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芳菲院洗浴过后,顾桑趴在窗口,手托香腮,望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昭南院兀自出神。 她曾以为,女主或许嫁人后,那番隐晦的心思或可熄灭,但女主竟有冒险带她共嫁一夫的念头,虽然女主说是开玩笑,但那样子可全然不像。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攻略女主,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待女主他日君临天下,她又能逃往何处。还不如始终坚持初衷,彻底傍上女主这只粗大腿。 既下定决心,日后无论面对何种尴尬处境,她也绝不再彷徨、纠结无措! 当内心最后的那点子底线舍弃,好像女主对她的昭昭之心,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看了半晌,昭南院的灯火依旧没有熄灭。 顾桑眸光轻动,一把抓过桌上的梨木匣子,一阵风似地去了昭南院。 一路行过梅园水榭,绕过曲廊,刚走到内室门口,陌花就出来拦住她:“三姑娘,请留步!主子此刻不方便见你。”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道清磁冷沉的声音。 “让她进来。” 陌花愣了愣,错身让开路。 顾桑看了她一眼,打帘进了内室。 听着隔壁盥洗室传出的水声,她才知诚如陌花所言,确实不太方便。如果是昨日的她,心有魑魅,必定觉得留在这颇觉不自在转身就走,可对于此刻的她,将所有的一切杂念全部摒弃,心中唯有攻略女主这件事,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自己对女主亦是有所图,无法改变女主,唯有改变自己。 顾桑隔着帘子问了一声:“大姐姐还要洗多久,可需……我帮忙?” 看吧,也就那么回事。 里面似静了一瞬,顾九卿道:“不必。” 顾桑没再说话,将梨木匣子放在小几上,坐在椅子上慢慢等。也不知等了多久,久到顾桑眼皮打架,实在困得不行,顾九卿方才从盥洗室出来。 他穿着纯白的里衣,外罩一件比较厚重的披风,几乎将他整个人掩埋其中,唯有一张绝艳虚弱的脸和满头墨发露在外面。 泡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澡,顾九卿的脸色未见半分红润,反而苍白的毫无血色,那抹薄唇亦是惨白惨白的,感觉随时都要晕倒似的。 顾桑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大姐姐,你?” 顾九卿薄唇紧抿,瞥了一眼手臂上的纤白手指,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吃力地朝床榻边走去,短短几步已让他气喘吁吁。 顾九卿靠在软榻上,略缓了缓,方才虚抬起眸眼睨向她:“这么晚了,过来干什么?” 顾桑左右看了一眼,找出张干帕子,不由分说地帮他擦拭起湿发:“先别管我做什么,我先帮你将头发绞干。大姐姐洗澡不喜人伺候,可头发湿了,也不知道让陌花姐姐帮你擦干,着凉生病了怎么办。” “等一下。” 顾九卿忽的抬手按住她的手,感受到肌肤上那双冰凉无温的手,顾桑的手指下意识颤动了一下,那是被冰的,并非想要逃离他的触碰,她抬起眸子望向他,“大姐姐?” 顾九卿黑眸幽暗地注视着她,面上没有多余表情,声音却犹似压抑着某种痛楚:“帮我……取一下药,床身有处暗格。” 说完,伸指敲了敲床侧一处。 顾桑来过顾九卿闺房数次,却不知床榻边竟还有暗格。 那处暗格设置的极其隐秘,与床身几乎融为一体,就算细看都瞧不出端倪。若非顾九卿主动说破,怕是她一直都不会察觉。 里面放着两瓶药,一个棕褐色瓷瓶,一个黑色瓷瓶。她拿起棕褐色药瓶,问道:“大姐姐,是这瓶吗?” 顾九卿摇摇头。 那就是黑色药瓶了。 顾桑赶忙从黑色药瓶里倒出一颗药,喂到顾九卿嘴边,顾九卿低头就着她的手将那颗难闻的药丸吞下,鼻尖是少女的掌中香,一向难吃的药似乎都染上了几分香气。 他有些失神。 见他将药吃了,顾桑又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大姐姐,喝点水。” 顾九卿靠在软枕上,没有动。顾桑心中一动,顺势将水递至他唇边,顾九卿才慢吞吞地喝了两口。 做好这一切,顾桑重新拿起帕子,坐在床边,细心地擦拭起顾九卿的湿发。 顾九卿阖上眸子,任由那双柔软的小手在他发间穿梭。小姑娘的动作依旧生疏,但显然比第一回 的技术高,至少没有间或扯痛他的头皮。 顾桑手上动作未停,瞥了眼顾九卿苍白的面容,随意问道:“大姐姐,你服的药能根治你的病么?”她知道女主是身中奇毒,却故意说成是病。 顾九卿眼未睁:“不是病,是毒。” 顾桑一顿:“什么毒?” 本以为顾九卿讳莫如深,不会告诉她,没想到顾九卿却说了。 “寒毒。” 难怪女主通体发寒,毒发时犹似结了层寒霜。 顾桑默了半晌,轻问:“何时中的毒?” 静默良久,顾九卿面无表情道:“很久,很久以前。” 顾桑凝眉,不确定地问道:“是大姐姐走丢的那两年吗?” 顾九卿哼了声:“不是,在那之前。” 顾桑顿时疑惑极了。 那就是顾九卿幼年时期被人下了毒,可女主那时只是个懵懂稚女,能被谁下毒? 蒲姨娘吗?应该不是。 