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榆轻呼:“大伯!” 先前小瓷瓶砸到地上,碎片迸溅,而韩宏昊此时恰好跪到那些碎片上。 韩榆不敢想象他膝盖的惨状。 老妪隐约瞧见男娃娃的大伯身子一矮,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下一瞬,她没受伤的手被布满厚茧的大手握住。 粗糙的手指颤抖着,一如手指的主人,发出悲怆的哀鸣。 老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时惊住:“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怎么还跪我呢?” 韩宏昊把脸埋到老妪那只布满裂口的手上,一如多年前,年幼的孩童撒娇般的缠着母亲,怎么都不愿分开。 在韩宏昊违和的举动下,老妪忽的安静下来。 在她模糊的视野 中,只能看到年过而立的男子的头顶。 这个时辰医馆里病患甚多,人声嘈杂。 老妪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但她还是清晰无误地听到面前男子的每句话,每一个字。 “我叫......韩宏昊,我爹是韩发,我娘是齐大妮。” 一道惊雷当头劈下,老妪愣在当场。 惊讶是有的,但有韩宏昊莫名的亲近在先,其实老妪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这厢听着韩宏昊带着哭腔的声音,老妪泪水夺眶而出。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引来许多人侧目。 韩榆退到一边,将母子相认的空间留给他们。 抓药的伙计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医馆里莫要吵闹,影响其他人。” 韩榆歉意一笑:“实在对不住,我们方才发现,这位老人家是我大伯失散多年的亲生母亲,也就是我祖母,一时激动在所难免。” 年轻的伙计记性很好,看了眼满头白发的老妪:“她不是个要饭的?” 坐堂大夫给诊脉的时候他就在边上,可是韩榆亲口说他们是偶然撞见,见她受了伤就送来医馆医治。 伙计当时还在想,这世上烂好心的人不多,这对叔侄算两个。 韩榆面露喜色:“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激动。” 伙计表示他这辈子都没今天这么震惊过:“街上随便捡个人,竟然是失散多年的老母亲?” 韩榆保持微笑,淡定点头。 他也是大吃一惊呢。 “世上竟有这么凑巧的事?”伙计挠挠 头,“罢了罢了,你们哭一会儿就算了,动静太大别人会不高兴的。” 开门做生意,即便他也为这对母子高兴,但总不能只顾着他们两个。 韩榆勾唇,眼眸漆黑清亮:“好的,谢谢您了。” 伙计摆摆手,迫不及待要把这件奇事分享给其他人。 韩榆环顾四周,不少人在明里暗里观察他们这边。 韩榆面色不变,一一点头示意,嘴角扬起的弧度昭示着他此时的喜悦。 怎么会不高兴呢? 亲人团聚,是这世上最最美好的事情。 当然了,韩榆也没忘记齐大妮对他、对大房二房所做的那些事。 真的齐大妮回来,她一个冒牌货,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 啊,今天是很美好的一天呢。 ...... 韩宏昊和齐大妮抱头痛哭许久,惹得好几个病患表达不满。 韩榆好说歹说才劝住他们。 “二哥还在客栈,他如今生得风流倜傥,清逸俊美,奶难道不想见见他吗?” “还有大伯,您在碎瓷片上跪了起码有一刻钟,您这膝盖不想要了吗?” “奶如今右手不方便,二哥忙于院试,若是大伯您也受伤,全家的重担岂不是要落在我身上?” 韩榆露出一副牙酸的表情,拖长了语调:“大伯您可还记得,我今年才八岁,还是个孩子呢。” 韩榆古灵精怪的模样惹人发笑,两旁的病患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韩宏昊老脸一红,松开齐大妮站起来,旋即倒吸一口凉气。 韩 榆垂眸,入目是沾满碎瓷片的膝盖,和鲜艳刺目的血。 “大伯您先坐下来,我去请大夫来给您处理伤口。”韩榆深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厚着脸皮去请坐堂大夫。 坐堂大夫过来,瞧见韩宏昊惨不忍睹的双膝,脸色顿时漆黑一片:“这是怎么回事?” 韩宏昊憨笑着:“麻烦您了。” 老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认命地给他清理碎瓷片。 处理好伤口,又开了药,准备回客栈。 齐大妮腿脚不便,韩宏昊提出背她回去,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了。 “你腿上还受着伤,哪能让你背?” 韩榆眨眨眼,反手指向自己:“那我背?” 韩宏昊:“......榆哥儿你才多大,娘我扶您回去。” 这次齐大妮没有拒绝。 韩宏昊虽然有伤在身,但到底人高马大,扶了一路都不带喘气的。 韩榆在旁边搭把手,为大伯分担那么一丢丢。 回到客栈,韩松跟几个同窗还在祁高驰房间里探讨与院试有关的试题。 韩宏昊给齐大妮单独开一间房,轻手轻脚地扶她躺下:“娘您先歇一会儿,我去客栈的后厨借个瓦罐给您煎药。” 齐大妮摸索着拍了拍韩宏昊的手:“娘有点累,想先睡一会。” 韩宏昊自无不应,和韩榆退出去。 韩榆站在走廊上:“大伯,镇上那边......您有什么打算?” 