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宛宁手上的力道才松,怔然问姜莞:“你大表姐跟韩沛昭……定了亲?” 姜莞无奈扶额,扭着手腕总算挣脱出来,叫长安替她穿好披风,大大的兜帽罩在头上,把她的湿发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提步出门,周宛宁像怕她在韩家兄妹手上吃亏,也匆匆让人找了件姜莞的披风,与她穿的一模一样,快步跟了出去。 · 两个小姑娘直到进了主院正堂屋都没把头顶兜帽摘下去。 屋里其他人眼下是没心思理会她二人的怪异打扮,唯独赵行微不可察拢了下眉心问姜莞:“头发是湿的?” 她平日里不爱带兜帽,总是嫌遮着她的脑袋,压抑得很。 姜莞点头说是,怕他不高兴,连声解释道:“饭后跟宁宁去泡池子,元福来传话那会儿我们俩才泡完出来,这不就因为头发半湿,才带着兜帽过来,二哥哥别生气。” 小姑娘泡了池子皮肤眼都泡开了,头发微湿更容易招进寒气,赵行招手让人抬了个小炉子架在她二人身旁,摆手让她们坐。 姜莞这才去睨韩沛昭。 他大约酒后初醒,被这样的事情打懵了,此时脸色不好看。 从前他眠花宿柳,做些下流事,其实习惯了,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大肆声张给他闹开。 今日没想到被赵行身边的奴才抓了个正着,如今弄得行宫中人尽皆知,想瞒也瞒不住。 韩令芙蔫儿着,深以为此事丢了大人,更白着一张脸不说话。 至于李家那几个——李存愈也未必是个多能立得住的人,否则前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与人讲和。 李玉棋红着眼眶只知道抽抽搭搭。那个小的年纪实在太小,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赵行压根儿就没让她过来。 姜莞心里是堵着一口恶气的。 她侧目看赵行,赵行不动声色与她一颔首,她才开口,冷冷质问韩沛昭:“不知道韩大郎君对我大表姐是有什么不满意,要你在初至行宫第一天就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韩沛昭不喜欢她,然而他目下理亏,闻言也只是脸色更寒更黑:“我对裴大姑娘没有任何不满意。” 河东裴氏嫡长女,年少随母入京,只小住三个月,贤婉之名就传遍了盛京高门。 这样的姑娘,最适合娶回家中做正妻。 但管不了他在外风流。 “阿莞,这事儿是个……” “是个误会是吧?”周宛宁都用不着姜莞开口驳回去,按着姜莞手背先她一步反问韩令芙,“二殿下身边的奴才污蔑你兄长,还是云黛扯谎以死来诬告?这话就不要说了吧? 你是觉得你兄长干出这样没脸的事情,我们还得包容体谅他?这又是你家的道理是吧?” “不是的,不是……兄长他吃醉了……他……” “你很不用跟我说这些!”姜莞似是真的动了怒,听韩令芙这番狡辩言辞,在扶手上重重一拍,满目寒霜,“席上多少人吃了酒?原也不是他一人吃醉!怎的旁人没有犯这种事,单就他一人?再者说,事情是自己做的,错了,得认。” 姜莞深吸口气,明知道李玉棋软糯,还是要跟她说:“云黛是你身边的人,你竟也不为她讨个公道吗?” 李玉棋闻言肩头抖的更厉害,原本只是低声啜泣,此刻连声音都高了不少。 姜莞实在头疼。 李存愈见状只能替她开口:“阿莞,凡事有我在。” 倒像个好兄长的样儿,怎么前世就让步妥协了。 姜莞腹议两句,别开眼,懒得再看李玉棋。 她仰着小脸看赵行:“二哥哥,就算是他醉酒之过,他做了就是做了,我大表姐是河东裴氏嫡长女,由不得他这样作践! 此事我是晚辈,做不了什么主,待回京之后必定会回禀舅舅与姑母,请长辈做主,好好同成国公府商议去!” 韩沛昭心下大惊。 这件事情他还是想压下去的,即便现在人尽皆知,可只要赵行肯抬抬手放他一马,回京后众人闭口不提,长辈们不知道,自然不会惹得裴氏恼怒。 可眼下听姜莞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藏于袖中那双手,手指微蜷,声竟有些发颤:“你的意思,是要退婚?” “不然呢?”姜莞冷呵。 周宛宁在一旁附和:“你有婚约在身,却立身不正,不肯洁身自好——”她略想了想,话锋转了下,“别说莞莞生气,我都恼的很!至于退婚不退婚,那是长辈们决定的事,我们小辈儿插不上嘴。 可此事你想息事宁人,就此按下不提,那是白日做梦!我就第一个不答应!”
