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不必浪费口舌了。” 男人冷笑了一声:“王爷既然知道我是死士……” “可你这个死士,却还好好的活着,被本王活捉了。” 男人面色一变,整张脸上的神情都完全僵住了。 死士嘛,是不会也不能被活捉的。 他身上该藏着毒,只要有落入他人手中的危险,就要服毒自尽,这才叫尽忠。 可他没有。 赵禹翘着二郎腿,靠在官帽椅的椅背上:“你无非是想和本王谈条件,直说吧。” 男人喉咙一滚:“肃王还真是……是主子小看了肃王,今日才会行动失败。” 他突然把目光落在了袁道熙的身上。 袁道熙嗤了声:“不然你就能杀了我这个倒霉蛋了?” 男人眸色沉下去:“袁郎中的功夫,可真不怎么样。” 袁道熙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天下皆知我袁道熙诗词文章是一绝,从没人说过袁子明身手了得,可敌千军,我功夫不怎么样,你不也没能杀了我吗?” 男人眼皮压下去,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来:“那是你运气好。” 赵行哦了一声把话接过来:“所以你主子运气不好,你跟了这种浑身沾满霉运的主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东拉西扯的,赵禹不开口,袁道熙和赵行两个人就陪着他胡扯。 可偏偏这两个无论请谈阔论,还是与人逞口舌之争,又何曾是落于下风之人呢? 男人论功夫打不过,这会儿打嘴仗也打不过。 他忽然之间就闭上了嘴。 他不开口,赵行和袁道熙当然也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赵禹点着扶手,好半天才催了一声:“你想好没?” 语气虽然还是平平淡淡的,但似乎有些不耐烦。 男人抿了抿唇:“肃王就这么点儿耐心吗?”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赵禹啧声站起身来:“你不开口,本王也能查出线索。你主子这么急着派你倒刑部官署来冒险,不就是因为那些信里有关键证据,只是当初我们都忽略了而已。 现在心思全都在这些信件上,总能查出痕迹来。 所以你说了,只是给我们省些事儿,少花费我们些时间,也不耽误什么工夫。 你不说,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无非多花些时间调查清楚,仅此而已。 你说与不说,对结果是没有影响的。 是本王在给你机会,而不是你占得先机,有资格跟本王讨价还价。 弄明白没?” 男人呼吸一滞。 他知道赵禹。 心狠手辣,手段高明。 这样雷厉风行的人,将来的确能做明君圣主。 他要什么,该做什么,太清楚了。 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达成目的。 又聪明,又有才干。 他也劝过主子。 就算要到刑部来取东西,最好换个时间,不要趁着赵禹赵行两兄弟都在的时候来。 袁道熙那个脑子已经让人很难应付了,还要加上赵禹和赵行。 主子确实是太着急了。 本来可以更稳妥一点。 主子要赌。 赌赵禹反应没有那么快。 要的就是那么须臾时间而已。 事实证明,差的也确实就是须臾。 哪怕今天赵禹回来的再迟那么一会儿,眨眼的工夫,他也能取了袁道熙性命。 既能把东西带走,又能杀人。 主子其实算准了每个人,连袁道熙会把信件带在身上,会禁闭刑部官署,他都算到了的。 只可惜,运气不好。 确实是运气不好。 “我——” 男人开了口,却把尾音拖长。 他总算正经八百的抬起头来,看向赵禹:“王爷方才所说,绝不食言?”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本王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赵禹背着手,盯着他看。 男人似乎心内是在做着挣扎的,良久后,眸中的坚定全都散开了。 他重重一声叹息:“我是替会稽郡公办事的。” 魏晏明?! 三人皆是震惊。 怎么会是他。 但似乎又……合情理的。 在朝中难有出头之日。 要卖国求荣,求的是一个封王拜相的机会。 魏家,可不正是如此吗? 因为有会稽郡公的封赠,所以嫡支不能入朝为官,旁支的孩子到底隔了一层。 从数年前,魏晏明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 至于当日会稽郡出事,也许和他有关,也许他果真不知。 那会儿他们去会稽查案,魏晏明表现出来的种种,乃至于他要和魏志朝划清界限,分割的一清二楚,其实并不是怕魏志朝的所作所为会连累到整个会稽魏氏,而是怕朝廷顺藤摸瓜,会查出他来! “你给魏晏明办事多久了?” “十年。” 男人沉声:“我从二十二岁,被郡公救下,就跟着他做事了。 从一开始,并没有那么情愿,只是要报答救命之恩,所以即便有些事情对我来说没有那么容易接受,却也还是做了。 