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秀兰和那中年男子一站 一坐,前者明显的拘谨和不安,后者则不紧不慢地品着茶。 男子用杯盖撇去茶面的浮沫,浅酌一口,又嫌弃地放下:“劣质玩意儿,不喝也罢。” 敲门声响起,有伙计送来酒菜。 小白跟在伙计后头,闪进雅间,就这么大喇喇地立在圆桌上,正大光明地偷听。 黄秀兰声音隐隐发颤,难掩憎恨:“先生您有所不知,韩榆那小子就是个怪物,他什么都知道,却故意假装上钩,害得我两个孩子受了大罪。” 被黄秀兰称为先生的男子不以为意:“一个四岁的孩子,纵使有点心机,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归根结底,还是你们婆媳太没用了。” 黄秀兰呼吸一滞,强忍恐惧说:“眼下韩榆看破了我们的目的,日后再想对付他,可能不容易。” 先生面无表情起身,一巴掌抽得黄秀兰险些载到地上。 堪堪稳住身形,胸口又挨一脚。 黄秀兰哀叫一声,摔得四仰八叉。 先生原地踱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是不容置喙的漠然。 “你既答应了我家主子,也收了银子,就该圆满完成任务,而不是推诿责任。这样只会显得你们婆媳很无能,斗不过一个四岁大的幼童。” “第一次达成约定时,我就跟你说过,主子要你不惜一切代价,让韩榆遭受苦楚......从而让韩宏晔体会到何为绝望。” “可你们呢?除了第一次还算成功,第二次拖延了数月 不说,竟还失败了!” “我会将此事如实禀报给主子,你既然连这件事都做不好,那就让其他人来做。” 黄秀兰脸色大变,匍匐上前,抱住先生的腿,脸几乎贴在他鞋面上。 “不要啊先生!我可以的!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一定能让韩榆去了半条命!”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我如何再信你?” 先生冷笑着,又将黄秀兰踹了出去。 “当初找上你,也是因为你跟韩......韩家二房同住一个屋檐下。” “再看现在,不仅被韩榆反算计了,还让二房分了出去!” “之前给你的那些银子,就当喂了狗,你日后不必再来了。” 黄秀兰慌了,再度抱住先生的腿,叠声求情。 “我知道贵人是有本事的,但不知先生可还记得,我夫君将要参加院试,只要给他几年,未来前途定不可限量!” “贵人也曾允诺过,要提拔我夫君,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合作共赢?” “我最了解二房,也是最方便下手的。等贵人出了气,我夫君步步高升,定会记得贵人的好。” 下一瞬,黄秀兰被揪住了发髻,被迫后仰。 先生一脸冷色:“你在威胁我?” 黄秀兰吃痛:“不不不,先生我没有......” 先生甩开她:“你凭什么觉得,我主子要靠你夫君?” 黄秀兰张了张嘴,良久无言。 先生话锋一转:“你可知主子为何答应提拔你夫君?又为 何能提拔你夫君?” 黄秀兰讷讷摇头。 先生满面倨傲,看她像在看蝼蚁:“那是因为主子在越京有靠山,煊赫多年、了不得的靠山!” 黄秀兰倒吸一口气。 小白也惊呆了,连忙记下来。 见黄秀兰这般反应,先生很是得意,嘴上没了把门的:“只要那位一句话,便是陛下也得给几分薄面。” “可惜你实在太没用了。”先生可惜地摇摇头,“机会在眼前,都没能把握住。” 接下来,小白又听黄秀兰说了许多求情和保证的话。 最后,先生还是松口了:“再给你一次机会,随你如何,只要别让他死了。” 黄秀兰欣喜若狂,忽又想到什么,试探地说:“说实在的,都是韩宏晔得罪了贵人,贵人为何不直接弄死他,反而兜兜转转对付韩榆?” 小白也想知道。 然而先生只看了黄秀兰一眼,黄秀兰就吓得连滚带爬出去了。 小白忒失望,正欲离开,就听重新坐回去的先生喃喃自语:“为什么要针对韩榆,而非韩宏晔?” 他自斟自酌,声音低不可闻:“只能怪他命格有异,挡了主子的路。” 小白自觉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麻溜从门缝挤出来了。 ...... “命格有异?” 韩榆走在路上,重复呢喃着这四个字。 正应了他问过韩宏晔之后的猜测,黄秀兰口中县里的贵人并非是为了韩宏晔而针对他。 这只是个糊弄黄秀兰的借口,主要目标就 是他韩榆。 话又说回来,原主出身农户,命格再怎么有异,又如何能挡了那人主子的路? 韩榆百思不得其解,迫切地想要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奈何和黄秀兰联系的那位先生只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就闷头喝酒了。 韩榆心中烦躁,比猫挠还难受。 想到黄秀兰和齐大妮的小动作,韩榆眼中闪过冷意。 那先生很显然对黄秀兰不满,为了对付他,很有可能还会找其他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总不能时时刻刻防备着。 恨只恨他一无权势,二无钱财,明明知道有人在预谋对付自己,却也只能被动防守。 种种情绪杂糅在胸口,闷得几乎要炸开。 韩榆捏着书本的手收紧,骨节泛起白色。 不过有一点他推断对了。 那人的所作所为,意在让自己受尽苦难,并非想要他的命。 况且有小白在,就算他只剩一口气,也能硬撑下去。 