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伯龄蓦的捂住胸口,咽下喉头涌上来的腥甜,一个踉跄跌坐在了椅子上。 满堂众人,都被萧雁回镇住了。 荔水遥尤为震惊,手里子母猫咪滚绣球的丝帕被她一扯两半。 蒙炎伸出大掌,将她两只小手覆住,轻轻握着。 “那么,大萧夫人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比如,我生来体弱的原因。” 萧雁回直勾勾盯住荔水遥,“你连我用催产药催你下来的事情都知道了?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棠长陵嗬嗬怪笑两声,蓦的死盯住荔水遥,“表妹,你也早就知道了?什么时候?何时何地?” 联想到自己此时的下场,棠长陵刹那恍然,突然激动起来,双目赤红充血,“你反算计我?你伙同蒙狗贼将计就计反算计我?你不是爱我吗,是假的,是假的?!” 荔水遥不答,侧眸莞尔,“被反算计的滋味如何?” “啊——”棠长陵撕声大叫,剧烈挣扎,恨不得化身野兽挣脱麻绳扑上来把荔水遥活吃了,“荔水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茶桌上摆着时令鲜果和糕点,蒙炎选了一个红柿子往他嘴里一塞了事。 立时,满堂清净。 原来蒙炎没收住力道,柿子塞嘴,把棠长陵的下颌骨塞脱臼了,口水横流,发不出一点声音。 萧雁回看着棠长陵,垂下眼,道:“我是你生身之母,往后改口,叫我阿娘。”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没有其他的了吗?” 萧雁回嗤笑,“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向你道歉?不可能,这些年来,虽然你叫着我大姨母,我为你操的心一点也不少,萧锦书以你的名义问我要过的银子、首饰、玩器,乃至于你嫁妆里一半的细软,都是我给的,除了不能让你叫我一声阿娘,我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荔水遥把扯裂的丝帕团成一团,缓缓笑开,“从没指望过,当真相揭开时,高傲如你会向我道歉,我只是、只是真切而真实的明白了,你我母女之间,有缘无分。” “你可以恨我,随你的意便是。” 荔水遥还她一声嗤笑。 棠伯龄震怒,“萧雁回,我要休了你!” 萧雁回从袖袋中掏出一张和离书扔地上,“你敢休我,我就敢告你宠妾灭妻,此时,我一败涂地,无惧无畏,可你还光鲜,我豁出去把你往下扯,你也得受着,倘若你我能安生的和离,我带走我的嫁妆,咱们两个尚能好聚好散。不然,你逼急了我,凭我做你棠氏这三十多年的掌家夫人,我也能活生生咬下你身上一块血肉来。棠伯龄,和离书我来时已经写好了,你只要签字画押,从此后你我各不相干。” “长姐、长姐,我呢,我怎么办?”小萧氏涕泪横流,浑身抖若筛糠。 葛若素这时插话道:“萧融世,你这两个好妹妹混淆别人家族的血脉,这样的大丑事倘若被别人知道,咱们萧家的女孩儿还能嫁得出去吗?你如今还是萧氏族长,手里握着萧氏族谱,今日倘若你不将这两个毒妇除族,我便与你和离!” 萧融世仍处在震惊到傻了的状态,被葛若素掐胳膊掐疼了才蓦的有了反应,“除、除族?这、这如何使得?” 葛若素掐着他胳膊上的肉狠狠一拧,咬牙道:“譬如我们要为显诚娶新妇,打听着新妇的两个姑姑做出了互换孩子,混淆家族血脉的事情,这个儿媳妇你要是不要?” “自然是……”萧融世的脸一下子难看起来。 “你为咱们大孙女想一想,将来她如何嫁人?!还是说,你打算把慧心丫头嫁给贩夫走卒?” “绝无可能!”萧融世说完,蓦的攥紧双拳,眼神复杂的看着大小萧氏,“你们两个、你们……” 不止萧氏有女孩,棠氏也有。 棠伯龄咽下满嘴的血沫子,蓦的闭上眼睛,道:“不是、不是故意换的,只能是抱错的,是抱错的!” 萧雁回顿时仰天大笑,少顷,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道:“一切如我所料,抱错的就很好。除族便除啊,反正我也没儿子,往后余生,我自己快活,活到哪天算哪天。” 小萧氏哭道:“我有啊,我怎么办?” 荔云鹤怒道:“父亲,你说句话啊。” 荔辰旭的嘴唇发颤,怒道:“拿纸笔来,这就写休书,这就写。” 萧雁回见萧锦书竟只会哭,便怒道:“有你哭的时候,现在把你的脑子拿出来用用,我和离能带走嫁妆,你被休弃,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他们能让你带走嫁妆和体己吗?难道指望我接济你不成,休想!” 萧锦书慌了,扯着嗓子尖叫,“我要和离,我要带走我自己的嫁妆和体己,长姐你要帮我。” 萧雁回耷拉下眼皮,整个人早已是坍塌在椅子上,“你看我像不像一尊泥菩萨。” 萧锦书定睛一看,慌的牙齿打颤,转头哭求萧融世,“兄长,我和离后,能在你家里给我划一个院子住吗?” 葛若素冷笑,“休想!” 荔水遥起身,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熏笼,拿下铜罩子,把扯坏的丝帕往火炭上一扔,转身就笑望蒙炎,“下雪了,我想踏雪赏梅,咱们回家去吧。” “走,回家。”蒙炎牵起她的手,径自离去。 满堂众人,目送他们夫妻二人走入鹅毛大雪中,为之一呆。
