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壮壮一点一点堙灭了生的气息。 你失信了,韩榆想。 韩榆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很久很久没有变化。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韩二:“主子节哀顺变。” 韩三:“主子可要为壮壮择一处风水宝地?” 韩榆迟滞地眨了眨眼:“埋在这里,以后怎么办?” 韩三挠头:“那属下 送回越京?或者太平府?” 韩榆没有说话。 只是忽然发现,他没有可以安置壮壮的地方。 韩榆连个正经长久的住处都没有。 没有家,也就没办法将壮壮安置在家里。 韩榆敛眸:“火化了吧。” 这样一来,他日后离开云远府可以带壮壮一起走。 壮壮也不会孤零零一个留在这里,深埋地下。 人生本就是这样,不断有人离开,一去不回。 像沈绍钧。 像壮壮。 他该学着习惯。 韩二韩三不解,但还是照办了。 他们很快准备好火化需要的东西,告知韩榆。 韩榆带着壮壮去了后院。 后院里点着很多个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一如当年韩松把壮壮带回家,韩榆蹲在灶房的小木盆前,轻轻地,满是珍视意味地抚摸它的后背那样,韩榆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松软的稻草上,调整好姿势,生怕它觉得不舒服。 壮壮要是不舒服了,一定会挠他的手背。 虽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主子。” 韩榆接过火把,点燃。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韩二退回到远处的屋檐下,和韩三并排站着,沉默地看向前方。 韩榆很高,很瘦。 他挺拔如松,足以为任何人撑起一片天。 但只有他一个人。
第132章 韩榆不会轻易把个人情绪带入到工作中。 这次也不例外。 或许。 四月二十四这天夜里,韩榆在月亮下很久。 头上是明月,前面是壮壮。 不是壮壮,又是壮壮。 它在那里,什么也不剩。 不对,还剩一抔骨灰。 韩榆把它放进碧绿色的罐子里,盖上盖子,小心封存好。 这是壮壮最喜欢的颜色,它的饭盆和猫窝都是这个颜色。 希望它能喜欢。 但就算它不喜欢,韩榆也无从得知了,更不会换成另一个。 “这是我库房里最漂亮的罐子,便宜你了。” 韩榆捧着罐子回房间,把它放在书架旁的长桌上。 这地方他不怎么来,胜在宽敞安全。 壮壮除了床和书桌,最喜欢趴在这里打盹儿,尾巴甩来甩去,活泼得很。 韩榆翻箱倒柜,找出一方和罐子非常相配的绿色帕子,叠成合适的大小,往上一盖。 韩榆理理正,很满意地表示:“挡灰。” 小白从韩榆的手心跳上长桌,整个儿贴在罐子上。 它不动,唯有韩榆知道它在伤心。 韩榆凝视片刻,走开了。 听见房间里响起窸窣脚步声,韩二问:“主子,可要用水?” “嗯。” 韩二给韩三使了个眼色,后者麻溜跑去打热水来。 两人进门,房间里昏暗沉寂,韩榆坐在书桌后,握着毛笔不知在写什么。 也不敢多看,放下热水就离开了,不忘带上房门。 “呼,韩一在就 好了。” “谁说不是呢。” 韩二韩三对视,眼里尽是无奈。 韩一跟随主子最久,他的安慰或许有些用处。 “快了,也就这几日。” 韩三轻嗯一声,不再说话,安静守在门外。 房间里,韩榆放下毛笔。 修长的指间夹着一张字条,上面是“壮壮”二字。 韩榆用树胶制成的胶水把它贴在罐子上,指腹一点点地摩挲,将气泡排出。 “晚安。”他说。 韩榆神色如常地沐浴更衣,躺到床上。 伸手往枕边探去,摸了个空。 什么都没有。 黑漆漆的,月光也不愿洒在这里。 韩榆收回手,翻了个身,闭眼睡去。 - 翌日,韩榆照常去试院。 第一天结束,还有三天。 韩榆没有一次缺席,更没迟到早退过。 最后一天,傍晚时分,韩榆目送考生交卷后走出试院,没有回家,而是转道去了府衙。 这几日常驻试院,他的专用办公房间已经落了一层灰。 韩榆简单收拾了下,挑了下灯芯,让房间变得更亮,这才坐下,伏案处理公务。 吴同知今日尚有公务未完成,大家都走了只他留下,哼哧哼哧挑灯夜战,心里头的苦只有他自个儿晓得。 火速处理完公务,吴同知准备离开,意外发现知府大人房间亮着灯。 他没想过韩榆过来的可能性,还以为府衙进了小贼,当即叫来留守的官兵。 官兵听说有人擅闯知府大人的房间,顿时就怒了,和吴同知一起,气势汹汹地赶过去 。 “呔!你这小贼,本官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子,竟敢......知府大人?!” 想象中的小贼并没看到,反而看到了几日未见的韩榆,吴同知心中的惊愕可想而知,当场发出一声怪叫。 韩榆:“......” 官兵:“!!!” 韩榆右腕悬空,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吴大人这是?” 吴同知颤巍巍伸手扶住门板,堪堪稳住身形,眼神涣散:“下、下官以为......” “以为本官是小贼?”韩榆抢先回答。 吴同知捂脸,羞耻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人恕罪,下官实在没想到这个时辰了您还来府衙。” 