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晃了几下灯笼,将光源凑到小姑娘的脸边,细细一打量,发现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眉眼倒是生得清秀,浑身滚满了泥土,显然是打了地洞钻出来。 他笑道:“你放心,我定救你。” 月上柳梢。 杜岩进了屋将手中的提灯搁在桌上,冷眼瞧着屋中坐着的人,“你们怎么办的事,竟还让人跑了一个?若不是走运让我碰上了,待她跑去了路上碰见了行人真的闹去官府,我看你们怎么交差!” 坐在屋中的男子正笑着嗑瓜子,“这不是有杜少爷在吗,花点银子就能摆平的事,算什么事。” 杜岩怒而拍桌,“泠州的官署已经换过一批人,上回往衙门砸银子的已经送进牢里,现在还没出来,你当此事是那么好办的?!” 嗑瓜子的男子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忍不住笑,吊儿郎当道:“杜少爷,你这头是怎么回事,是刚死了爹在戴孝吗?” 杜岩大怒,恨不得上手与此人打一架,只是自己胳膊腿都干瘦,打不过眼前这一身腱子肉的无脑莽夫。他气得不行,立即找别地儿撒火,原地转了两圈,喊了外面的下人来:“将方才那个小孩带去其他孩子面前,鞭子蘸上盐水,抽得她皮开肉绽,以儆效尤!” 下人令了命下去,没多会儿,隔壁房中就响起小姑娘凄厉的惨叫声和鞭子破风的尖锐声响。 杜岩听着,心中才消了三分火,慢声道:“皇太孙又来了泠州,此番已经第二次找上杜家,怕是察觉了什么,这批货要尽快送去游阳。” “你慌张什么。”嗑瓜子的那人道:“若是他当真找到了什么证据,早就掀了你们家,如此不痛不痒地找事,不就表明他还没查到什么实用的东西吗?” “他上门两回,散了我家千金不止,这还算不痛不痒之事?!”杜岩一跟他说话就冒火,嗓门跟着喊起来。 “你瞧瞧官署里的那些,抄家斩首流放,死了多少人,杜家不过是扔些银子罢了,你那父亲爷爷不都还健在吗?”那人道:“且那周大人原是左相的左膀右臂,硬生生被削了,上头正是烦心之时,我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批货藏在这里无人知晓,你妄动反而会打草惊蛇。” “程子墨,你休要欺人太甚。”杜岩质问,“人不送走,若是被查出来该如何?” “那就别让他查出来。”程子墨拍了拍手,站起身道:“不过也用不着你瞎指挥,左相派了人来泠州,且迟大人今晚就会过来,他自会拿主意。” 话音刚落下,还不等杜岩反驳,就听得门口的下人行礼。 程子墨便赶忙起身,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着黑色衣袍的俊秀男子推门而入,他面色漠然,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比外头的夜风也要冷上几分。 “迟大人。”程子墨与杜岩同步行礼。 “让隔壁停手。”迟羡漠声下令。 “我就说不该打孩子,给两块糖糕哄哄就是了。”程子墨嘴上说着,走到了门边吩咐下人去隔壁喊停。回过头来再一看,杜岩的脸涨得通红,几乎咬碎了牙,他便笑着道:“杜少爷这鞭子蘸水的法子,瞧着倒不像是读书人能想出来的主意。” 迟羡往杜岩脸上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没有温度,让杜岩无端打了个冷战,忙低下头不敢对视。 “迟大人,这些孩子可要现在送走?”程子墨问。 迟羡道:“皇太孙来的时候带的人都安排在了水路各处,这些孩子暂且留在此地,等年后游阳那些舞姬回去时,再一并将这些人带着。” “大人,今日见到皇太孙时,小民发现他对纪家的姑娘非比寻常,或许可从她身上下手调查。”杜岩道。 迟羡语气冰冷没有起伏,“他此次来泠州并不简单,若你们当中有谁轻举妄动露了破绽,我会立时处理。” “是。” 两人齐声应了一下。 迟羡来便是交代这两句话,随后转身离去。 寒风卷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咆哮声,紧贴着窗子滑过。 屋中烧了炭,极其暖和,纪云蘅只穿了一层加棉的衣衫。她趴在窄榻上,让六菊给她按着腰背。 今日坐马车时睡着了,因姿势不大好,醒来之后腰背一直酸痛着,洗完澡之后六菊说给她按。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在一起,自然而然地闲聊起来。 “你是几岁的时候被拐来泠州的?”纪云蘅问她。 “六岁吧。”六菊仔细回想着,“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家里穷,好像生来就没爹,娘又经常不在家。我在门口玩的时候,是有个女人给了我一块糖糕,我吃完了后说带我去个地方,再买两块,然后我就被卖到泠州了。” “你逃跑过吗?” “当然呀,但是我一跑,我养父就拿鞭子抽我,后来我就不跑了。”六菊说:“我现在已经忘记我娘是什么模样了,也记不清楚家在哪里,没想过回去。” 纪云蘅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道:“六菊,我记得你的右手腕处,有个疤痕。” 