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夫遗憾得很:“上个月你被鸡啄了脸,我那还留着伤药呢,拿回来就能用。” 目送他离开,齐大妮暗恨关老头言而无信。 明明之前说看在他俩是同村份上不收诊金,转头又把事情捅到老头子跟前。 昨夜好容易让老头子忘了那茬,眼下旧事重提,虽不至于再挨打,毕竟小三回来了,但冷漠无视还是不可避免。 真真是要了她的老命! 萧水容见婆母吃瘪,仿佛三伏天喝了一大碗井水,畅快极了。 好容易才压下嘴角的弧度,垂下头去灶房准备午饭。 昨儿刘五德带人把野猪拉回来,上午等大家忙完了各家地里的活计,谈全就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杀猪。 野猪是死了,可处理起来并不简单。 放血刮毛,割肉处理内脏就要花不少功夫。 完事后还要把野猪 肉均分给桃花村五十八户人家,这过程可不简单,多一两少一两都会引发矛盾。 几经折腾,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公爹自打老三成亲后再没下地干过活,在家跌倒油瓶不扶,更不可能站在寒风里等分肉,所以派了老二老二过去。 方才大房两个男娃也去了,同去的还有三房的双胞胎和韩兰芷。 前者是去搭把手,后者完全是过去看热闹,顺带着捣蛋添乱的。 萧水容走进灶房,为酥饼跟妯娌道了谢,两人热火朝天地忙起午饭。 她想问一问榆哥儿的事,可惜始终没寻到机会。 只好等吃过午饭,看能不能从韩兰芷嘴里问出什么来。 - 正午过一刻,妯娌俩忙活好午饭。 萧水容煮了一大锅红薯饭,又在锅边贴了一溜圈的玉米饼子。 红薯和玉米独有的甜香交融在一起,争先恐后地突破锅盖的防御,直往人鼻子里钻。 韩家的姑娘们背着竹篓回来,闻到味儿嘴里就自动分泌唾液。 她们暗暗想着,要是三叔每天都回来就好了。 这样她们每天就能吃饭香喷喷的红薯饭啦! 除此之外,萧水容另外还做了一道白菜炖肉。 白菜炖了满满一锅,只零星几片腊肉飘在白菜上,油汪汪的,是村里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吃上的好东西。 这是为一家之主韩发以及未来的秀才老爷韩宏庆准备的。 便是韩宏昊和韩宏晔两个壮劳力,老韩家收入的最主要来源,也只能吃几筷 子的白菜解解馋。 若遇上齐大妮心情好,或许会施舍给他们一点白菜炖肉的浓汤。 浓汤泡饭,饭粒浸满汤汁,吃一口舌头都鲜掉了。 他二人都是疼惜孩子的,每逢这时,都会顶着老娘充满杀气的眼神,分一点汤泡饭给孩子们。 孩子们吃得满嘴喷香,脸都埋进了碗里。 只可惜这回吃不到了。 炒好咸菜出锅,萧水容不无遗憾地想着。 ...... “回来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通过那粗哑的声音,就知道是韩宏昊他们回来了。 韩发放下旱烟走出堂屋,布满沟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咱家都分了什么肉?” 杵在灶房门口盯着儿媳妇做饭,以防两人偷吃的齐大妮小跑上前,打量翻动着韩宏昊手上的野猪肉。 韩宏昊咧着嘴回答:“每户人家都分了四斤肉,谈叔还多给咱家分了一些猪红和猪下水。” 四斤猪肉以肥肉居多,过年也不必再买肉,可以吃上好久。 猪红给小三补身子,猪下水卤了让小三带到镇上吃。 齐大妮盘算着,面上却不见满意,一个眼刀子甩向韩宏晔:“要不是你非要找大夫,一整只野猪都是咱家的了。” 偏要引来谈全,让谈全不顾她的反对把肉分给全村的人。 要是偷摸着把野猪运回来,足够吃一整年还有富余,她做梦都能笑醒。 韩宏晔脸色紧绷,再不见喜色,但也没了之前砸鸡圈时不顾一切的狠劲儿,在韩宏昊 后边儿把猪下水放进木盆里,洗了手回屋去。 与其跟不喜他的齐大妮说废话,还不如看看榆哥儿。 他出门时榆哥儿睡得正香,不知醒了没。 转念又想,这野猪可是用榆哥儿半条命换来的,他娘却只想把差点害死榆哥儿的野猪占为己有。 昨夜闹出那样大的动静,也没见她出来瞧一眼。 可见在她心里,榆哥儿连野猪都不如。 再听齐大妮尖锐的指责,韩宏晔只觉得满心疲惫和失望,萧水容的话再度浮上心头。 分家,或许是最好的。 韩松看了眼二叔似乎佝偻了些许的背影,想到苗翠云的夸赞,以及送酥饼时韩榆纯稚明亮的笑,眼神嘴角纹丝不动。 现在乖巧惹人爱,不代表日后安分。 过不了多久,韩榆就会变成十里八村鸡嫌狗厌的熊娃子,日后更会闯下塌天大祸。 正想着,身后窜出一人。 韩松躲闪不及,被撞个正着,后腰像是被榔头锤了一下,酸爽十足。 回头一看,是韩兰芷。 “奶,我要吃肉!” 韩兰芷撞了人,还跟没事人一样,跑到齐大妮面前嚷嚷。 双胞胎韩椿、韩柏紧随其后,炮弹似的从门外冲进来,声音像鞭炮:“吃肉!吃肉!” 齐大妮指了指灶房:“今天不行,饭已经做好了,下次再烧肉吃。” 兄妹三人立马不干了,扯着齐大妮的袖子跳脚:“不行!奶,我要吃肉!我就要吃肉!” 