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要把那只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挖出来。 韩榆闭眼,深深呼吸。 再睁开,已恢复镇定。 同时,指腹再次贴上叶片。 韩榆眸光一凝:“你是说,那人喝了两杯酒出来,和一位衣着富贵的小公子狭路相逢,对后者的态度极其恭敬,还称其为‘二公子’?” 小白点头。 韩榆莫名联想到前不久乘马车而来的那名男童,遂将他的衣着模样描述一番。 小白再次点头。 韩榆眼底划过思量,哂笑道:“莫非这如意酒楼 的厨子是当世厨神,县里的人都跑来用饭?” 只可惜他的疑问无人能解答。 韩榆一路疾行,在上课前赶到私塾。 锣声响起,罗先生走进课室。 韩榆将繁杂的思绪压缩在大脑的角落,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和着先生抑扬顿挫的语调,放声诵读。 可即便如此,和他关系亲近的小伙伴还是在第一时间发觉了韩榆的异样。 沈华灿戳戳韩榆的后背,递给他一块饯梅:“榆哥儿回去可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韩榆嚼着饯梅,腮帮子一鼓一鼓:“此话怎讲?” 席乐安指了指韩榆的嘴角:“课上先生喊你回答问题,你答出来之后得了先生夸赞,你也没笑一下。” 韩榆抹了把脸,叹口气:“的确遇上一点烦心事。” 事情太过复杂,不是小伙伴能解决的。 韩榆当然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这些阴谋诡计的脏事。 托腮想了想,韩榆偷换概念:“我有个朋友......” “榆哥儿背着咱们又有朋友了?”席乐安瞪圆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 韩榆:“......普通朋友,和你们肯定是不能比的。” 席乐安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继续说吧。” 沈华灿捂嘴偷笑。 韩榆:“......我有个朋友,他被告知因为命格上有些问题,会对某个人造成不利影响。” “命格?”沈华灿皱眉,“祖父说过,命格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不可太过相信。” 韩榆默默给 沈祖父点个赞,继续说:“因为这个缘故,那位神秘人几次三番让人针对我朋友。” 席乐安一脸惊恐:“针对?怎么针对?是要杀了他,以绝后患吗?” 沈华灿咽了口唾沫:“这不能吧,要真这么做了,就是触犯了大越律法,杀人要偿命的。” 韩榆原本心中郁郁,多次模拟出在丧尸群里大杀特杀的画面,用以发泄火气。 这厢被他俩这么一打岔,负面情绪去了大半。 “你们先别说,等我说完。”韩榆肃声道,“神秘人想让我朋友受到伤害,却不至于丧命的程度,在我看来应该是想通过这个方式遏制我朋友的命格。” “如果你们是我朋友,该如何破解眼前的困境?” 席乐安不假思索:“报官!” 韩榆:“可是那位神秘人据说有靠山,寻常人无法撼动他分毫。” 沈华灿下巴抵在桌面上:“我在书中看过类似的故事,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命格相冲,就请来大师做法,强行改了他儿子的命格,还把他送去出家了。” “没过两年,那人因为改了命格步步高升,反观他的儿子,不满五岁就死在了寺庙里。” 韩榆嘶声:“好生歹毒的法子,他不配为人父!” 席乐安附和:“他一定会有报应的。” “确实,最后那人犯了大罪,被满门抄斩了。”沈华灿稚嫩的脸上满是深沉,“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榆哥儿你......朋友须 得韬光养晦,隐而不发,暗中搜集证据,争取一击必胜。” 韩榆陷入沉思。 在没有绝对实力的情况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敌方不明,我方势弱。 硬碰硬不可取,就相当于以卵击石,万一惹得对方狗急跳墙,只会自取灭亡。 韩榆攥了攥拳头,长吐一口浊气:“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言罢,拍拍两个小伙伴的肩膀:“多谢你们替我......朋友开解,回头我会转告给他。” 他二人都笑了。 席乐安脸蛋红红:“能帮到你就好,那个神秘人实在可恶,等捉住他了,一定要用杀猪刀给他‘咔咔’剁碎。” 韩榆莞尔,这正合他意。 还笑着,沈华灿忽而叹口气。 两人齐刷刷看过去:“你又怎么了?” 沈华灿直起腰:“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有点烦人。” 席乐安啧了一声:“你怎么跟我们还见外呢?说出来,我跟榆哥儿帮你参谋参谋。” 沈华灿压低声线:“昨日有人登门拜访,说是要拜祖父为师,祖父不愿收弟子,那人还纠缠不休,孙爷爷软硬兼施才把人请出去。” “今儿一早我跟祖父还在用饭,他又一次登门,还送了好些东西。我看他那样,应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拜师?”韩榆怔了一下,“你祖父不是经商的吗?” 沈华灿同样诧异:“我何时说过祖父是经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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