第071章 雪中仙 日暮, 结了冰的湖面上,白茫茫的雪越积越厚,湖畔花木果树上都挂了雪淞, 银条万千。腊梅在雪中,蕊黄的花瓣愈见娇嫩, 红梅花冷艳绝俗, 于冰天雪地中傲视群芳。 荔水遥戴着观音兜, 披着一件大红云锦滚边斗篷静静站在垂钓台上,袖手赏看。 那边厢, 面朝湖面的轩窗敞开着,正腾腾的往外飘热气, 红泥小火炉上的羊汤煮沸了,蒙炎正往里面下切的薄薄的羊肉片。 兰苕九畹等侍女,有的在给摇床上的小世子换尿布, 有的坐在角落里刺绣,还有两个小侍女, 正坐在熏笼旁的小杌子上, 伏在小茶桌上愁眉苦脸的写大字。 这时湖中心落下一对仙鹤来,于鹅毛大雪中翩翩起舞。 荔水遥看入了迷, 满心欢喜, 手指无意识的做出了握笔的动作。 她在赏雪景, 蒙炎在赏她。他发现了,他这娇娇儿赏景时身上便好似能散发一股奇异的力量,便如初见时那惊鸿一瞥,她与周围景色融为一体, 能安抚人心,令人宁静。 便像此时此刻, 她立在湖畔,像雪中仙,令他满心悸动,痴迷不已,隐忍克制着等待夜深人静时。 肥瘦相间的肉片在鲜美沸腾的羊汤中时隐时现,香气扑鼻。 蒙炎来至荔水遥身后,便似一座山峦遮下阴影,将雪中仙笼罩,还带来了一身霸道的羊肉香。 荔水遥醒过神,一转身就撞他胸膛上,她恼他强势的将她唤醒过来,锤了他两下。 蒙炎咧嘴,恶劣一笑,将她托臀抱起,狠揉在怀,亲她小嘴,撬开牙关就往里面攻城略地,凶猛如虎。荔水遥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粗莽对待,羞恼之下就狠咬了他舌头一下,这才被放开了。 荔水遥软着身子,伏在他肩膀上娇喘,“你、你发的什么疯,讨厌。” 蒙炎一手扣着她背,一手抓着她的腰肢,两臂用力把她往自己身体里揉抵,□□。 荔水遥忽觉腹部被戳痛了一下,凝霜胜雪似的小脸立时绯红,身子一动不敢动,低声娇叱,“老色胚。” “你把那‘老’字给我去了。” “偏不。” 蒙炎蹭了蹭她凉凉软软的耳朵,“行。” “行什么?” 蒙炎立时将她抱回轩室,放在圈椅上,捞了一碗羊肉放她面前,“吃肉。” 荔水遥正好也饿了,闻着鲜美的香味儿,吃了半碗肉,喝了半碗胡椒羊汤,身子就暖和了。 这时厅上的小世子哼唧了两声,荔水遥便想过去瞧瞧,被蒙炎拉着手,摩挲着手腕不许。 “他饿了,自有乳娘喂他。” 荔水遥抬眸望着他幽深的眼,心里嘭嘭的,却想逃,慌忙低头掰他手指,“我去瞧瞧。” 蒙炎不说话,一手举起酒樽一饮而尽,那只扣着她手腕的手铁环似的,凭她如何使劲也掰不动分毫,反是他常年习武的粗糙虎口磨的她的肌肤泛起红痕来。 荔水遥挣不脱,又急又气又惧他晚上,眼圈就红了,“你就仗着蛮力欺负我吧。” 这时九畹抱着个黑漆匣子低着头走来,低声道:“郎主,娘子,环首郎君求见。” 蒙炎这才松了手,荔水遥得了自由,立时就捶了他两下,他便笑:“让他进来。” 兰苕瞧荔水遥倚窗坐着去了,就捧着一盘小金桔送来,站在一旁服侍。 环首抱着个黑漆匣子进来,含笑行礼,“大将军,切结书,证物等都收在这里头了,请验看。” 荔水遥正剥桔子呢,闻言就道:“拿来给我。” 蒙炎微一点头,环首就笑着递给了兰苕。 兰苕打开盖子,荔水遥看了两眼,就道:“束之高阁。” “是。” “你别忙走,坐下和我说说荔家后续如何,各得什么结果。抓几个小金桔给他。” 蒙炎便笑道:“坐下吧,一边吃一边说话。” 环首连忙张开两手接住兰苕送来的一捧小金桔,道:“大将军和夫人离开后,荔家就闹开了,起因是小萧夫人要带走嫁妆和体己,发现自己存在库房里的首饰被洗劫一空,小萧夫人逼问亲信吴妈妈,那吴妈妈就说是小萧夫人的两个儿媳妇暗中买通她,把她的私房偷走分了,小萧夫人当场气晕过去,萧家主想管来着,被其夫人和离威胁硬拉走了。随后,棠家主和大萧夫人也吵闹着走了。小萧夫人醒过来大闹一场,威胁两个儿子说,倘若不还给她,她就豁出去到官府告他们忤逆不孝,然后……” 荔水遥吃下一个桔子瓣,笑道:“然后,定是一家子狗咬狗,全都不要脸面的大撕大闹了一场,是吧?” 环首低头笑,剥了一个小金桔吃。 “你接着说。” “最后的结果是,荔家分家了,荔氏祖宅被分成了四份,荔大郎荔二郎各得四分之一,荔家主得了有祠堂的那四分之一,小萧夫人也得了四分之一,这会儿荔家正忙着砌墙。” 蒙炎捏着酒樽,笑问,“谁要了棠长陵那个废人?” “那废人只要醒着就跟得了疯病的野狗似的,狂吠乱叫,还险些咬死了一个服侍他换药的侍女,荔家人又恨他又怕他,谁都不愿意管他,很快达成共识,当夜把人塞马车里,只派了一个老苍头将其送往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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