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越含玉一拂袖,虎头令落到桌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她哂笑,无所畏惧:“今儿本宫还真敢。” 众人:哦豁! “愣着作甚,这外边天寒地冻的,还不快请高大人和贾大人回房间暖和暖和。” 除宸王拥趸外,全体所有人憋笑憋到肩膀上下起伏,忍得肚子都疼了。 韩榆倚在凉亭的柱子上,满眼笑意盎然。 不经意侧首,再一次对上韩松的深沉凝视。 韩榆指尖微蜷,面不改色地正过头,嘴角扬起的弧度纹丝不动。 任由宸王如何叫嚣,如 何威逼禁军不得对当今礼部尚书无礼,贾昊还是被关了起来。 一如几天前的南阳伯。 宸王指着越含玉放狠话:“你给本王等着!” 越含玉不动如山:“拭目以待。” 宸王拳头几经扬起又放下,最后齿关一松:“本王可是正人君子,不与女子计较。” 所以他把靖王揍了一顿。 猝不及防破了相的靖王:“???” “越英乾你是疯狗不成?!” 惹了宸王的分明是越含玉,干什么追着他咬? 宸王发泄过后,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 面对靖王的质问,他理不直气也壮:“姐债弟偿。” 靖王:“......” 越含玉,你给我等着! 宸王整理衣冠,又变回尊贵高傲的一品亲王,向舅舅和宸王妃之父使了个眼色,几人匆匆离去。 外祖父绝不能出事,得赶紧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众人见闹剧结束,没热闹可看,唏嘘过后各自散去。 “高国粱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出身寒门仕途艰辛,若非攀上南阳伯这棵大树,哪能轻易混到正三品。” “画虎画皮难画骨,人心难测,今天之前我还以为南阳伯和高国粱是一对至交好友。” “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啊!” “南阳伯泉下有知,定然会为此感到心寒吧?” 心寒是肯定的,没人能接受挚友的背叛。 韩榆顺着人流往回走,轻描淡写道:“杀人偿命,高国粱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生命的代价。 “ 南阳伯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官,可惜了。” “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人活在世,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能轻信人,更不能随意交付真心。” 韩榆不急不缓地走在最后,韩松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同僚喋喋不休。 回到住处,韩榆进门,韩松紧随其后,顺手掩上房门。 “高国粱......” “喝口茶。”韩松把八成满的茶杯放到韩榆手边,“喝完再说。” 韩榆轻唔一声,双手捧起茶杯,蹙着眉头饮下。 一杯茶下肚,喉间的干涸感得到缓解,烦躁也随之淡去。 韩榆长舒一口气,把茶杯放到桌上,手指转着玩儿。 “高国粱确实是贪墨后嫁祸南阳伯的人,但贾昊绝对是替死鬼。” 已知,南阳伯非常信任身为左右手的高国粱。 高国粱在材料上动手脚,南阳伯根本不会怀疑。 “诚然,贾昊与高国粱是一丘之貉,此二人......或者不止两人参与贪墨,但在我看来,马羽真正的主子绝非贾昊。” 韩榆对韩松的发言表示十分赞同。 有光从门缝照进来,通过地面反射到韩榆眼眸中,如同撒上一层金粉,璀璨透亮。 可深处,是翻涌沸腾的无尽墨色。 “贾昊被利用了。” 迎上韩榆笃定的目光,韩松阖了阖眼:“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钟赫,工部尚书。” “贾昊,礼部尚书。” 韩榆瞳孔巨震,与韩松异口同声:“礼部和工部!” “是了,没错,一定是这样!” 韩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右手握拳,敲在左手掌心,一脸恍然大悟。 “兴风作浪搅风搅雨还不够,这是打算从内部开始腐蚀了吗?” 韩榆喃喃自语,光打在他的眉骨上,眼窝浅淡的阴影显得双眸无端暗沉。 他看向韩松:“二哥,须得尽快将此事告知陛下。” 韩松沉声道:“你我能推断出来的事情,他会想不到?” 在某种程度上,永庆帝并非明君。 他昏聩,但不傻。 韩榆身形一滞,宛如被戳破的气球,周身气势散得一干二净。 他坐回去,双手捂住脸,闷声闷气:“啊......也对,是我心急了。” 韩松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装不知情,但不代表会任由事情失去控制,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韩榆放下手:“贾昊绝对不干净,等处置了贾昊,这两个空缺他一定会安排自己的人。” “是这样没错。”韩松予以肯定回答。 韩榆又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两口喝完:“虽然但是,至少成功为南阳伯洗刷污名了。” “好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后续如何自有陛下决断。”韩松屈指轻敲桌面,肃声道,“接下来,我们谈一谈你的事情。” 韩榆抬手打住:“嘘,我在思考。” 韩松:“......” 韩榆在想南阳伯留下的一撇一捺,思考之余随口问道:“谈我的什么事?” “你和长平公主。” 韩榆: “......嗯?” 韩松双手环胸:“别想糊弄我。” 韩榆指尖在桌上来回蹭,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 听着刺耳,韩松动了下眉头,似乎难以忍受,向他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韩榆讪讪收手,转为双臂交叠放在桌上,典型的小学生坐姿。 