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手指轻触花瓣,顾桑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颜色太过艳丽的花朵, 最喜欢纯洁无暇的白花。可是,白花虽无暇,寓意却不详,有祭奠死者之意。” 顾桑顿了顿,抿了下唇角,“你瞧,桃花多好看,多有活力。外头的桃花开得更好, 跟你雕琢的玉簪上的桃花一样娇艳好看。” 顾桑一遍遍地搜刮着记忆,不厌其烦地说了许多有趣的事儿,谈古说今,谈天说地, 追忆过去,畅享未来…… 不论他是否能听到, 她依旧坚持说,坚持刺激他的意识和大脑。直说得口干舌燥,喝几口润润嗓子,又继续讲述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不论是书本上看到的,还是她以前生活的时代,她全都分享给他。 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一股脑儿地灌输给他,这样的顾九卿俨然最忠实的倾听者。 顾桑在屋子里呆了大半晌午,方才出去透口气。 外头阳光正好,和煦的暖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若非暖玉能抑制顾九卿体内的寒毒,她真想推他出来晒太阳,闻满院花香,感受万物复苏的生机。 “喂,过来喝酒啊。” 亭阁中,一张四方石桌,一白衣女子面颊酡红,朝她招手。 顾桑一怔,恍然看见醒过来的顾九卿,但只一瞬,便反应过来那不是顾九卿,而是他的替身,一个叫做玖倾的女子,名字谐音九卿。 两人偶尔配合演戏,应对一些不能拒之门外的探视顾九卿的人,倒也熟识了不少。 顾桑走过去,同她打了个招呼:“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 这里是顾九卿静养的内院,平时无人进入。能进来的,都是知道玖倾身份的亲信之人,诸如陌花、郝御医、玄叶高僧等人。 两人也不怕被人瞧见。 玖倾端着酒杯,那双与顾九卿相似的狭长凤眸染了几分醉意:“我就这点爱好,还不许我喝两口。” 顾九卿不喜饮酒,她也不能喝。顾九卿是什么样的,她也只能是什么样。 当顾九卿需要她出现时,她就必须立刻出现,乖乖地扮演好‘顾九卿’的影子,虽然比她以前的苦日子好上百倍,可是久而久之,她就变得不是自己了,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的人。 顾桑拎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你以前同他如何认识的?” “她啊。” 玖倾认真回想过去,脸上带着一股敬仰之情,“我幼年时曾被人牙子卖入了脏地儿,逼我学各种我不愿意学的东西,我不应,就被人关起来打骂,不给饭吃,。后来,是她救了我,让我不用受人辱打,学习那些对于小女孩来说太过露骨谄媚的技能,便可吃饱穿暖,还给我取了新的名字。 想当初我逃跑过无数次,每次都被鬼奴抓了回去,免不了一阵毒打。你说她也比我大不了两岁,怎么就那么厉害呢,居然能将我从那种地方捞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来是忠毅伯府顾家走丢的大小姐,金尊玉贵的官家小姐。”玖倾嘟囔着,“还以为她跟我一样,是被家人抛弃的。结果,被抛弃的只有我。” 听玖倾回忆往事时,顾桑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她看着对面的白衣女子,问道:“有没有想过找回你的家人?说不定你的家人有什么苦衷缘由,说不定你的母亲比你想要的还要爱你?” 玖倾捂着昏痛的脑袋,摇摇头道:“六七岁前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连父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如何找?” 幼时记忆全无,又被人牙子卖到勾栏院子,作为花魁培养。基本可以确定,眼前的玖倾才是真正的顾九卿。 顾九卿将玖倾当做替身,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施氏面前,母女对面却不相识。 顾桑心中动容,忍不住道:“如果有朝一日,你不需要做他的替身,可以找回家人……” 玖倾猛灌了几口酒,不耐地挥手道:“谁爱找谁找,他们怎么不来找我,还要我去找他们?估计是家里重男轻女,嫌我是个没用的丫头片子,就将我卖给了人牙子换钱呗,我才不稀罕什么家人。” 顾桑眯眼道:“谁告诉你是被家里卖掉的?指不定骗你的。” 玖倾:“大多被卖到那种地方的女孩子都是如此。” 顾桑道:“也许你是例外。” 玖倾道:“无所谓了,反正这十几年都这么过来的。” 眼前的女子才该是她同父异母的大姐姐,本该被施氏宠爱、过上锦衣玉食的大小姐生活,却被可恶的人牙子拐走,也不知如何失了记忆,竟被卖到了青楼。 如果不是被顾九卿发现玖倾与他长的相似,真正的顾家大姑娘怕是要被青楼那种恶心地儿生吃活剥了。 顾九卿对玖倾已然有了安排,目前不适宜告知真相,顾桑只好将满腹心事放回肚里。 玖倾忽然倾身凑到她跟前,看着她的脸,说:“我发现你跟顾九卿的感情好的出奇,寻常姐妹还真没几个如你这般侍疾,事事亲力亲为,为了唤醒她的意识,没日没夜地守着,同她说话讲故事,就是夫妻未必都能做到你这种程度。何况,你们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玖倾虽为顾九卿影子,却不知其真实性别,同施氏一样觉得怪异却又理不清原委。 