韩榆将毛笔架在笔山上,轻描淡写道:“回去无事可做,这会儿处理一点,明日也不必太累。” 说罢,目光转向呆若木鸡的官兵:“这里不需要你们了,去吧。” “是。” 官兵如蒙大赦,纷纷作鸟兽散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大人还有事?” 暂时不能批复公文,韩榆索性顺手把杂乱无章的桌案收拾整齐,按习惯归类,堆放在桌角的老地方。 见吴同知还在原地,遂随口问了句,大有下逐客令的隐晦意思。 吴同知嘴角抽了下:“没......的确有件事情想跟大人说一声。” 韩榆掌心朝下,轻轻摁在公文上,努了努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犬子将在六月初二及冠,下官想 请大人您担任及冠礼的正宾。” 吴同知原打算五月底再跟韩榆说起此事,这不想着今夜天时地利人和,脑子一热就提前说了。 韩榆面露诧异,紧接着摇了摇头:“本官只比令郎大了两岁,怕是不妥。” 其实吴同知也没抱太大希望,他知道知府大人多半会拒绝,被婉拒了也不失望,反而顺杆往上爬:“那下官只能请张大人担任正宾了,不过......知府大人届时可否赏脸出席?”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韩榆暗自腹诽,很爽快地答应了:“及冠对男子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本官会去的。” 吴同知松了口气:“那下官便在家中恭候您的到来的。” 韩榆睨他一眼,微微点头:“嗯。” “夜深露重,大人忙碌数日,还是尽早回去吧。”吴同知也知道自己再留下去就讨人嫌了,拱手告辞,“下官这就先回去了。” 韩榆扬了扬手,继续奋笔疾书。 直到亥时,将所有的公文批复完毕,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家赶。 偌大宅院在蜡烛的映照下亮如白昼,一草一木都清晰可见,但是很安静。 “主子,先用饭?” 从试院出来,韩榆便直奔府衙,晚饭尚未解决。 韩榆点点头,沿桌而坐,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大厨韩八将两菜一汤送上桌,放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主子,您趁热吃。” 为沈绍钧定下的一年孝期还没结束,自然吃不得荤食。 两道菜分别 是酸辣土豆丝和清炒鸡枞菌,汤则是玉米冬瓜汤。 韩榆一言不发地扒饭,饭厅里只有筷子磕到瓷碗的清脆声响。 韩八觉得这样的气氛别扭极了,挠挠耳朵,用很活跃的语调说:“主子您尝尝这道鸡枞菌,属下特地跟悦客来的大厨学过,保管您吃了还想吃。” 韩榆手下一顿,抬眸看过去:“悦客来?” 韩八昂首挺胸地点头:“是的,属下向他讨教过,这次绝不会再像上次那样......” 韩三暗骂一句蠢蛋,很不厚道地揭他的短:“并非讨教,韩八在悦客来的厨子做菜时爬到树上偷学的。” 韩榆:“......” 韩八气得跳脚:“韩三!” 该死的黑煤炭,竟然敢陷害他,让他在主子跟前出丑! 拔剑的手蠢蠢欲动。 韩榆早就习惯了他的下属们相爱相杀,今儿闹成一团,明儿又好得跟什么似的,左右两边的人斗成乌眼鸡,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尝一口清炒鸡枞菌,细嚼慢咽,韩榆中肯点评:“不错。” “哈!” 韩八得意叉腰,身后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 韩三:“......” 诡计多端的韩八。 韩榆没再理会他俩,吃完饭回房间洗漱。 把潮湿的头发擦得半干,韩榆拿着巾帕走到长桌前。 碧绿色的罐子还在原处,似乎落了些灰尘。 韩榆细致耐心地把它擦干净,手指轻碰一下冰凉的罐身。 “晚安。” ...... 府试结束, 祖籍在县城的考生仍然在府城逗留。 上下值的路上,韩榆总能看到身着书生袍的年轻人走在街头。 韩榆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繁重的事务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没有闲心想太多。 另一边,府试的阅卷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考生并不多,连韩榆参加府试那年的零头都没有。 当然,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原本需要三天的阅卷工作,阅卷官们只用了一天半就完成了。 阅卷结束,李通判将考生的答卷给韩榆送来。 韩榆很有耐心地把每张答卷都看了一遍,水平高的不是没有,但也只有零星几人。 “还是太少了。”知府大人不太满意,“本官府试时,竞争不知有多激烈,更遑论之后的院试乡试了。” 照这个趋势,乡试时云远府的秀才怕是会被其他府的秀才压着打。 李通判也是科举出身,如何能看不出这些答卷的水平。 只能说,那些年官府的不作为,给当地的读书人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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