最初的讶然过去,韩榆很快冷静下来。 韩榆想过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这是事实,无论是出于责任感还是感情层面,他都不会否认和逃避。 韩榆选择坦然承认:“嗯......二哥明察秋毫,就是你想的那样。” 韩松不是其他人,是可以交托后背的人。 “你们怎么牵扯到一起去了?” 这几年韩榆大多外放为官,长平公主又在越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天知道韩松察觉出两人之间的端倪时有多震惊。 他以为韩榆至今未婚是对女子无意,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和长平公主...... 韩松深吸一口气,一瞬不瞬地看着韩榆,等待他的回答。 韩榆摸了摸鼻尖,又去摸衣襟,摸完衣襟又去整理袖子,没一刻消停下来的。 韩松:“......” 没看错的话,韩榆这是在不好意思吗? 韩松扶额,决定喝口茶冷静冷静。 把头发理理顺,韩榆又摸了下耳朵,有点烫手。 “我和她之间有点复杂,涉及到......”韩榆顿了顿,含糊其辞道,“凌梧。” 韩松瞳孔放大,下 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你是说?” 韩榆高频率地敲打着桌面,点头应是:“但有些事情我还没想起来,所以我们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也就没法再跟二哥你多说什么。” 四目相对,韩松就知道韩榆有所隐瞒。 他没有继续刨根究底,但也没有就这样放过韩榆:“你们打算何时......” 韩榆明白二哥的欲言又止,坦言道:“暂时不急,这两年应该不会提上日程。” “近两年?”韩松心中五味杂陈,看韩榆的眼神有了变化,“她同意你这么做?” 韩榆没多想:“是。” 韩松哑口无言。 没记错的话,长平公主和韩榆同龄。 再过两年就是二十六,虽然在韩松看来年纪并不大,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多了。 韩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意识到韩松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什么渣男,顿时噎了下:“二哥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声张,是因为陛下他不会同意这件事。” 韩松诧异地挑了下眉,很快明白其中的关键:“你们......好好的,有什么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提。” “我自然不会跟二哥客气。”韩榆朗声道,“在一切彻底明朗之前,还请二哥为我保密。” 韩松答应了:“我定会守口如瓶。” 韩榆以茶代酒:“多谢二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韩松饮尽杯中茶,不忘叮嘱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贾昊犯的罪不止这一项,宸王一脉有 的闹腾。” “我晓得了。” - 果然不出韩榆和韩松二人所料,当天傍晚,宸贵妃出现在祭宫。 “陛下,父亲他是冤枉的!” “定是有奸人看父亲深得陛下信重,便与高国粱联手加害父亲。” “陛下,臣妾的父亲年事已高,如何能在那样偏僻凄冷的院子里过夜?” “陛下您行行好,看在臣妾和乾儿的份上,看在父亲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暂且将父亲放出来吧。” 宸贵妃脱簪待罪于殿门外,寒冬腊月里只着一身单薄的裙裳,以袖掩面,期期艾艾地跪在寒风中。 宸贵妃年过四十,但因保养得宜,与二十七八的妇人无异,眸光流转间尽是娇媚成熟的独特韵味。 可惜她媚眼抛给瞎子看,永庆帝将她拒之门外,连见一面也不愿。 “陛下连宸贵妃娘娘都不见,可见是真的动了怒。” 谁不知这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后宫佳丽不知凡几,年轻漂亮的一茬接一茬,始终无人能撼动宸贵妃在永庆帝心中的地位。 若在平时,怕是宸贵妃刚哭第一声,永庆帝就心软了。 “贾昊不能住那院子,南阳伯就可以?” “南阳伯至死都被关在那方小院中,贾昊有什么资格得到陛下特赦?”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后宫亦是同理。” 几位官员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韩榆:“......” 几日未回城,堆积下来不少公务。 永庆帝今天一早就派禁军回城取来各部 亟待解决的公文,美其名曰“出门在外亦不可耽误了正事”。 就在刚才,全公公派人通知,让他们过来把各自的公文领回去。 韩榆一行人匆匆赶来,刚巧撞见宸贵妃为父求情的一幕。 正当众人进退两难之际,全公公开门走出来。 他走到宸贵妃跟前,命人扶起她。 宸贵妃自然不愿,望眼欲穿地看着全公公身后:“陛下愿意见本宫了吗?” 全公公答非所问:“娘娘一路赶来舟车劳顿,必然疲乏了,老奴为您准备了住处......” 宸贵妃一把甩开全公公搀扶她的手,黄鹂般动听的嗓音变得尖利:“本宫不要去,本宫要见陛下!” 全公公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把着拂尘说道:“贵妃娘娘,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愿意见,您先回去歇着,待明日陛下气消了再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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