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炎冷冷道:“这是我娘亲手做的手擀面。” 荔红枝面色一僵,连忙描补,赔笑道:“怪不得闻起来这么香呢,还有吗,给我也来一碗。” “怎么,今日也是姨姐的生辰?” 荔红枝面上挂不住,便瞅着吃面吃的正香的荔水遥道:“哦,我想起来了,小妹和棠家表弟是同年同月同日所生。” 衔着青菜的荔水遥一顿,抬起眼和蒙炎对视,理直气壮的点头。 蒙炎心想,我上辈子就知道了! 荔水遥又吃了些面条就放下了筷子,她看着碗里不见少的面,捂着已经有了饱胀感的肚子陷入了沉思。 “这面条会生崽?” “面是很能吸汤汁的食物,你吃饭又先喝汤,自然把自己喝饱了,面却不少。”蒙炎一把把花鸟纹大瓷碗端起来,没几筷子就把剩下的汤面吃的一干二净。 荔红枝瞧着他们相处,心里警铃大作,便袅袅婷婷走至荔水遥身畔,以大袖为遮挡,捏着一支红豆流苏金钗示意荔水遥低头来看。 荔水遥果然瞧见,背着蒙炎将红豆流苏金钗往胸围子里一藏,起身便道:“早食的时候听阿家说今日要种黄豆,我去帮忙。” 蒙炎又不瞎,自然把那姐妹俩藏情露奸的把戏都看在眼里,立时便冷了脸,“你金尊玉贵还能下地撒种不成?” “这样吧,郎主既已下令没有你的允许不能外出,不如直接打造个金笼子把我关起来,你若做不到,我偏就去帮着阿家阿翁撒种,阿家亲手给我做的手擀面我能白吃吗?哼。” 话落,径直带着兰苕走了,把九畹紫翘服媚都留在了堂上。 荔红枝全然不把那三个大丫头放在眼里,荔水遥一走她立马占了荔水遥煮茶的位置,涂抹着艳丽蔻丹的手指一寸寸挪向蒙炎,“蒙镇国,你可想知道方才我给了小妹一个什么东西?” 蒙炎看着荔水遥就那么走远,把他留给荔红枝,面冷心寒,僵坐不语。 “一支钗,红豆流苏金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首相思红豆诗,您可听过吗?” “我一介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如何听过这等风雅诗。” 荔红枝一双媚眼如丝,打量着蒙炎强健的体魄,嫌茶几碍事,攀摸着榻沿往蒙炎怀里依偎。 九畹两眼冒火,立马咳嗽了一声。 此时,荔红枝满眼满心里都是眼前这个能让她心潮澎湃的男人,视旁人如无物,当她发现蒙炎不抗拒她的靠近时,越发喜的心痒难耐,攀着他硬实的手臂,悄悄道:“小妹心里只有棠九郎,她一见了那红豆钗就知道是她的九郎所赠,急得不行,又怕你瞧见,慌的一把就塞自己胸围子里了。” 蒙炎心头火起,但他这回按捺住了,反而捏了一把荔红枝白润润的手臂,“她不知好歹,你呢?” 荔红枝欢喜的上了天似的,忙忙的表忠心,“她不懂你的好处,我却十分懂,这男人啊,要么有权势,要么是豪富,要么就身强体健,天赋异禀,我观妹夫你三样都占了,又年长,必是会疼人的,小妹经受不得,我却狠经得住,妹夫也不必心里有愧,我是个寡妇,只图你这个人罢了,也是帮着小妹分担的意思。” 紫翘涨红脸,恨不得没长耳朵。 九畹也没奈何,只寄希望于姑爷坐怀不乱。 谁知蒙炎却道:“今日花朝节她的生辰,是个好日子,夜里我书房的茶水总是冷的。” 荔红枝闻弦歌知雅意,立马欢喜的接话,“夜里我给妹夫送一壶热热的茶水去?” 蒙炎笑而不语,端起荔水遥走之前抿了半口的茶一口灌进了嘴里,顷刻间五官都皱巴到一起去了,咽下肚子立时震怒,“这是什么鬼茶,怎么是辣的?!” 