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棠静韫放开萧雁回,在棠伯龄脚边跪下了,“求阿耶成全。” 棠伯龄怔住了。 萧雁回笑道:“如何?可服了吧。说好听些,你是个求稳求安的人,说难听些,你就是个不求上进的缩头乌龟,且退了吧。” 棠伯龄望着她们母女这番斗志昂扬模样,只觉心酸,“你们想的太容易了,想的太好了,你们不碰个头破血流不知道外头的人心险恶,世道艰难,稳稳当当的,平平安安的,有何不好呢,我也无可奈何,随你们去吧。” 说罢,颓丧灰心而去。 萧雁回与棠静韫皆不以为然,萧雁回起身道:“你那书册子太粗劣了,伤眼睛,晚上我让人给你送两本精绘细描的,你既早有准备,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棠静韫欢喜道:“还是阿娘懂我。” “只盼着你此去终有凤凰涅槃时。” “定不负阿娘的一番苦心!” · “来人,来人,人都死哪儿去了。” 小萧氏甫一进院门就听见棠长陵暴躁的嘶吼声,顿时吓的一哆嗦,迈过门槛的脚缩了回去。 “我残废了,可还是府里的主子,连个小丫头都敢在我床前撒尿了,你们想恶心死我太慢了,一包毒/药毒死我啊。” 小萧氏一听,怒上心头,直奔向那一排躲在墙根下的仆婢,拧起一个侍女的耳朵来就质问,“谁给你们的胆子,在主子床前撒尿?” 侍女疼的眼泪直掉,“姨夫人误会了,事情不是那样的。” 这时卧房里的棠长陵听到小萧氏的声音了,哭喊着跑了出来,往小萧氏脚边一跪,抱着她的腿就道:“小姨母,只你疼我了,求小姨母救我脱离苦海。” 小萧氏也哭了,又是拍背又是摸头,“两府里都传遍了,八月三十夜里太子府要来抬十娘,十娘就是你翻身的机会啊,你安心等着。” 棠长陵经了断手之痛,脑子反而清明了,冷笑道:“太子府后宅就是一个小后宫,若想出头,要么如上官氏、独孤氏那般占家世,要么就艳冠群芳,最次要聪明颖慧,忍性韧性超群,小姨母自己盘算盘算,十娘占哪一样?!让我等十娘的造化,怕是入了土,化了骨,也等不到。” 小萧氏一想,顿时就道:“你说的是,十娘哪一头都不占啊。” 棠长陵从地上爬起来,把小萧氏拉到避人处,低声道:“小姨母,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倘若想翻身,契机还在遥儿身上,只是她现在月份大了,蒙狗贼看护的紧,且等遥儿生完孩子,还请小姨母助我。” 这可正说进小萧氏心窝窝里了,立时便道:“我也寻思许久了,等十娘的造化,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遥儿那头不正是现成的吗,咱娘两个想到一块去了,且等她生完孩子,咱们再想法子治她!”
第062章 寻画 深秋九月, 湖畔的柿子红了,叶子落的一片不剩,像一个个红红的小灯笼。 天高气爽, 风在今日缺了席。 榴荫下,摆了一张四面平绿云石大案, 上头摆满了刚刚剪下来的荷花, 红的、粉的、黄的、白的, 各有一堆,还有一堆莲蓬。 荔水遥坐在软褥大圈椅上, 跟前立着一个白釉海棠瓶,正闲着无事插花玩, 她大着肚子不能拿剪刀,脚踏上还坐着一个专门帮着剪茎杆的小豌豆。 九畹接过仆妇架船送上来的一捧粉荷,笑着走来, 道:“今日庄子上送来了好几大篓肥蟹,老夫人说晚上要蒸螃蟹吃, 奴婢们也有份, 只没有娘子的份。” 荔水遥故作可怜道:“少不得跟阿家多说两句好话,求两条蟹钳子吃吃吧。” 主仆正说笑呢, 兰苕神色不明的走了来, “娘子, 您还记得琼英吗?” 荔水遥稍微一想就道:“在荔家时,曾在咱们院子里听使唤,你带着教导了两年的小琼英?这名字还是我给她取的呢。” “正是她。”兰苕挪了个绣墩坐着,赶忙道:“上回我去送中秋节礼就是找小琼英打听的事儿, 临走的时候我留了个心眼,嘱咐她帮着探听十娘子的后续, 方才门上有人来找,就是小琼英,娘子,您再猜不到十娘子处心积虑攀高枝得了个什么好果子。” 荔水遥拿起一支粉荷来,瞧着外头一圈花瓣打蔫了,边摘边扔,笑道:“我不猜,你爱说不说。” 兰苕笑道:“原来啊,不是太子府,是被抬进魏王府了。” 九畹跟着道:“坊间传闻,魏王面如恶鬼,性情暴虐,脾气阴晴不定,十娘子若真是进了魏王府,岂不是生死难料了?” 荔水遥手里的粉荷掉在了脚踏上,蓦的捂住胸口,干呕了两声。 兰苕连忙站起来,抚着荔水遥的背,道:“好些日子没这样了,今儿又开始了,是吃错什么东西了吗?” 九畹连忙道:“娘子的一日三餐都是我比照着秦王妃给的孕期食谱安排的,食材也新鲜,味儿也清淡,娘子每餐也克制着只吃七分饱,不能啊。” 荔水遥接过小冬瓜捧来的清茶,喝了一口,道:“与饭食没有干系,不必担心,这会儿我也已经好了,兰苕你坐下接着说,大萧氏给棠十娘谋划的不是进太子府吗,怎么变成魏王府了?” 