一边喊着,口水哗啦啦从嘴角流出来, 在深色的衣服上洇下一滩水痕。 齐大妮被缠得狠了,见韩发面色如常,咬牙拍板:“中午就算了,晚上,晚上再吃。” 兄妹三人齐声欢呼,撂开齐大妮蹲门口玩泥巴了。 齐大妮又道:“树哥儿松哥儿,趁现在还没吃饭,去外面捡些树枝回来。” 韩松应声,背上竹篓跟韩树出门。 路过韩椿兄妹三个,他们一边用尿和泥,一边讨论晚上吃多少块肉。 韩柏用脏兮兮的爪子挠脸,和齐大妮如出一辙的三白眼斜着韩树韩松:“别看,都没你们的份!” 兄弟俩都没搭理他,直到走出一段路,韩树唏嘘道:“椿哥儿柏哥儿被奶惯坏了,日后三叔当了官,怕也是后继无人。” 前者是毋庸置疑的。 明明他和韩树韩榆都是韩家的男丁,在齐大妮心里却连双胞胎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惯子如杀子,孙子亦是同理。 而后者,可不见得。 ...... 韩宏晔听见老娘吩咐哥俩儿捡树枝,准备下午也去捡一点。 灶房的树枝是专门给正屋和东屋用的,他们碰不得。 韩发上了年纪,受不得寒,夜里必须烧炕。 韩宏庆父子将来是要读书做大官的,那炕也不能冷着。 通常情况下,大房二房都自给自足。 这两天也是巧了,上个月捡的树枝刚用完,否则昨夜榆哥儿那情况,定是要烧炕的。 这般想着,韩宏晔轻手轻脚走到炕边。 榆哥儿已经醒了,安静地躺在炕上 ,小小一只让老父亲生出满腔柔情。 “手怎么放外面,昨夜刚烧过,关大夫可再三叮嘱不能受寒,赶紧回被窝里去!” 说着,轻轻把韩榆的左手塞回被里。 正把手放在日光下,让小白尽情光合作用的韩榆:“......爹。” 韩宏晔看着幼子病恹恹的脸色,心神微动,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你大伯娘给了酥饼,不过你现在还不能吃,爹给你留着,等好些了再吃。” 提起酥饼,韩榆又想到冷淡如冰的男主,无视喉咙里的剐蹭感开口:“爹娘姐姐吃。” 韩宏晔舍不得,却败在榆哥儿执拗的注视下:“你大伯娘送了五块,你们一人一个,我跟你娘分一块可好?” 韩榆上辈子以晶核为食,从未尝过正常人的饭菜,因而不在乎口腹之欲,这些吃食对他的吸引力几近于零。 这样的分配已经很好,韩榆没再说,忽而嗅到韩宏晔身上浅淡的血腥味,神色微变。 正欲追问,韩宏晔先解释开了:“咱家分了野猪肉,回头等猪下水卤好了,先给咱榆哥儿尝尝。” 野猪肉? 不会是被小白解决掉的那只吧? 注意到韩宏晔眼中的喜悦,韩榆已经开始考虑,等小白情况好些,要不要再猎一只野猪回来。 韩宏晔在屋里陪着韩榆说了会儿话。 大多是韩宏晔在说,韩榆嗓子不怎么舒服,尽量嗯啊哦,避免声带振动。 约摸过了两刻钟,外面齐大妮一声吆喝: “开饭了!” 韩宏晔摸了摸韩榆的脑袋:“榆哥儿饿了吧,等着,爹给你做好吃的。” 韩榆嗯嗯应下,目送他出去,又悄咪咪放小白出来晒太阳。 经几次试验,韩榆发现除他以外谁都看不到小白,正好方便了他行事。 伸手戳了戳垫在身下的茅草,也不知爹会给他做什么吃。
第7章 没过一会,之前内涵韩榆的那道声音又开始谩骂。 “韩宏晔你翅膀硬了是吧?敢不听老娘的话,信不信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榆哥儿不过受了点伤,哪至于煮鸡蛋吃,真是穷人生了张富贵嘴,也不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吃!” “放下!你给我放下!” 一阵鸡飞狗跳,听得韩榆眼皮直跳,生怕新爹在母大虫手里吃了亏。 好在这回韩宏晔格外头铁,不顾齐大妮的阻拦,直接从鸡窝里摸了两个鸡蛋,丢进萧水容事先烧开的水里煮。 一刻钟后,韩宏晔带着俩鸡蛋进西屋,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丝毫未被齐大妮影响到。 他把小碗递到韩榆眼前,语气轻快,带着一丝丝邀功的意味:“榆哥儿看这是啥?” 韩榆配合地露出惊喜的表情,让韩宏晔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子:“这可是爹从你奶手里抢来的,可值钱呢,赶紧趁热吃了。” 同时,他也从这件事里寻摸出了些东西—— 若一味听爹娘的话,他就护不住儿女们。 鸡圈里那几只鸡是用公中的钱买的,也有他们二房一份。 平日里也是榆哥儿挖蚯蚓喂鸡,芷姐儿虽担着养鸡的任务,却鲜少做事,大多使唤榆哥儿。 既然如此,凭啥他的榆哥儿不能吃? 读书也是。 大家都是韩家的子孙,他跟大哥没那个天赋暂且不提,凭啥榆哥儿不能上私塾? 没这个道理 。 韩榆眨了眨眼,原来母大虫是他奶啊。 欺负他和爹,初始印象分倒扣到负一百! 盯着榆哥儿吃完两个鸡蛋,鸡蛋水也喝得丁点儿不剩,韩宏晔笑眯了眼:“好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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