韩宏昊带笑的脸倏然沉下:“她既然冒充我娘,就该付出代价。” 想到这些年那 个冒牌货用孝道逼迫他跟老二当牛做马,韩宏昊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韩榆很满意他的态度:“先让奶休息一会儿,有些事还得她醒来后再详细问个清楚。” 韩宏昊抹了把脸,沉默点头。 不多时,韩松几人结束探讨,出来吃饭。 齐大妮还睡着,就没打扰他,加上祁高驰四个人下楼吃饭。 依次落座后,韩松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看向韩宏昊:“爹?” 他知道韩榆和韩宏昊出去过了,可是在外面遇上什么事? 趁菜还没上桌,韩宏昊三言两语把“救下一个乞讨的老人家,竟是自己亲娘”的事如实相告。 饶是镇定如韩松,也被这突发状况搞得懵了下。 祁高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好半晌才合上:“这个是韩叔的娘,那太平镇的那个是谁?” 韩宏昊摇头:“不知道。” 祁高驰摸了摸鼻尖:“会不会这个是有心人假扮的?” 韩宏昊咳嗽一声,不大好意思地说:“她知道我身上有个胎记,大姐喜欢吃软烂点的土豆她也知道。” 那胎记在很隐秘的地方,就算夏天赤膊干活也没人能看到。 说话间,菜送上来了。 韩松指尖轻点桌面:“先吃饭,吃完再说。”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回到楼上,韩宏昊去齐大妮房间,发现她已经醒了,就让人送饭菜上来。 这毕竟是韩家的家事,便是关系再好,也不适合旁听。 祁高驰想了想,自觉回到自己房间 。 ...... 齐大妮拒绝了韩宏昊的喂饭,在三个小辈的注视下,用左手艰难地吃完饭。 韩松轻咳一声,韩榆立马正襟危坐。 ——重头戏来了。 韩宏昊默然片刻,还是问了:“娘,当年发生了什么?您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齐大妮看向床前面目不清的三个人,一个是她的亲生儿子,另外两个是她的孙子。 血脉相连的亲人,本该亲密无间才是。 齐大妮眼睛虽然半瞎,心里却很清楚,他们对自己并未放下戒心。 难受是肯定的,更多是欣慰。 聪明机警点也好,起码不会被人欺负。 齐大妮借着韩宏昊的手喝口水,笑着问:“这些年,齐二妮对你们可好?” 韩宏昊浑身一震:“齐、齐二妮?” 韩榆瞠目:“二姨奶她不是很多年前就去世了吗?” 韩松目光如炬,一瞬不瞬地看着齐大妮。 齐大妮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缓缓道来。 ...... 当年她和妹妹齐二妮先后说亲。 她们爹娘相中的有两家,韩家和卢家。 齐大妮性情温吞,不爱说话,较之活泼直率,性子火爆的齐二妮,显然后者更得爹娘的喜欢。 彼时韩发的爹还在,韩家的家境很是不错,爹娘打算让齐二妮嫁到韩家。 齐二妮不愿意,嫌弃韩发长得不如卢原好看,哭闹着要嫁到卢家。 爹娘疼她,只能同意。 姐妹二人同一天出嫁,齐大妮对韩发没什么感情,顶多算是搭伙过日子 。 婚后头一年,齐大妮有了韩春岚。 之后几年,又陆续生了韩宏昊和韩宏晔。 韩发虽有小心思,但没什么花花肠子,齐大妮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和齐大妮一比,齐二妮就不太如意了。 齐二妮看中卢原的好样貌,哪知成婚后卢原原形毕露,对她动辄打骂。 每次回娘家,齐二妮都会拉着齐大妮大吐苦水,说卢原的不是。 齐二妮见韩发对齐大妮百般贴心,有求必应,不由想起当年说亲的事。 韩发本该和她成亲,齐大妮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应该是她的。 阴暗的念头悄然滋生,在同胞姐姐的对比和夫君的冷漠之下,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在齐大妮怀韩宏晔的时候,齐二妮借着前来探望她,跟韩发勾搭上了。 两人仗着齐大妮怀有身孕,越发肆无忌惮。 直到齐大妮生下韩宏晔,坐完月子,才发现两人之间的端倪。 被夫君和亲妹妹背叛,齐大妮无疑是失望的。 但她为了孩子,并不打算和离。 齐大妮把韩发和齐二妮叫到跟前,勒令他们断了,日后不许再相见。 谁知齐二妮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根木棍,一棍子敲在毫无防备的齐大妮头上。 在齐二妮的怂恿下,韩发连夜把晕倒的齐大妮送去镇上的牙行,口称她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不知廉耻勾引主子,被主母打出来发卖。 “那一棍子让我忘了以前的事,被一路发卖到徽州府,成为一 名富商家的丫鬟。” “好在主子主母都是良善之人,鲜少打骂下人,我绣工不错,就被打发到针线房给主家做衣裳。” “这一做就是二三十年,眼看年纪大了,我就用这些年攒下来的月俸为自己赎身。” 韩榆举手提问:“那您为何沦落到......乞讨的地步?” 齐大妮叹口气:“都道财不外露,我出了主家就被人盯上,银子没了,那几个混子还把我推到墙上,撞到了脑袋。” “也就是这一撞,让我想起多年前的事。”齐大妮淡然一笑,“我急着回村,又苦于没有银钱,只能一路乞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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