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宗图嚼着花生米,对着慕听雪笑了下。 一种让人看见,就很不舒服,再也坐不住的假笑。 “王妃赈灾总共用了多少银子啊?” “少说也有八百一千万两了吧。”没等慕听雪回答,二婶顾花奴就替她答了,“这把钱往外这么撒,我们二房可没同意。” 慕听雪心道:来了。 “王妃可是立了大功啊,太后还册封了诰命,给我们老慕家争光呐!”慕宗图站起身,端起酒盏,“来,二叔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说完,滋溜一声,一饮而尽。 慕听雪没喝,她不能饮酒。 “砰!” 喝干净之后,慕宗图重重地把金酒盏,扣在了桌子上。 “大侄女儿,你回二叔一句话。”慕宗图的眼睛里,逐渐蒙上阴影,整个人的状态已经不对了,像个酒蒙子,声音也陡然升高,“这赈灾的一千万两,我们二房是咬死不同意的,但大哥极为坚持。僵持几日,最后大哥说算大房出,可这笔银子却走了老慕家总账,是不是有这回事?” 慕听雪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脑海中浮现一句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金酒杯刚放下,就亮出了杀人的白刃。 “是有。” “好!这可是你说的!”二叔慕宗图来劲儿了,抬起手来,情绪激昂,“老慕家的财产,本就应该大房二房平分。说什么为国为民,屁!把家产都给掏空了,一群不值钱的流民饿死冻死有什么打紧!别跟我说什么为了拯救老慕家,朝廷至今没有发出抄家的诏令,万一是你沽名钓誉为了个好名声,故意瞎编的呢!” “没错!” 顾花奴见丈夫已经打了头阵,立刻跟上,“五年前,你嫁给覃岭王,因门第悬殊,说是陪嫁,实际上就是一笔巨额陪门财!那么多钱,一半儿也算是我们二房出的。” 慕听雪垂眸。 自古良贱不婚,士庶不婚,门阀等级极为森严。门第不对等,就要支付一笔“陪门财”,这是贵族圈层的规则! 陪门财以陪嫁的形式,算作给亲王的补偿。 所以,要回嫁妆这事儿,按照封建传统门第观念来说,她也不占理,因为商为最下贱。 五年前风光大嫁,商女做王妃,实现了阶级的跨越。慕家二房那边都巴结着她,想攀上皇家关系,二叔二婶出嫁时信誓旦旦地拉着原主的手,说雪儿啊,二叔二婶疼你,嫁妆一半算是我们二房的一点心意,日后多在覃岭王面前为他们夫妻美言几句。 失宠之后,二房的态度也变了,咄咄地要钱来了。 “行了,别吵了。不会少了你们二房的。”家主慕宗启叹气。 “我的亲大哥啊!”慕宗图立刻道,“慕家做生意那么多年,这二年海上倭寇闹得那么凶,丝绸的船运不出去,销量就减少了,现金本就不多,如今全被大侄女给霍霍了。她一人倒是风光了,全家跟着倒霉,弟弟我这日子是要过不下去了。” “你想怎么样?” “分家!” 二叔慕宗图一拍桌子,把金色的酒杯,都给震翻了。 二婶顾花奴抬起尖尖的下巴,尖声道:“对,分家。今儿就在这桌上给分明白了,嫁妆陪门财五百万,再加上大房赈灾从总账上支走的本该属于二房的五百万,加起来一千万,一厘一毫都不能少!”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慕宗启也意识到,这个家是不分不行了。 “可以。” 家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苦苦支撑多年的大家族,最终还是亲兄弟离心,分崩离析,“铺子一半归你。” “铺子一半本就是我的。” 慕宗图双眼冒着精光,贪婪道,“那一千万两的债务,不如就用大房那一半的铺子来抵吧。” 慕宗启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二弟,你……” 这是要把大房往死路上逼啊! 慕家本就是靠丝绸生意赚钱,丝绸行铺子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经济来源,这么一分,岂不是所有的铺子产业都尽归二房? 大房去喝西北风么? 顾花奴眉梢眼角尽是得意:“要我说啊,大房那一半的铺子,也不够抵一千万的,毕竟现在生意不景气,铺子亏损贬值。得把这栋祖宅加上才行。” 慕家祖宅,修建得极为奢华,堪比一个小皇宫。 最好的院子是大房住着,顾花奴可是眼馋很久了。 “老二家的!你这胃口也太大了吧!” 慕宗启也动怒了,血压瞬间升高,只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耳鸣眼花。 他站立不住,身子摇摇欲坠。 “老爷!” “父亲!” 慕听雪变色,立刻冲了上去,和丫鬟仆人一起扶住了高血压发作的老爹,慕宗启可能真是被气伤了,一只手捂住了心口,这症状,可能是要并发心脑血管疾病了。 她赶忙从玉瓶小空间里,取出一个小吸氧瓶,给父亲用上。 舌下给他含服了一粒硝酸甘油。 慕听雪心中对二房这对夫妻的怒意,瞬间达到最高点,她猛地回过头,厉声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们是要发多大的财?若是我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俩也别想活着出这门!”
