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华宫,距离帝王寝宫朝阳宫最近的宫殿。 本来是宸皇贵妃的住所,她薨逝后便一直空置着,宫人也走了个干净。 空无一人的宫殿,最适合做文章了。 韩松似有所觉地看过来,捕捉到他细微的情绪波动,无奈叹了口气,正过脸去。 昨夜韩榆和越含玉的行动,他属于知情人。 白天时,韩榆问过他要不要一起,韩松婉拒了。 一来是相信两人的能力,二来也不想做那硕亮的电灯泡。 ——电灯泡这个词还是韩榆跟他说的,昔日被韩榆用在他和谭绣芳身上,今日可算还了回去。 上首,永庆帝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就在不久前,他收到宸郡王在前往封地途中服毒而亡的消息。 嫔妃和亲子到底是有区别的。 宸皇贵妃薨逝, 永庆帝心中伤痛,但更多的是对戴氏的痛恨和无力。 宸郡王万念俱灰自尽,永庆帝后悔不迭,铺天盖地的痛苦快要将他淹没。 永庆帝知道这一切是针对宸郡王的阴谋。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与大魏细作正面对上,便只能装聋作哑,让事情尽快了结。 他的本意是想让宸郡王离京避难,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眼下又出事故,永庆帝只能按下伤痛,问下方的越含玉:“长平,你连夜审问阮景璋,可审出什么来了?” 人是越含玉抓到的,彼时永庆帝心烦意乱,懒得再指定其他人,索性让她继续负责阮景璋的后续审讯。 纷乱无休无止,他们越来越过火,甚至把手伸到了皇家子嗣的身上。 这次更是不知死活,在宫里闹出大乱子。 永庆帝想,或许是上天在警示他,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永庆帝此言一出,成功让越含玉又一次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靖王扭过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同父同母的姐姐。 容貌昳丽,气势逼人,轻易便能攫取住所有人全部的注意力。 这样的机会本该属于他的。 只因越含玉是禁军副统领,这样万众瞩目的机会平白落入她的手里。 真不爽啊。 靖王握紧拳头,看向他的三个兄弟。 宁王神色平和,康王低头垂目,唯独安王,满脸的忿忿不平。 想必也因为越含玉大出风头而不高兴呢。 安王不快活,靖 王就快活了。 也罢,姑且让越含玉风光一回。 她一个女人,有点虚荣心也很正常,此事非同小可,父皇定然不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她的。 “启禀父皇,长平在红袖街刺客的藏身之处发现了疑似大魏文字的书信,又在阮景璋小臂内侧的皮肤下发现了‘魏’字刺青。” “轰——” 越含玉轻飘飘丢下一枚重型炸弹,炸得在场众人耳晕目眩。 “大魏?” “阮景璋是大魏人?” “阮氏一族从建国伊始就存在了,阮景璋不可能是大魏人,我更倾向于他和大魏人狼狈为奸。” “若真如此,阮景璋岂不是犯下了通敌叛国的大罪?” 阮家的姻亲低头含胸,生怕被人注意到,更怕被陛下迁怒。 他们又惊又恐,在心里把阮景璋骂得狗血淋头。 就在这时,戴首辅出列:“陛下,仅凭一封书信和一个‘魏’字便认定阮景璋是大魏细作,是否过于草率了些?” 议论声戛然而止,官员们一个个瞠目结舌,用微妙的眼神看着戴澹。 没记错的话,长平公主可是他的外孙女。 大庭广众之下拆外孙女的台,这样真的好吗? 永庆帝目光转向越含玉,看她如何辩驳。 越含玉看了眼戴首辅,不疾不徐道:“启禀陛下,就在早朝之前,阮景璋招供了。” 戴澹眼神微暗,面色更显冷硬。 所有人:“!!!” 永庆帝笑了,身体前倾,急急追问道:“如何?他都招了什么 ?” 越含玉拱了拱手,细细道来。 “阮景璋承认了自己大魏细作的身份,二十几年前就成为大魏安插在大越的一枚钉子。” “此次行动原本是想让朝阳宫走水,谁料夜里吹了东南风,这才烧了临华宫。” 弑君! 所有人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 “阮景璋说,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暴露,在他的计划中,打算先拿下吏部,再凭借吏部尚书的职权往各部安插人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陛下竟绕过他这个吏部侍郎,任命韩榆为吏部尚书。” “这打乱了他们的部署,不得已之下,只能更改计划,转移目标。” 永庆帝皱眉,他有种预感,接下来他会听到一件非常震撼人心的消息。 他深吸一口气,肃声问道:“转移目标?” 清凌凌的嗓音回荡在偌大的殿宇内,如同一柄小锤敲在心头,直敲得人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阮景璋以安王的名义,向南阳侯钟赫抛出橄榄枝,欲间接掌控工部。” 安王:“???” “然钟赫刚正不阿,不欲与阮景璋同流合污,便言辞拒绝了。” “阮景璋恼羞成怒,准备除掉南阳侯,让自己的人上位。” 自己的人? 哪位? “此人正是高国梁。”越含玉扬声道,无视众人呆滞的表情,忽的话锋一转,“眼看南阳侯落难,他又盯上了礼部。” “陛下查出高国梁嫁祸南阳侯,高国梁便顺水推舟,咬出贾昊。” 