顾桑轻眨眼眸,回道:“他待我好,又为救我涉险,我自当投桃报李。” “说实话,我也挺羡慕你们之间的姐妹感情,如果我有个如她这样的姐姐,如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玖倾叹气,语气不无艳羡道。 顾桑说:“我就是你妹妹啊。” 玖倾哼道:“都是假的。” 顾桑认真道:“你可以当我是你妹妹。” “行行行,当你是妹妹。”玖倾无奈。 说罢,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希望她快些醒过来,她说过会还我自由,给我一笔衣食无忧的银子,甚至承诺给我一个富贵身份,让我做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如今是皇后了,这些对她,轻而易举。” 如果顾九卿死了,富贵身份指不定就没了。 小时候挨打受骂的苦日子,着实是过怕了。 顾桑手指摩挲着酒盏,低头道:“他会醒过来的,他承诺与你的,定也会兑现。” 一顿,又道:“姐姐眼中的顾九卿是怎样的人?” 玖倾醉醺醺地打了个响指,笑道:“自然是好人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是她拉我出了泥潭子,要不然江州府就要多一个花魁娘子。” 为人影子,肯定比被人糟蹋的花魁娘子强的多。 “也是个特别有手腕心计的人,同样身为女子,我就没有那份心性。我知道她会走的很高很远,可也没想到她转眼就成了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奈何,身子骨不好。” 如果不是不想让人发觉身子异常,想来应该也没她玖倾的存在。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许是那份血缘亲情,俨然一对亲和姐妹。 春风起,桃花落,漫天桃花雨纷飞而下。 顾桑望着漫天花瓣雨,脑海里浮现出顾九卿在桃花树下求娶她的美梦,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一夜宿醉,大梦初醒。 暖玉床上的男子依旧无知无觉,毫无动静。但是,最后两味药有了回讯。 郝无名和一个杜姓商贾揭下求药皇榜,将崂山雪莲果和火炙蛊虫进献给司马睿。除了获取一笔赏金,杜姓商贾还获得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保驾护航,成为行商之首指日可待。 至于郝无名,原要被招纳进御医院,但他不喜名利,便拒绝了。 这是趁机又宰了男主一笔。 顾九卿莫不是要将司马睿吃干抹净,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开春后,司马睿的身体明显愈发不好了,来过温泉山庄几次,顾桑明显感觉得出来,那不是正当壮年的身体,稍微气性大些,旧伤就会刺激得司马睿痛苦难忍。 只要顾九卿身上的寒毒得解,这天下于他,唾手可得。 崂山雪莲果生长在悬崖峭壁,取之有一定危险,却远不及火炙蛊虫凶险。此番趁毒娘子分娩之机智取蛊虫,颇费了一番周折,陌上为此深受重伤,好在结果尽如人意。 顾桑知道郝无名的底细,却不知那位杜姓商贾,问道:“杜姓商贾也是顾九卿的人?” 陌花也不隐瞒,点头应是。 顾桑说:“难怪不缺银子?” 要建立自己的人手和情报网,没有银子哪里玩的转。顾九卿并未接手顾家的铺面,顾家虽不缺银子,却也不是泼天富有,以前还奇怪他的钱银从何而来,原是如此。 顾桑又问:“杜姓商贾是何方人士?” 陌花看了一眼顾桑,回道:“祁州首富。” …… 药材筹备齐全,郝御医和玄叶高僧日夜不休地炼制解药,在桃花落尽之时,成功制出解药。为了稳妥起见,原是要拿人试药后才能用于顾九卿身上。 然而,时间不等人。 顾九卿的情况突然开始恶化,霜花开始大片大片出现在他的皮肤上,暖玉已经无法控制寒毒的蔓延。 整张脸几乎被白色的冰霜覆盖,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冰冻似的,看起来妖冶又诡异。 他身上的温度更是低的骇人,顾桑惊惶失措地唤来郝御医和玄叶高僧,声音不自觉染上了哭腔:“怎么回事?霜花怎么越来越多了,他是不是快要……” 死了。 郝御医和玄叶高僧查探过顾九卿的身体,当机立断,决定兵行险招:“来不及试药了,司马权当活马医,立刻将解药服下。” 顾桑紧张地站在旁边,手里绞着湿帕子不敢动。 她呆呆地看着玄叶高僧用刀划开顾九卿的手腕,体内寒毒深重,那么深的口子竟不见多少鲜血流出,随即以火炙蛊虫为引,让蛊虫顺着伤口钻了进去。 蛊虫在他手臂里蠕动,顺着血脉经络缓慢攀爬而行。 玄叶高僧对郝御医点点头,郝御医立即掰开顾九卿的嘴巴,将解毒的药丸塞了进去,按着喉咙,强行让解药滑进了喉咙。 蛊虫在顾九卿手臂里蠕动,顺着血脉经络缓慢爬行。 顾桑最怕这种虫子,但她死死地盯着蛊虫,这是顾九卿生的希望。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睛陡然瞪大。 “它怎么不动了?”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陌花也是一脸紧张道:“难道抵不过主子体内的寒毒么?” 玄叶看着不动弹的蛊虫,无奈道:“尽人事听天命,为了保住他这条命,老衲已经用尽毕生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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