第19章 善后 午后绵绵云团早已化开,薄弱金光自明瓦窗斜入屋中,将众人神情窥探个干净。 周宛宁脸上的愤怒,姜莞眼中的薄愠,还有韩家兄妹的无措。 姜莞拉了周宛宁一把,示意她不必如此,转而去看赵行:“二哥哥,云黛还好吗?” 韩沛昭闻言先冷了脸。 赵行才点了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韩令芙软着嗓子赶在他前面道:“云黛受了惊吓,眼下有人在陪着她,她一切安好的,阿莞,这件事情……” “一切安好?” 姜莞嗤着反问一句,冷冰冰的扫去一眼,却连第二眼都不愿再看韩令芙。 姑娘家的名节是最要紧的,就算今天韩沛昭没能得手,但此事沸沸扬扬,闹的人尽皆知,云黛清誉受损,往后也很难抬起头做人。 这若是她的婢女,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韩令芙敢有恃无恐这样说话,不过是瞧着李玉棋软弱好欺。 姜莞心头那团火烧的愈发旺,她只问李玉棋:“你难道也是这样想,所以才一言不发,不肯为云黛出头?” 李玉棋瘦弱的肩膀一直在抖,啜泣声音也始终没从众人耳中抽离。 她抬头时候红着一双眼:“我不……可是我又能……” 哽咽着的声音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姜莞和周宛宁却都气得不轻。 周宛宁又要横跨上前,大有指着李玉棋鼻子骂的架势。 那头李存愈已经护在自家妹妹身前:“阿莞——” “我不是要逼她,也不与你说。”姜莞见他又要出头,没耐性的一挥手,心里实在觉得这对儿兄妹也够烦人的。 本来李家也算半个苦主,李存愈他又想护着妹妹,又不真正替妹妹撑腰出头,还不叫别人问。 也是有毛病。 她强压下心中怒意,缓了半晌,才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叫李玉棋:“三年前永宁侯府百花宴,你弄脏了裙衫去更衣,路过花园时候不知道打哪里窜出来一只白猫,发了狂似的朝你扑过去,要不是云黛手脚快,挡在你身前拦下那只猫,你的脸就完了!” 姜莞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其实还是有些气性带出来的:“她身上留了疤吧?是为你留的吧?李姐姐,我知你自幼是个温软的性子,说话都从不大声半句,可云黛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是你的贴身女婢,你还是要这幅模样,不肯替她要个公道?” 李存愈黑了脸:“阿莞,你这话过分了。” 赵行剑眉微蹙:“过分?” 李存愈听他语气不善,一咬牙,又退回到李玉棋身边,低头安抚:“六娘别怕。” 韩沛昭是没有资格开口的,只能拿眼神去示意韩令芙。 韩令芙本就听不得姜莞这样挑唆的话,简直就是在煽风点火,察觉到她兄长的示意,底气便足了些:“阿莞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事情发生了,咱们想法子解决才是正经,你却一再煽风点火,怂恿着六娘同我们家闹,这又是什么居心?” 周宛宁冷呵着整个人挡在了姜莞身前:“你说这话亏不亏心啊?难不成还要我们息事宁人,替你哥哥粉饰太平啊?” 她骂完了韩令芙不算完,还想去骂不争气的李玉棋。 却不想李玉棋突然起身,连李存愈都叫她吓了一跳。 姜莞眯着眼按住周宛宁,手上的劲儿也大,死死攥着周宛宁右臂,分明是不让她再开口的意思。 李存愈抿紧唇角刚要叫六娘,韩家兄妹一颗心也倏尔提起来。 那头李玉棋横出来两三步,对着赵行揖礼道:“此事,二殿下能为我们做主吗?” 赵行挑眉:“我既在这里,自然给你们做主。” 李玉棋小脸儿还是红扑扑的,软糯也没从眼底褪去,但她好似是被鼓励到,一咬下唇,温声说道:“云黛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她今日受辱,我亦面上无光。 韩大郎君许是醉酒,许是无心,但不管怎么样,事情你做了,云黛名声有损,你无可挽回。” 韩沛昭登时头疼不已。 他根本没把李家兄妹放在眼里,觉得为难的只有姜莞方才不依不饶那股劲儿,说要退婚。 可眼下李玉棋显然是被姜莞给刺激到了。 他咬牙切齿,双目猩红:“是,此事是我的错,你意欲如何只管说,或是等来日大婚后,我抬云黛入府为……” “很是不必的。”李玉棋压根儿没让他把纳妾的话说完,柔声打断,“韩大郎君因此事面上无光,你家与裴家的关系也恐怕受到影响。这虽非云黛之过,乃是你咎由自取,可难保韩大郎君将来不把这笔账算在云黛头上。” 她稍侧身,目光再不往韩沛昭身上落:“何况成国公府门第太高,云黛她高攀不起。 韩大郎君真有心弥补,就给云黛一笔钱吧。 她若还想留在盛京,就请大郎君于京中置办铺面,京郊购置田产,尽归云黛名下,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她若不肯留在京城,大郎君便按商行市价,折了现银给她。 余下的,便就与你韩大郎君再没有任何干系。” 闻言周宛宁回身看姜莞,姜莞眸中也有欣赏溢出。 李玉棋性子虽然软,头脑却清楚的很,也晓得目下怎样的盘算才是对云黛最好的。 她并不是指着李家与韩家撕破脸大闹一场,只是看不下去李玉棋怯生生的要委屈云黛的样子而已。 韩沛昭却长松了口气:“既如此,就依你所言,此事待回京之后,我一定办妥。” 李玉棋再不理会他半个字,稍顿须臾,抬头去与赵行道:“事情闹得大了,行宫里的人都知道,可我想麻烦二殿下,等回京后能不能抹去云黛的名字,否则她是真的不能留在盛京了。” 她知道众口铄金的道理,又怕赵行不肯为了这种事情多费心思,是以话锋再转,人也挪到了姜莞身边去,牵了姜莞一只手,眼巴巴的看她:“行吗?” 姜莞见她总算真心替云黛考虑,也放下心来,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安心。 赵行见状,明白姜莞意思,于是应承下来:“我会吩咐下去,不叫他们多嘴,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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