康王手指一颤,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两下。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会有举人状告贾昊借职务之便公然索贿。” “贾昊一案中,前任国子监祭酒告发阮景璋科举舞弊,陛下罢免了他的官职,并褫夺阮氏一族的爵位。” “阮景璋远离朝堂,又一次被打乱了计划。” “昨夜临华宫走水,便是他们自乱阵脚后的全力一击。” “若陛下不幸命丧火海,他们便可功成身退。若陛下侥幸逃脱,他们也能掩护阮景璋离开。” 永庆帝听完怒不可遏,当场摔了手边的奏折。 然而这还远远不够,越含玉继续说:“最最严重的是,他们盗走了嘉元关和越京布防图,已经送出大越了。” 所有人:“!!!” 若说阮景璋先前的所作所为只是单纯扰乱朝纲,盗走布防图就是将大越置于万分危险的处境。 一旦嘉元关失守,魏军必然长驱直入,攻入皇城不过时间问题。 等到那时,他们可就完蛋了! 安王整个人都不好了,顿觉耳晕目眩。 嘉元关布防图在外祖父手中,而越京布防图,有一半在他那京营指挥使的舅舅手中。 布防图失守,他们绝对逃不脱责罚。 正当众人惶恐不安的时候,有禁军入内:“陛下,阮家女击登闻鼓,状告其父阮鸿畴通敌叛国。” 永庆帝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布防图失窃,没心情料理阮鸿畴,随手指了一人:“韩爱卿,你且去府衙走一趟,看那 阮家女所言是否属实。” 众人齐刷刷看向突然被指的韩榆,眼神微妙x2。 世人皆知,韩榆和阮家存在一辈子都难以消除的仇隙。 陛下打得一手好算盘,让韩榆过去,完全不用担心他为阮家遮掩。 韩榆维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不急不缓地行了一礼:“是,微臣这就去。” 韩榆出列,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金銮殿。 言归正传,继续先前布防图失窃的话题。 永庆帝震怒过后,暂且将梅家的失误放到一边,当机立断道:“黄信和长平,朕命你二人即刻出宫,更改京中布防。” 越含玉&黄信:“是!” 二人退下后,永庆帝又道:“另,八百里加急给梅仲良,尽快更改嘉元关布防。” 不管来不来得及,大魏会不会在旨意抵达前进犯嘉元关,布防一定、必须要改!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虽然大魏细作和布防图失窃的事情足够严重,但朝中也有其他要紧事。 眼下一柄大刀悬在上空,百官只能强打精神,陆续出列,禀报朝中要务。 ...... 这边大家心不在焉地上着早朝,另一边,韩榆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府衙。 阮冬雁满头是血地跪在公堂上,她已经神志不清,可还是死死捏着手里的信件。 袁府尹见了韩榆,如同见到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下来。 “韩大人您可算来了,阮家女怎么都不肯把阮鸿畴通敌叛国的证据交给 下官,您快劝劝她。”袁府尹不住地擦汗,“她的伤势挺严重,一直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本官知道了,辛苦袁大人。” 袁府尹直言不辛苦,然后退到一边。 韩榆蹲下身,迟疑过后把手轻轻搭在阮冬雁的肩上:“阮五小姐。” 阮冬雁浑身一颤,睁开沉甸甸的眼皮。 看清来人后,她眼前一亮,把手中的信件塞给韩榆:“这是我在父亲书房里发现的,你快拿去,拿去给陛下看!” 韩榆接过,看向她血肉模糊的额头:“你的伤......” “父亲发现我在书房里,就用砚台砸了我。”阮冬雁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不想死,就逃出来了。” 韩榆看向袁府尹:“还请袁大人为阮五小姐请个大夫,时间紧急,本官先回宫了。” “是是是,自然要请大夫的,韩大人慢走。” 韩榆回以微笑,起身时,听到阮冬雁对他说了两个字。 “谢谢。” 细如蚊蝇,只他们两人能听到。 韩榆微怔,笑着点了点头:“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 阮冬雁轻声应好。 韩榆离开府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永庆帝仔细看了信件,果然是阮鸿畴和大魏左相的往来书信,最早可追溯到十五年前。 “好好好!” “朕的臣子,朕的子民,一个个成了大魏的走狗!” 思及大魏细作,永庆帝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几年前,云远府发现多名细作,他们起先招认自己是 大魏人,后来梁国兵犯清塘关,这些人又改口,自称是梁国细作。 彼时他装傻充愣,不愿挑起两国争战,叫停了皇家暗卫的进一步调查。 现在想来,能让这些人改口的,十有八.九是阮景璋。 “来人,阮鸿畴、阮景璋通敌叛国,罪无可恕,抄家、夷三族、午门凌迟!” “阮家女大义灭亲,告发有功,册封为明荣乡君,赐乡君府一座,并黄金千两!” “韩爱卿,由你带领禁军前去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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