九畹冷着脸道:“茱萸红茶。” 蒙炎顿时想到为何荔水遥只抿半口就放下了,脸上竟一点异样都不显露,她是故意的不成? 这时锟铻走了进来,禀报道:“郎主,鲁王来了,知道您在正院会客往后花园帮老主人种黄豆去了。” 彼时,荔红枝正用她颤巍巍那两团一个劲往蒙炎胳膊上蹭,蒙炎闻声即刻一甩手,站起来就往外走,“怎能让鲁王下地,还是我去吧。” 荔红枝蹭歪了,一趔趄倒在蒙炎坐过的位置上,摸着锦褥上遗留的余温,骚1媚一笑,站起身便施施然跟了上去。
第015章 樱桃毕罗 春光日暖,鸟雀呼晴。莲湖东边是一片方方正正的农田,阡陌交通,仿佛一块块刀切整齐的豆腐块。这一块种的是绿油油的葱和韭菜,那一块种的是胡瓜和菘菜,种的最多的是五谷食粮,这个时节都还是禾苗绿秧。 荔红枝手持团扇,扭着腰肢走来时,一眼就瞧见了一个正举着锄头刨土坑的壮年男子,只见他头上戴着一顶夔龙纹紫金冠,穿了一身紫色束袖锦袍,生得一张俊美郎艳的脸,宽宽的薄肩,窄劲的腰。 荔红枝团扇半遮面,咬着帕子想,今日果真是个好日子,不仅撩到了身躯伟岸的亲亲妹夫,还又得见一个美男子,不用猜她也知道,这位刨坑刨的土渣滓乱飞的美男子定是至今未曾婚配的鲁王无疑了。 刘氏再次抖抖包髻上的泥土,无奈的道:“鲁王小祖宗,咱别刨了,你也玩去吧,让你阿翁也给你做一个钓鱼竿去。” 蒙炎换了一身粗麻短褐走来,两袖卷过胳膊肘子,从鲁王手里夺下锄头就道:“别添乱了,一边玩去。” 鲁王不干,抢来刘氏挎在胳膊上的竹篮子,就笑呵呵道:“大娘,想吃你做的豆花了,大娘给做不?” “这有什么难的。”刘氏慈爱一笑,“那行,这块地交给你们种着玩吧,咱鲁王就是有吃福,你是怎么知道大娘昨晚上就把黄豆泡上了的。” 鲁王笑道:“大娘都说我有吃福了,想必是年年腊月二十四祭灶王,我心诚,灶王托梦了。” 刘氏哈哈一顿乐,踩着田垄走了。 鲁王弯腰撒豆,往地里一看,没坑,他兄长拄着锄头如拄长刀,昂身直立望着一个方向,他好奇也跟着看了过去。 春光在果林里跳跃,洒下斑驳的光影,樱桃树下站着一个仕女,素手摘红樱,浅紫藤色的纱袖滑落,露出一截纤纤皓腕,端的是衣袂飘飘,仙逸娇艳。 秦云祥立即认出这是兄长娶的新妇,荔氏嫡女,嘴巴一咧就笑着打趣,“兄长,还没看够不成?” “没看她,正思量着把湖边的风雨连廊水榭亭子都修葺一番,夏日里也好乘凉消暑。” 秦云祥立马道:“我分得了一支擅长修建督造之事的部曲,过几日给兄长送来使唤?” “行。”蒙炎弯腰,熟练的开始刨坑,“干活吧。” “就这一块地,半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我新琢磨出来一招,求兄长指教。” “是什么招式?是妾能看的吗?” 荔红枝轻摇着蝶恋花的团扇,踩着田垄,摇曳生姿的走来,娇笑连连。 秦云祥浑身一抖,远离田垄。 “这是你嫂子的姐姐,荔三娘子。” 秦云祥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荔红枝十分贴心,盈盈下拜,柔柔道:“妾拜见鲁王殿下,殿下,妾今年将将双十年华。” 秦云祥眨巴两下眼,点点头含混了过去,低着头极认真的撒豆种。 那边厢,坐在亭子里的蒙武也把钓鱼竿做好了,放在美人靠上背着手就离开了亭子,往种着一片翠竹的那处去了。 