六菊应了声是,将袖子撩起来,摸着右手处的疤痕,正想说话,却听见纪云蘅说:“我认识一个姨姨,她的女儿就是六岁时被拐的,也是在右手处有个疤痕。她去了很多地方寻找,来了泠州后就留下了,姨姨说她女儿就在泠州,要不……我明日带你去见她如何?” 六菊的手一顿,惊喜地抬高声音,“大姑娘!此事为真?!” 纪云蘅正经地点头:“自然,我不骗人。” 六菊开心地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话,卖力地给纪云蘅揉着腰。 忽而门外传来爪子拍门的声响,同时伴随着小狗的汪汪叫声。 叫得又急又凶,像是骂人一样。 “是学学。”纪云蘅支起身体,“不小心把它关门外了,我去将它放进来。” “奴婢去!”六菊正兴奋着,赶紧下榻跑去开了门,就见小白狗飞一样地跳进来,嘴里凶戾的汪汪声依旧不停。 许君赫天黑变成小狗,发现自己站在院中吹冷风,因此大怒,迈动四条腿,边打着哆嗦边骂。 这只蠢狗,这么冷的天在外面晃什么! 泠州的冬天真是冻死人了! “学学。”纪云蘅唤他。 学学个屁! 许君赫怒汪四声。
第31章 “啊?” 柳今言点了香,盖上小香炉的盖子,转头诧异地看向纪云蘅,“你说你家小狗总是莫名其妙地发疯?” 纪云蘅盘着腿坐在软榻上,怀里抱着棉花枕,将下巴搁上去,秀眉微拧,漂亮的小脸蛋满是苦恼,“刚捡到学学那会儿,它脾气也坏,时不时就冲我又叫又咬,后来好了一阵。昨夜没留心将它关在了门外,许是冻着它了,进了屋就开始冲我叫,不管说什么都龇牙咧嘴,哄不好。” “你多心了吧?”柳今言端着一碗蜜饯来到她边上,与她的肩膀挨在一处,“狗不是最忠心主人的吗?说不定只是你那只狗性子独特。” “如何独特?” “就像小孩儿一样,有些小孩冲你叫喊,不是想凶你,而是想让你关注她。”柳今言道:“下回小狗再冲你叫,你把它抱起来就是。” 纪云蘅有些担心地问:“当真吗?” 十分窝囊地害怕小狗会咬她。 “你信我就是,这天底下哪有养不熟的小狗,你都养几个月了,它还能咬你不成?” 柳今言颇为自信地哼了一声。 她往后一靠,用手撑着脑袋,将柔软的身体舒展,袖子滑落,露出了手臂上五彩斑斓的荆棘之花。腕子处系着三彩绳编织的手链,上面串了铃铛,随着她一举一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上回柳今言看见纪云蘅手上的链子后觉得颇为喜欢,央着纪云蘅帮她求了一个来,让楚晴编的。 柳今言的金银首饰不少,放满几个盒子,但她平日里只戴那些在泠州买的东西,鲜少将盒子里那些奢华东西戴在身上。 这个手链就颇得她心,每回纪云蘅来找她,都看见她戴在手上。 纪云蘅看着她的手,问道:“这些花洗不掉吗?” 柳今言听闻,便将手腕转了一下,放在眼前看,“你听说过刺青吗?” 纪云蘅摇头。 “就是先用针将你要画的图案刺出来,再用那些颜色覆在上面,让颜色渗进肉中,与肉生长在一起,这便是刺青。”柳今言笑着说:“这是洗不掉的,永远都会在身上。” “痛吗?”纪云蘅用手指摸了摸那朵荆棘之花,指腹感受到了麻癞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刺青留下的痕迹。 “小时候刺的了,不痛。”柳今言说着,便又起身,赤着脚踩上绒毯,挥舞着两条宽袖,身姿一起,在纪云蘅面前轻舞。 纪云蘅捻着蜜饯果子吃,认真地当她的观众。 这些日子里,纪云蘅经常坐在这里看柳今言跳舞。 先前在万花楼那日,她站在高台上起舞,婀娜多姿,腰肢如弱柳扶风,但实则柳今言更喜欢跳一些有力量的舞蹈。 她将木枝握在手中,像舞剑一般,动作飒爽而凌厉,看起来像是会功夫。 纪云蘅想学。 可当她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柳今言笑得直不起腰,只说这不过是看起来像功夫,实则差得远,远远不能与人动手。 且舞蹈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身体僵硬的人,连腰都下不去,纪云蘅学了两日,捂着腰说放弃。 从那之后,纪云蘅就老老实实地做一名看客。 在柳今言的房中玩到临近正午,纪云蘅起身说要回家吃饭。 “那你吃了饭之后还来吗?”柳今言巴巴地望着她。 “今日要带六菊去认她娘亲。”纪云蘅一边穿鞋一边说:“就是先前跟你说的晴姨,她女儿年幼时被拐,此后游历四方找了许多年。我身边正好有个丫鬟,与晴姨丢失的女儿有些相似,明日带她去瞧瞧,若是能相认就最好。” “哦……”柳今言凑过来问,“那你明日再带她去好不好,今日我有要事想约你一起出去。” 纪云蘅穿好鞋子起身,跺了跺脚,“什么事呀?” “我听人说,北城区抱月斋的千金要举办一场比文招亲,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事,想与你一起去瞧瞧。”柳今言拉着她的手晃起来,撒娇,“你就陪我一起去玩玩呗。” 自从游阳的管事们接到在泠州过年的指令后,嬷嬷们对柳今言等人的管束就放松了很多,有时候柳今言偷偷跑出去玩也没人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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