子……穿成这样似乎也挺正常的。不过她对于当地风气,也只是耳闻罢了。如今看来,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岭南道的民风开放不开放她不是很清楚,但这花家子弟的衣襟倒真是非常开放了…… “白飞鸿。”她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问心阶已经开启了一段时间。 一部分人跟着那些人一起去寻找所谓的捷径,但正如花非花所说,昆仑墟的考题几千年都没有改过,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能打听到。来参加大选的三百七十七人之中,不管是多次来考的老手还是出生世家的新人都不在少数,真的去找捷径的人并不多。 在把完全没资格的人筛下去之后,白飞鸿充分见识了什么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在她的前方,抓了灵石和丹药往嘴里塞的、拿了法宝和符箓开始飞的、用了心法和秘技往上冲的……那真是有什么手段就使什么手段。不少人的技艺让白飞鸿都不由得惊叹,暗道一句“还可以这样?” 在众人之中,打头那个御剑的小小身影更是格外显眼。林宝婺到底是琅嬛书阁的阁主之女,天资出众之余,还是打小练下的功夫,起步就比旁人高一大截,就是御剑之术这样颇有些难度的法术,她也早早就精通了,灵活地飞在前方,将一连串的非议远远甩在身后。 近万级的玉阶终究不是轻松的,不少人爬着爬着已经开始体力不支,有些喘得格外厉害的人瞪着林宝婺的背影,眼睛红得都要滴出血来。 “太不公平了……” “这根本就是作弊,怎么能这样?” “难道买不起灵石和法器、没有家世根基的人就注定低人一等吗?” “这考察都没有规矩的吗!那种也行?” “……” 像白飞鸿和花非花这样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的人虽然不少,却也算不得太多。听着那些抱怨,花非花露出一丝兴味的笑,转头看向白飞鸿。 “你倒很沉得住气。”他指了指林宝婺,“不觉得不公平吗?” “修真界原本就是这样。”白飞鸿叹了口气,“这世道本就如此,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管是在修真界还是凡人界,本来就没有什么不许作弊的规则可言。有些人就是一出生就拥有一切,别人求也求不到的灵石、丹药、秘宝、典籍、良师……对他们来说,本就俯拾皆是。 他们虽然站在一个起点,但是在起点之前,真正的竞争就已经开始了。 这种事情,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既不能让人一瞬间学会他所没有的东西,也不能让已经学会的人一瞬间就什么都没了。 在这条路上,不管是服用灵丹妙药还是使用秘宝法器,本就是被允许的。 “但是,天道是公平的。”白飞鸿淡淡道。 仿佛是在呼应她的话一样,林宝婺的身形忽然一滞,御剑速度突兀的慢了下来。 不独是她,其他那些跑到前面的人,也忽然像是被什么扯住了一样,有些根基不稳的,甚至重重摔在地上,滚下了好几级台阶。 就算隔了这么远,白飞鸿他们还是能听见前方传来的喧闹。 “怎么回事?” “我灵力怎么不见了!” “奇怪……法器失灵了!” 花非花望着他们,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来。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愉快,“是禁用灵力的法阵。我就说,这第一关不是这么容易过的。” “我不用是因为我没有。”白飞鸿倒是有点好奇了,“可是岭南道花家的少爷,为什么也什么都不用?” 花家大大小小也是世家,虽然比不得林家,更比不得东海那三家……但也不至于让他们家的小少爷连一块灵石都拿不出吧。 白飞鸿的目光在花非花头上的银饰上一扫而过,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是好几件上好的护身法器。 “我吗?”花非花掩着唇,露出一个妖异的笑,“我不喜欢靠那些东西。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喜欢亲力亲为。你不觉得借助外力很无趣吗?” “我没什么‘借助外力’的机会。”白飞鸿诚恳道,“所以我没法评价有趣无趣。等我体验过了也许能回答你。” 这就好像一个富翁问一个穷人“你不觉得事事都靠金钱摆平很无趣吗”,穷人除了说“等我富有到什么事都能用金钱摆平以后再回答你”,还能说什么? 要知道,闻人歌是一个合格的严父,绝不允许自家孩子作弊。是以他这次送白飞鸿来参加入门大选,除了给她准备了一把合手的小剑之外,连点灵石渣子都没给她。 白飞鸿的回答似乎逗笑了花非花,只见他笑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 “你这人真有意思。” 他摆了摆手,撑着膝盖又笑了好一会儿,方才直起身来。 “这禁用灵力的领域,大概只是为了让人领会到修道到了中后期……任何的外力他人都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的道理。” 确实。 白飞鸿不由得点了点头。 前世她也没少见过这种例子,用丹药法器催起来的所谓“少年天才”,到了中后期,进入修真修心的阶段时,再多的秘药珍宝都起不到作用,他们因为根基不稳,进阶迟滞,心境很容易崩坏失衡,反而容易变得心魔丛生,道途无望。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就是折在这里,甚至堕入魔道。 “反倒是从一开始就只靠自己往上走的人,已经习惯了艰难的状态,也不以为苦,心性更为坚忍,不为外物所动,任他外界如何变化,也自顾自走自己的路。这类人更不容易行差踏错。所以问心阶在这里设置了这种障碍,就是为了让这些年轻人看清楚,只有靠着自己的力量,才能在修道之路上走得更远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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