荔水遥一时贪嘴吃了好些樱桃,牙有些酸倒了,瞧见钓鱼竿做好了,兴致起来就道:“找个小铲子挖泥鳅做鱼饵,咱们可以钓鱼了,上回小郎抓的那条大白鱼我生病没吃上好可惜。” 兰苕望着不远处紧紧挨着蒙炎,恨不得爬到蒙炎背上的荔红枝,叹气道:“娘子,真就由着三娘子不成?您往地里瞧瞧,实在不像样子,关起门来倒罢了,这会儿鲁王殿下还在呢。” 荔水遥坐在美人靠上摆弄新鲜出炉的鱼竿,淡淡道:“他又不是死的,武功又高强,若是不想,荔红枝岂能靠近他半分。” 九畹找了过来,正坐在石阶上生闷气,望着地里的情景,实在忍不得了,就道:“娘子说的不错,已经被三娘子勾到手了,那二人已经约好去书房了。” “去书房做什么?”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约在书房,还能做什么。”九畹没好气的道。 兰苕“啊”了一声,她实在想不到,三娘子的手脚竟如此快,手段竟如此厉害。 太阳升到中天,万里无云,日光爬上美人靠,牵了荔水遥柿柿如意的缃色披帛,她把手摊开放在披帛上,日光就铺了满手,一会儿功夫就晒的暖暖的。 她喜欢春光的温柔,夏日的炽阳让她心有余悸。 一尾鲤鱼从莲叶深处游到了湖边,搅动水花,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活泼灵动。 荔水遥琢磨着,这鱼在日光下太灵活了,不容易咬钩啊。 “罢了,用过晚食,夜幕降临咱们再过来吧,那时的鱼似醒非醒,似睡非睡,鱼饵放下去最容易上当了。” 荔水遥自己拿着鱼竿,打从樱桃树下走过,被红艳艳的果实压弯了的枝条打了头,她眼馋牙酸,忽然就想吃樱桃毕罗了,于是和侍女们一起摘了许多,用裙摆兜着,就往灶房寻徐大娘去。 徐大娘做得一手好毕罗,樱桃馅的,酸甜可口,是她最拿手的。 这样想着,便已是口舌生津。 那边厢,蒙炎见荔水遥要走,立时扔下锄头大步流星的追了上来,一把握住荔水遥手臂,目光死盯着她绣着折枝腊梅的胸围子。 荔水遥正两手牵着裙摆兜樱桃呢,见他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肌肤烧穿似的,雪白水嫩的腮上立时就浮现了红痕。 这时田里传来荔红枝撩逗鲁王的娇笑声,荔水遥心念一转就知道他想看的是什么了。 “荔红枝跟你说什么了?” 蒙炎比荔水遥高出一个头,他双臂将她围拢时,就把她遮的严严实实,探手那么一抓,惹得荔水遥浑身一酥,一颗一颗摘的那些大红樱桃散了一地。 荔水遥仰头瞪他,星眸覆雾,赌气道:“才一支红豆钗你就受不了了?我那里还有十支呢,从我六岁学女红起,每年生辰我为他绣制一条腰带,他亲手为我制一支钗,我们在长辈的默许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长大,情深意浓,更有亲情牵绊,岂是你能比的!” 一番话仿佛一筒锋锐的羽箭,箭箭插在蒙炎的心窝里,他双眼发赤,死盯着她。 “给我。” “姑爷莫恼,在奴婢这里。”兰苕慌忙从香袋里拿出红豆金钗,颤巍巍双手奉上。 蒙炎拿在手里,当着荔水遥的面,徒手折断,拆毁,扬手猛的一掷,“咚”的一声落水,惊的那尾鲤鱼一眨眼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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