以女主睚眦必报的性子,如果是蒲姨娘的话,哪儿还有现在的安生日子。 而且,竟然还瞒过了顾显宗和施氏,就是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顾九卿中毒的事。 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瞒过家中所有人,可能吗? 寻常情况下,定是不可能的。且许嬷嬷说过,女主幼时是个天真烂漫爱笑的小女孩,没有这般心计和手段。许嬷嬷从小看着顾九卿长大,不可能说谎,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顾九卿。 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女主不是真正的顾九卿呢? 顾九卿看她一眼:“看来,妹妹都猜到了。不妨说说,你都猜到了什么?” “我……” 顾桑垂眸,下意识就想来个死不承认,可转瞬便明了,以顾九卿谨慎的性子,怎可能说出这么低级惹她怀疑的话,分明就是故意为之,那些原本不欲她窥视的秘密此时却大有让她一点点知晓的架势。 她低声道:“大姐姐并非真正的大姐姐。” 若非顾九卿故意透漏,她根本想不到这方面。 穿书到现在,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女主的身份。 如果顾九卿并非原本的顾九卿,那么很多事情都说得通了。 “可是,大姐姐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就不怕我说出去么?” 顾九卿挑眉:“你会说出去吗?” “不会!”顾桑斩钉截铁道,“大姐姐这般信任我,我自然不会辜负大姐姐的这份信任。” “信任,倒也谈不上。”顾九卿斜眼看着她,一字字慢悠悠地道,“我知道妹妹怕死。” 顾桑:“……” 虽然知道女主并非真正的顾九卿,可她心中依旧有诸般疑惑。比如,女主究竟是谁,毒又是谁下,真正的顾九卿又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今夜的顾九卿似乎特别反常,也特别好说话,不知是何事触动了他的心弦,或许这是难得窥探更多真相的机会。 顾桑沉吟了片刻,也不在权衡是否危险,开口问道:“大姐姐,我心中依旧困惑不已,不知大姐姐可否替我解惑?” 顾九卿:“不能!” 顾桑愣了一下,随即‘哦’了一声,便老老实实地帮他擦头发,也不再肆意窥探女主的隐秘。 待头发全部擦干,顾桑又拿起梳子将头发梳的顺滑无比,而后打开那方梨木匣子,将白玉发簪取出来,在顾九卿头上比划了一番:“大姐姐,这是我白天出门时买的,当时一眼就相中了,大姐姐戴上定然非常好看。” 顾九卿从她手里接过发簪,凝眉端详了两眼:“妹妹有心了。想来妹妹今日外出玩的非常尽兴,且不知是何有意思的事,让妹妹归家甚晚?” “也没甚么有趣的事。”顾桑一滞,不自然地说道,“大姐姐知道的,不就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托谢二姑娘将我约出去说道那事,不过我可是义正严词地拒绝了,世子爷以后估计不会再找我了。还有啊,他约我的事,我事先不知情的。” 嗐!她又没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干嘛解释的这么仔细,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 顾九卿冷哼:“就这点子事,耽搁到晚上?” 顾桑挠了下面皮:“我不是还给大姐姐买发簪了吗?见时辰尚早,就又逛了一会儿,哪知道就逛到天黑。”女主连侯天昊这种毛头小子的醋都吃,若知道她救了政敌文殊公子,怕是更不高兴了。 顾九卿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随手扯过被褥盖在身上,闭上眼睛:“我累了。” 顾桑看了一眼顾九卿苍白的脸色,感觉女主的精神面貌颇为不好,方才又说了诸多话,怕是强撑着,她望着他一会儿,伸手放下床边的帷幔,又用长匙拨了拨香炉里的香味,方才离开。 翌日,天光熹微。 正是熟睡之际,顾桑被外面一阵阵的动静吵醒。她打着哈欠探出脑袋,唤来外间值夜的梅沁,询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梅沁回道:“好像是大姑娘要出门,陌花姑娘正吩咐婢子们整理行装。” “这么早?”顾桑蹙眉,“大姐姐可是去静安寺?” “奴婢这就去打听一下。”梅沁转身就要出去,却被顾桑叫住了,“不用了,帮我收拾几样简单的衣物。”依女主昨晚的情况,定是要去静安寺疗毒。 “对了,千万不要忘了将话本子带上。”寺里清静无聊,话本子可以消遣解闷。 说罢,又让秋葵进来伺候她梳洗穿衣。 简单梳洗过后,梅沁那边也收拾完整,顾桑拍拍秋葵的肩膀,吩咐道:“等会儿帮我告知母亲一声,我陪大姐姐去静安寺礼佛。” 秋葵点头应是。 顾桑没打算带任何丫鬟,从梅沁手里接过包袱,便去了昭南院。 这边也刚好收拾妥当,车马皆停在昭南院外。 顾九卿从屋里走出来,春日已回暖,可他还穿着厚重的冬衣,手里捂着暖炉,头戴帷帽,将他整个面容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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