兰苕忙道:“小琼英现下在小萧夫人院子里做二等侍女,她是偷听的小萧夫人和吴妈妈说的话,小萧夫人嘲笑了大萧夫人一顿,大致意思便是,大萧夫人总骂她贪婪愚蠢,这回大萧夫人也被别人蒙骗了,也犯了蠢犯了贪,她心里畅快之极,小萧夫人又说,十娘子被抬进魏王府过了一夜,第二天大萧夫人才得到消息,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以后人就木木的,棠氏家主得知了就想去求见陛下,大萧夫人拦下了,说十娘子已经是魏王的人了,再把事情闹大,就把魏王和太子都得罪了,得不偿失,就说,十娘子命该如此,大萧夫人就病倒了。” “大萧氏一门心思想荣贵显耀,把最后的宝都压棠十娘身上了,此番被独孤太子妃摆了一道,满盘皆输,一下子被抽空了精气神,不病也得病。” 兰苕摇头,“小萧夫人说,棠家主去打听了,似是太子的意思,太子疼爱魏王,怜他膝下无子,身边除了魏王妃就没有个家世像样的侍妾,太子府不缺侍妾,太子抬手就把上赶着的棠氏十娘子指进了魏王府。” “这才真是命运无常呢,大萧氏算来算去,争来争去一场空,呵。”荔水遥拿起一支莲蓬来插进花瓶,摆弄了两下,觉得不好看,又拔了出来扔在大案上。 “还有一件事想和娘子说。” 荔水遥看向兰苕,“你说便是。” “小琼英说,她已看见许多次,吴妈妈和郑王两位少夫人窃窃私语,她人虽不大,心智却不俗,自己跟我说,家里现如今各院各为王,朝令夕改,规矩都乱了套,自打上回小萧夫人被咱们家老夫人打了一顿,小萧夫人就辖制不住两位少夫人了,至于家主,依旧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就跟奴婢说,倘若将来荔家要发卖人时,想求娘子把她买下,她还想服侍娘子。” 九畹就插嘴道:“奴婢记着,娘子出嫁时她就想跟着来的,因着生病错过了,这丫头眼里有活,又聪明又机灵,奴婢带着教导两年,可顶服媚的缺。” 荔水遥点点头,望着湖面残荷,发起呆来。 又是一年春,望月小筑院子里那棵古桃树,花开的比旁处越发粉艳近乎妖异。 棠长陵又来了,高冠博带,意气风发,他抚着树身,撕开一切伪装,满脸的高兴,“思思,魏王秦云吉死了!是我,是我为你报仇了,他身边那个侍妾是我多年培养的死士,趁他发病拿刀乱砍乱杀时,她拿青铜美人觚把他活生生砸死了。只是可惜,他收藏的你的那些画都被陛下收了去,但是你放心,陛下有气疾,近年来又添了头风之症,我冷眼看着,魏王的死对他打击很大,让他本就日渐孱弱的身体越发不堪,待得将来他龙驭宾天,诸皇子争位,我必趁乱把你的画都弄回来。” “思思,多年来宦海浮沉,身边都是尔虞我诈之辈,即便是依附我而活的女人们,各个假心假意,虚伪的令我作呕,我方深切的知道真心难得,思思,你别生气,她们都不过是我的泄欲之物,只有你是我心头所爱。” 荔水遥终是没忍住,偏过头去,趴在扶手上吐了出来。 把兰苕九畹等随侍之人吓个半死。 兰苕镇定心神,连忙指挥,“许是吹了冷风的缘故,娘子别怕。” “止吐的安胎药还在原处放着,小冬瓜小豌豆去熬药,九畹,咱们两个把娘子搀回正院去,已是深秋时节,湖边是不能多待了。” 荔水遥吐过了,反而舒服许多,由着她们把她搀回了卧房。 黄昏时分,正院就掌了灯,蒙炎来不及解甲就匆匆而回,但见荔水遥正坐在厅上教蒙玉珠下双陆,紧绷的心弦顿时松弛了下来。 “还想吐吗?” 说着话,抓起荔水遥的手就摸脉。 “我已经好了,谁告诉你的?”荔水遥手里还拿着双陆棋呢,就四下里寻找那两个时常隐形的小丫头。 蒙炎放下她的手就笑道:“不在屋里,在院子里,折了狗尾巴草逗鱼呢。” “明儿我就给她们布置双倍的功课,可是把她们闲着了。” 蒙玉珠捂嘴偷笑,很是知趣的悄悄跑了。 蒙炎往更衣室去了,荔水遥跟了进去。 “我有事和你说,棠十娘被大萧氏弄进魏王府了,魏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坊间都传魏王暴虐,是真的吗?” 蒙炎将玄黑护腕卸下放在青铜大案上,又将胸甲拆下,顿了顿,望向荔水遥。 今日她穿了一身丁香色刺绣金银花的襦裙,灯色下,衬着她本就白嫩的小脸,更添三分净透粉润,用他给的那支粉玉兰花钗斜挽着一头青丝,皆垂在身前,长及腹下,他忍不住将她轻拥在怀,吻了吻小嘴,“别怪那俩丫头,是我嘱咐的,到了这个月份,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我少时跟着师父云游行医,见过的,挺着这么大肚子的农妇,自以为怀着好好的,夜里梦见孩子跟她告别,第二日就发现肚子里的孩子不动了,胎死腹中。” 荔水遥吓到了,忙问,“怎么回事,遭了鬼了?” 蒙炎抱起她轻轻放到床榻上,道:“师父说大抵是脐带绕颈,孩子自己绕不回来,把自己勒死了,这种情况,谁也没法子。倘若发现的早,还可敲锣打鼓的惊动孩子,让孩子多动动多转转,兴许尚能绕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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