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缩,就有枪,而且很长,口径也不太对……” 醉的一塌糊涂的某女,还研究上了。 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个射击俱乐部,周末闲暇的时候会去打打靶子练习,凭经验丈量了一下。 晏泱的额头上,全部都是热汗,沿着刚毅的下颌角,滴落下来。 得亏走得急,只带了她一个上马车往皇宫赶。泽宝交给了二姐和昭意照顾,他不敢想象,如果孩子也在车上,目睹了一切,自己这个当爹的该怎么解释。 幸好。 马车已疾驰到了皇宫朱雀门口。 晏泱打横抱着慕听雪,用白雀裘把她给裹得严严实实,把她胡乱作乱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她几乎是本能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就像溺水之人抱紧了浮木。 朱雀门口值班巡逻的太监们,百来十号人,见了摄政王,黑压压地全部跪作两排,头恨不得深埋进雪堆里,抠了自己的眼睛,压根不敢多看摄政王怀中女子一眼! “摄政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为首的太监衣服穿得更华丽些,胸前的补子上绣着飞鹰。这代表他隶属于东厂,且是东厂内有品级会功夫的千户掌班。 “杨公公,宣御医,白院判和徐宪都叫来。” 晏泱沉声吩咐着。 “奴才省得。”这个千户掌班姓杨,是掌印大太监黄公公的干儿子,他用最快的速度给晏泱找了一乘宫内使用的十六抬轿舆,左右各八名太监跪候在左右的轿杆下。 三十二抬是皇帝御用的规格,十六抬是亲王的规格。 晏太后的栖凰宫,距离朱雀门有点远,为了方便怀中女子早点就医,晏泱就命令太监们把轿舆抬到了最近的一座宫阙。 “摄政王殿下,距离此处距离最近的,是清鸢阁,恐怕——”杨公公面露难色,偷偷抹了把汗,“不太合适,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怪罪下来,奴婢们脑袋不保。” 晏泱虚望着前方,眸色黯了黯:“就去清鸢阁,本王会跟太后解释。” 十五年了。 那时候他才十二三岁,长公主还没失踪,他还经常来清鸢阁陪她玩儿,她四五岁小小的一只,总是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拿着冰糖酥,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角…… 思绪纷繁间,抬舆已抵达清鸢阁的门口。 阁内一直有太监宫女打扫,维持着长公主失踪前的样子,晏太后隔两个月都会来一趟,坐着发呆半个时辰。 清鸢阁的亭台楼榭屋檐,挂着一百零八盏吉祥灯笼。 灯火通明的中央殿内,摆着一座铜壶滴漏,寂静中,大铜壶的滴漏声清晰可闻。记录着此间主人失踪的十五年漫长光阴。 晏泱把慕听雪放在了长公主寝殿的金玉床榻上,替她去了鞋子,拉上温暖的被子。 取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帮她把在自己身上乱动时出的汗给揩了。 “摄政王殿下,微臣来迟!” 白院判和徐宪,师徒二人满脸忧急之色,向这个方向踉跄奔赴而来。 徐御医和慕听雪本就是朋友,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诊脉,从随身携带的医囊褡裢中,取出了银针。 白院判脸上的表情就比较复杂了,白胡须抖了抖:“怎么是她?” 之前,晏太后感染了风寒,服用他开的麻黄汤,非但不见好反而病情加重。慕听雪来了之后,给晏太后吃了些奇奇怪怪的药,高烧立刻就退了,还说他开方子不懂君臣佐使、七情配伍,搞得他这个太医院首席院判特别没面子。 晏泱的脸色一瞬间就阴沉了下来:“让你治就治,哪儿那么多废话。” 