后来……王爷应该能够理解,有很多事情,做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选择了一条路,那是一条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的路。 没有人拉我回头,郡公也不允许我回头。 我知道郡公太多秘密,要回头,就得死。” 魏晏明很会笼络人心,也会盘算人心。 他用救命之恩四个字,收拢了死士在身边。 哪怕他可能也存疑过,怕眼前男人不够忠诚,但是他赌了,也赌赢了。 赵禹深吸口气:“证据呢?” “王爷要证据,我自然有,不管是郡公给我的很多东西,还是这些年往来替郡公做过的事情,” 他迟疑了一瞬之后,很快想到赵禹问的也许不单单是他来证明自己身份,自己是为魏晏明所用的证据。 而是有关于那些书信。 他稍稍一抿唇:“那些信件里,有一封是以清河崔氏的名义送出去的,是说与南苑通商之事,不涉及朝堂政务,单纯是生意往来,王爷可以去找出来。 那是一封密信,把背面用火烤过,信件的真实内容就会显示出来。 是我替郡公送去南苑,密谋反叛的。 就在朝廷要设立都护府的时候。 这些年郡公也不是与南苑密谋,而是和……和北面。 总之郡公是觉得,朝廷不能给他他想要的。 他想要入朝,想走一条位极人臣的路,想封王拜相。 可是会稽魏氏拘着他,朝廷给不了他那些,他这一辈子都只能守着会稽郡公这个名号,有名无权,什么用也没有。 所以他……他勾结敌寇,卖国求荣。” 这种事情不是信口胡诌的。 只要找出那封信,火烤过后内容显示出来,一切都能证明了。 赵行心里却有个疑虑:“若是依你所说,魏晏明对你可是够信任的。” 男人面色一沉,闷声说是:“因为我无父无母,没有家人牵挂,从前过的就是流亡日子,在江湖奔走,为仇家追杀,是郡公给了我栖身之所,而我所能仰仗依靠的,也只有郡公。 我跟随郡公十年之久,他……他确实很信任我,而过去数年间,我也的确是真心给郡公办事的。” 过去是,现在变了。 他是死士,却不甘愿再为魏晏明而赴死。 这次到京城来做事,往刑部来的这一趟,他本该抱着必死的决心,才可能谋出一条生路。 即便事情败露,也该一死,报答魏晏明十年的恩情。 如他所说,没有魏晏明,他过的就是流亡日子,哪有什么富庶可享受呢? 救命之恩,知遇之恩。 对于他来说,将来魏晏明要是真的成了事,他就是魏晏明麾下第一人。 怎么不是知遇之恩呢? 从一个无名小卒,逃亡之人,改头换面,能有好日子。 可他却选择了背叛。 魏晏明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家国,而眼前男人,又何尝不是背叛了魏晏明呢? 赵禹深吸了一口气:“你的妻子,魏晏明是不知道的吧?” 男人果然又变了脸色,良久才说是:“王爷果然聪明。” 袁道熙和赵行就也懂了。 他不愿意再给魏晏明卖命,且有了求生的意志,是因为他的妻子,还有孩子。 不过这么说起来的话,他的孩子应该还没有出生。 男人已经又开了口:“去年我认识她,她也是无依无靠的孤女,我在别人手上救下她,她心善,人很好,照顾着我,后来……后来我们成了亲,她如今……我进京之前,她刚刚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他说起这些,才支支吾吾起来,也并不是怕人看不起,而是不愿意多谈的。 那应该是他作为死士杀手,内心里唯一的一点柔软和纯净,所以不愿意拿出来与人说。 他浑身的坚硬,也在提及妻儿时候变得柔软。 连眸色都柔和下来的。 “所以你想活,想好好活着,甚至于——” 赵行突然皱了眉头:“你是故意失手?” “那倒没有。” 男人倒坦然得很:“我还替郡公办事,当然要把事情办好,如果不是王爷反应快,身手好,我一定能杀了袁郎中,把那些信件带走,替郡公销毁证据,制造盛京混乱。 至于今后如何自处,怎样安置,再做谋划就是了。 只是我……在这次进京之前,我确实变了心智。 我可以给郡公办事,却不想再给郡公卖命了。 我的命,有了别的归属,有了别的意义。 人生是我自己的,一辈子那么长,我也想好好过日子。 但我从没想过阳奉阴违,坏郡公大事而自行脱身。” 他其实可以不这么说的。 就干脆说他本来也没打算杀人,说不定罪责还能更轻点儿。 却大大方方的承认。 江湖人,多少带着点儿侠客气。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这样的人,赵行倒会很欣赏他。 他想大兄也会这般想。 所以现在回想方才大兄开口时候说的那句可惜,也许是真的觉得可惜吧。 毕竟这男人身手的确极好。 可惜的是没遇上好主子,他一身的本事,没用用到正途上,反而被魏晏明给利用了去。 现在幡然醒悟,不能说早不早晚不晚的问题,只能说他本心并没有对善恶是非太分明清楚。 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妻儿家眷,他还不知要助纣为虐到何事。 赵行垂眸下去,到底没说什么。 赵禹搓着自己的指尖:“除了魏家之外,你所知道的,还有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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