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面露嫌弃:“……怎么还是这一套。” 不长教训。 温暖暖痛得像只虾米一样蜷起胸,眼角嘴角都在颤,双眸倒是比以往都亮,熊熊燃烧着野心的光。 “这一套,就够了。” 温暖暖轻声吐字,然后捂着伤处,转身跌跌撞撞往人群那边跑。 她边跑边喊:“她要杀我——救命啊——” 众人俱是一惊。 晏南天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抱到怀里。 他紧紧搂着她,他低头看到她身上的伤,脸皮心疼得颤了下,双眸霎时通红。 她抬起摇晃的视线,望向周围。 啊,对了,这就对了,摇摇晃晃的,全然陌生的景象,正是她梦里的情景呢。 真不愧是美梦成真。 温暖暖柔弱地依偎着晏南天的胸膛,颤巍巍抬手,指向云昭,“她要杀我……” 晏南天定定抬眼,脸上寒霜密布,戾气横生。 云昭:“好吓人。” 她懂了。 倘若自己死了娘,此刻定是浑浑噩噩,神不守舍,恐怕当真就要被温暖暖成功算计。 这伎俩,卑劣但好用。 谁能想到两个女子莫名其妙就互换了呢。 只见晏南天将温暖暖交给云满霜,起身提步,阴恻恻逼向云昭。 “你敢伤她?!” 云昭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动了杀心。 总算舍得杀“温暖暖”了? 面对袭来的晏南天,云昭不避不让,只偏头望向他身后。 她震声喝道:“云满霜!” 云满霜刚接过温暖暖就被吓了个踉跄。 云昭怒道:“你敢让晏南天打我,信不信阿娘扒了你的皮!” 云满霜:“?!”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身心已经本能一震,又惊又怂。 晏南天也被吼得浑身一抖。 他下意识想要收手时,身后已有劲风袭来。 只见云满霜把温暖暖往地上一扔,如猛虎下山,眨眼便到了晏南天身后,抬手就是一记掏心老拳。 “嘭!” 晏南天正在强行收招,姿势用老,根本无法闪躲。 结结实实吃下一记重拳,五脏六腑险些移位。 一口鲜血喷出,踉跄跌出几丈远。 “殿下!”“将军!” 场面乱成一团。 云满霜轰开晏南天,猛地望向云昭,一脸后知后觉的震惊和恐惧:“你是昭昭?!” 方才电光石火间来不及细想,此刻当真是一阵后怕,浑身冰凉。 要不是昭昭反应快嗷唠出那一嗓子…… 若是她被晏南天一掌拍实了,恐怕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啦…… 那后果…… 心脏飞跳,竟是扯着胸腔和肋骨一阵剧痛。 云昭见老爹瞬间煞白了脸,额头渗出豆大的汗,心下也不禁微微地抽着疼。 她定了定神,寒声道:“阿爹,温暖暖用邪术换了我的脸,自残骗你们杀我呢!” 云满霜手指和牙关同时发出“咯”一声硬响。 周身杀意蓦然爆发,唇角倒是扯出了一个怪笑。 “好,好,好!” 三个好字,一个杀气重过一个。 他缓缓转头,盯向躺在那边的温暖暖。 温暖暖又痛又怕,嘴唇直颤:“我、我……” 这、这怎么和梦中完全不一样? 她惊恐地望向被侍卫们扶住的晏南天,弱弱向他求救,“夫、夫君,救、救我……” 她楚楚可怜地摇着头,“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什么也没做啊,真的是她想杀我……我都受伤了,我……” 晏南天闭了闭目。 云昭冷笑:“我以为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这个人,受不得冤枉气。阿爹!” 云满霜顿时挺直了脊背:“在!” 云昭周身气势沸腾:“你给我盯好晏南天,别让他出手坏我的事!” 云满霜从喉咙里挤出笑:“你放心,阿爹在。” 晏南天动了动唇,想为自己辩解,却不知该如何分说。 半晌,只抬起手背,重重擦掉唇角溢出的血。 云昭提步走向温暖暖。 云满霜挥了下手,亲卫分列左右,挡开东华宫的侍卫。 侍卫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齐望向晏南天。 晏南天神色灰败,蹙着眉心,轻轻摇了下脸。 “阿昭,”他虚弱出声,“我不会阻你。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 云昭只微微侧了下脸,笑道:“说这个。你有能力阻我么?” 此时若想救温暖暖,只能与云家火拼一场。 这边可是有大继战神云满霜坐镇,晏南天他毫无胜算! 云昭步步逼近温暖暖。 温暖暖惊恐地蹭着地面,一寸一寸倒爬:“谁、谁来救救我……救命……救命!我是侧妃!我是侧妃!谁来救救我,我给他荣华富贵!这、这个女人嫉妒我,她要杀我!” 云昭淡淡垂眸:“我其实从来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过。” 她踩住了温暖暖的衣袖,禁止她继续后退。 蹲下,拔出插在她右肩下方的匕首。 温暖暖一声惨哼,面容扭曲,额头爬满了汗珠。 “但是怎么办,”云昭歪了歪头,露出和善的笑容,“你既说我杀你,我不杀,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 温暖暖瞳仁骤缩。 这一次,不等她眼前闪动走马灯,云昭已手起刀落。 “噗滋。” 她下手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 剧痛来袭,温暖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那爆破般的惨叫冲到喉咙口,却软绵绵失了声。 ‘痛啊啊啊啊啊!’ 她面孔痉挛,嘴唇颤抖。 眼前不甘地闪动着梦中的画面。 明明躺在这里的应该是云昭,明明胸口被插刀的应该是云昭! 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痛!怎么会有这么痛! 痛成这样,梦里的云昭为什么不挣扎、不抽搐,为什么只用一双滴血的眼睛盯来盯去,那眼神,好可怕! 云昭她,她还能用口型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好可怕,好可怕…… 那么可怕的人,真的会变成厉鬼。 不,云昭她活着就是个厉鬼! 杀人时,她还能,还能这么面不改色地笑。 她是厉鬼,是厉鬼…… 温暖暖神智涣散,像一尾濒死的鱼,在地上垂死挣动。 很快,这尾鱼不动了。 旁人眼中,地上的尸体缓缓变脸,恢复成温暖暖本来的样貌。 至于云昭…… 在她上前捅人的时候,旁人眼里的她就已经是往日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魔王了——她的行事风格足以令人忽略不对劲的长相。 云昭起身,环视左右。 场间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她歪了歪头:“看我干什么,破阵。” 众人讪讪假笑:“破阵、破阵。” * 云昭余光忽然瞥到一个东西。 在这处一片灰白的废墟中,黑底红毛的鹤笔很是醒目。 它从温暖暖的衣袖里滚了出来。 “嗯?” 云昭俯身拾起它。 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沉吟时,忽然察觉身边的说话声离她越来越远。 她怔怔抬眸,发现雾气浓了许多,身边众人就像墨汁落入水中那样,一团一团朦胧散开。 这迷阵有了变化。 环视周遭,只有手中这黑杆红毛的鹤笔愈加鲜明。 忽地,它凭空转了一圈。 云昭:“?” 还没回过神,又见它又倒转了一圈,仿佛有人在用手指转笔杆。 云昭:“……” 上学堂的时候,转笔是大忌中的大忌,会被夫子用戒尺抽掌心。 转得这么熟练,一看就是经常挨打。 这只鹤笔转离了她的手掌,落入另一个人的指间。 一只修长冷白的手,熟悉的手。 他娴熟地转动着那只笔。 正转、反转。 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顺着硬玉般的指骨往上看,云昭看见身穿黑袍的东方敛懒散坐在断壁上,百无聊赖地转动那只笔。 “不是吧!不是吧!”一道聒噪的嗓音大喊大叫,“神器烛龙笔,你就拿来画青楼?!出去千万不要跟别人说老子是你的剑!” 云昭循声望去,见他悬在腰间的黑剑上睁开了一只眼睛。 它喋喋不休:“知不知道烛龙笔只能用三次!三次!啊,啊,你就不会给我画点实用的天材地宝,好好打造我这个绝世神兵吗!你画死人她也不会复活啊!浪费死了!浪费死了!把这么宝贵的神器,浪费在死人身上!你就只为了见她一面吗,啊?!” 云昭的心脏轻轻一跳。 她望向他的脸。 只见他微眯着狭长的眸,神色冷倦。 转了一圈笔,他将鹤笔挑到左手中,右手懒懒向下,扶住剑柄。 刑天剑“嘎”一下没声了。 他道:“吵。” 云昭认出来了,眼前这位不是她的便宜太上,而是曾经的杀神人皇。 这迷阵是三千年前的景象。 他来凉川,画青楼。 是了,她白日就猜测过,他曾经是不是喜欢过一位青楼里的姑娘。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嗓子,又咽了咽。 感觉很怪,也不像是难过,就是……不大自在。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前方。 那片废墟中,缓缓浮起一座楼。 很快便有嬉笑声传出。香风阵阵,飘纱翻飞,入目一片繁华热闹。这吃人魔窟,外表看来总是花团锦簇的。 楼外搭起一座绣台,正在选花魁。 他看台上的姑娘,她看他。 他缓缓偏头。 四目相对。 云昭惊奇:“你能看见我?” 他蹙了下好看的眉:“你,青楼的鬼?” 云昭:“……” “完了。”他转向那座绣台,“她的花魁,又没戏了。” 云昭面无表情盯着他。 他又转了回来:“你放弃选花魁,多少钱,说个数。” 他补了一句,“太多不行。” 云昭:“……” 她若无其事地问:“喜欢的姑娘想当花魁?是哪个姐姐呀?” 他抬手一指。 云昭望过去,看到了一个有几分面善的大美人。哦,他眼光还挺好。 两个人同时开口。 “不是喜欢的姑娘。” “她长得真好看。” 对视。 他一愣:“你怎么快哭了?” 云昭睁大双眼:“哪有!你瞎!” 绣台上爆发出一阵热闹的哄笑。 “我娘。”他转开头,扬了扬下巴,淡声道,“活着的时候,想当花魁,次次选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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