第40章 搬出祖宅 见到大当家的被气病,胸闷、抽搐、晕厥,二叔慕宗图也愣住了。 他分家归分家,最多贪点儿钱,但没想过把亲大哥给气死。若真气死了,他日后名声也彻底臭了,无颜面见慕家列祖列宗。 “快!锤大哥胸口,这情况跟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病情一模一样。” 慕宗图赶忙冲了过来。 大手掌就要往慕宗启的胸口招呼过去,想要帮他顺气,“大侄女你给大哥用得这个小破瓶子是什么啊,堵住他的气道了,快拿开。” 慕听雪皱眉:“起开。” 最讨厌这种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在医生急救病人的时候,还指点江山、叽叽歪歪,把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当做救人圣经。 把小吸氧瓶拿开,这不是谋杀么。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不听劝?大哥跟老太爷一个病,把大哥胳膊抬起来,拍打咯吱窝……” “家族遗传性高血压。”慕听雪打断了他,“二叔别搁这帮倒忙了,我是大夫,怎么救人我比你清楚。” 慕宗图想要锤父亲胸口、拍父亲胳肢窝的手,也被她格挡开。 “你这样捶打病人,只会增加耗氧量,加剧病情!” “痒?” 慕宗图满头雾水,根本听不懂话,“哪里痒?” 慕听雪:“……” 不想多做解释,费口舌。她重新把小吸氧瓶,给父亲用上,舌下含服可以缓解心梗的硝酸甘油,也逐渐开始发挥作用。 顾花奴闲不住,有很强的表现欲。她伸出手,拔掉了头上的簪子,捏住了家主慕宗启的手,就要用簪子尖锐的那一头扎:“放血可以缓解。” “可去你的吧!” 慕听雪一把推开了二婶子,额角青筋爆起,“你们夫妻俩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还放血,我放你的血,你试试会不会大出血而死?” 那簪子过于尖锐。 若二婶真一个不小心,戳破了病人的静脉,情况可就难以收拾了。 顾花奴一个趔趄,没成想慕听雪看上去体型纤细,却那么有劲儿,比男人力气还大的多!倒像个江湖练家子! 慕宗图的手腕刚才被格挡的时候,留下了一大片青紫。 夫妻俩面面相觑。 眼睁睁地看着足足有一百四五十斤的慕宗启,就这么被覃岭王妃这么个“弱女子”,给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了一张软椅上,并十分把他的头歪向一侧置放。 夫妻俩成了鹌鹑,这怕不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女将军吧。 约莫过了一刻钟。 慕听雪急救完毕,药物也发挥了作用,父亲的生命体征渐渐趋于平稳,呼吸顺畅了些,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甚至睁开了疲惫的眼皮。 “大哥!你醒了,可吓死我了。” 慕宗图擦了额上的冷汗,第一个跳了起来,“你女儿要杀人哩。” 他都看到刀子了。 那刀很奇怪,刀刃像柳叶,极为纤薄锋利。 顾花奴:“就是,大哥你快管管她,妇道人家喊打喊杀的,我们夫妻都可是讲理的人,和平分家,动口不动手。” 慕宗启胸闷难忍。 疼痛不已,耳朵还嗡鸣着。 一睁眼,就见这两个讨债鬼,内心无比疲惫,慕家大厦将倾,分崩离析。他曾以为,会是朝廷顶上慕家富可敌国的家财,抄家毁灭;但实际上,慕家是从内部烂了,不齐心。 “分……分了……咳咳咳……” 慕宗启像一只濒死的雄狮,他的弟弟、弟媳,像等待着、盘悬着的贪婪秃鹫,迫不及待地想饕食他的血肉。 这个家,大部分都是他一个人在支撑。 弟弟从小到大,都是个吃喝嫖赌的吸血虫,提花遛鸟,玩妓听戏,做生意也不做正经生意,非要搞些歪门邪道去养瘦马。 “分多少?是铺子和祖宅都给我么?” 慕宗图闻到了肉香,眼睛登时就亮了。 慕宗启苦笑。 慕听雪感觉到父亲刚刚缓解的病情,又恶化,心一横:“给,都给你!拿了钱赶紧滚吧,不要再来刺激我爹!” “好嘞,还是大侄女你爽快。” 慕宗图好似听不到对方的厌恶,嘴裂得像开了口的冬枣儿,狂喜不已,“二叔我这就去账房支银子,过户铺子祖宅,不打搅你们了。”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同样欣喜若狂的顾花奴,离开了。 讨人厌的苍蝇终于走了。 厅内安静了许多。 “雪儿,怎么就……给他了?” 慕宗启说话有气无力,说两个字,都要停顿缓半天。 “给就给了,一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慕听雪面无表情,“留着他们夫妻俩也是祸害,分家了也好,再也不用抬头低头见,整日刺激父亲发病。” 钱可以再赚,且永远赚不完,但亲人没了就是真没了。 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这祖宅,东苑……”慕宗启的眼底浮现哀伤,和无穷的眷恋,“是你娘生前……住处。” 慕听雪听懂了。 老爹舍不得祖宅,舍不得跟娘亲生前的回忆,分家搬出去后,连睹物思人都做不到了。 “您老安心养病,什么都别管了,其他我来安排。” 父亲病倒了,她就是慕家大房的支柱,“世间有可以忍者,有万不能忍者。一栋祖宅、一些铺子,暂且给他,这可以忍,日后女儿会让他百倍还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慕宗启忽然觉得,大女儿无比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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