白院判吓得一个哆嗦,几乎条件反射地跪在了地上,双腿膝行着到了金玉床边,颤巍巍地探出二指,给慕听雪诊脉,认真地检查着她的病理表征。 来回检查了三四遍,他小心斟酌着措辞,回禀道:“摄政王殿下,这位姑娘应是……应是中了酒毒,脖颈、关节处风团状红晕密布,她这种体质世所罕见,老朽行医几十年,她是第二例。” “第二例?那就是有解救之法了?” 晏泱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白院判不是第一次治疗酒毒了,有经验:“可用葛藤、葛根汁、龙骨、刮生竹皮、枇杷叶入药,小火煎熬制,再加入三七……” 他从药箱里取了药材,取了个紫砂药罐,熬药去了。 不一会儿,偌大的寝殿内,就弥漫出了浓郁的药香。 而徐宪也在给慕听雪银针刺穴,引酒毒出体外,作为辅助治疗。 “这药喝个两三日,就能把她体内的酒毒祛除干净。”白院判端着熬好的汤药过来,似有所感地四下里望了望:“说起来,微臣第一次治疗酒中毒,也是在此处。” 这一上了年纪,总是禁不住感叹命运的巧合之处。 晏泱何等聪明人,立刻就回忆起了十五年前的事:“第一个酒中毒的,是长公主?” 晏太后兄弟姐妹三个。 晏泱的父亲晏公挺是老大,袭了武安公的爵,兼了镇北大都督,晏公挺去世得早,爵位和军权虎符传给了他;老二是晏太后,老三是尚书右仆射晏锡。 晏泱这一脉主支是武职,叔叔晏锡那一支脉是文职,晏家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再加个垂帘听政的太后,三剑合璧堪称无敌。 叔有个坏毛病,极爱喝酒,他自己喝酒算了,还特别喜欢带家里的小辈一起喝。十几岁的男孩儿带着喝醉了胡闹就罢了,甚至连五六岁的小侄女都不放过,重阳节那天,长公主谢清鸢,就被这个坑货叔叔哄着喂了一大口米酒,当时就醉晕了过去,呼吸不畅浑身烫红,二十几个御医过来抢救! 当时把太后姑母气得,操起棍子,追着叔打! “没错,正是帝城长公主。”白院判心有余悸,“十五年前那次可真是太惊险了,长公主年纪太小,体内五脏尚未发育完全,酒毒症状比这位慕姑娘严重。太医院一共二十多个人,差点全给她陪葬。” 慕听雪喝了御医熬的药,有了好转。 原本急促的呼吸变得规律且绵长,风团一样的红晕逐渐变淡。 她像个宿醉的酒鬼,喝了药就睡死过去了,安静且乖巧,不似之前在晏泱怀中时那般闹人,折腾得他差点狼性大发。 晏泱在床侧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就像一条巨龙圈守着最重要的宝贝。 徐宪是经常出入摄政王府的,负责摄政王小世子的身体健康,他很清楚慕听雪对于晏氏父子来说有多特殊,便拉着他那个没什么眼色的师父,离开了清鸢阁。 晏泱伸出一只手,难得温柔,帮她把脸颊边上的一缕乱发拂到耳后,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五官,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小表妹谢清鸢那张极为可爱的娃娃脸。 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么? 极罕见的喝酒中毒体质……他知道清鸢被拐卖后凶多吉少,但如果清鸢顺利长大了,差不多也刚好是听雪这个年纪。 等一等! 竭湖大长公主今日在逼听雪喝酒之前,还询问了她的祖籍…… “幽州,蘅芜山。” 晏泱喃喃着,“大姐就嫁去了幽州崔家。” 崔氏是五姓七望之一,晏泱的母亲也姓崔。大姐晏岚的夫君,是崔家这一代的当家人崔士宁,恒严伯兼幽州刺史。崔家虽然只有个伯的爵位,但垄断了全国的造船生意,而造船和大运河航运、东南水军都息息相关,崔氏五百多年的世家累计,历经两个朝代一直低调富贵着。 这就是有实力世家的恐怖之处,但管你朝代更迭,他们永远屹立不倒。 “如果没记错,拐卖长公主的人贩子就是死在了幽州,线索中断。大姐夫妻俩这些年,一直帮忙寻找长公主的下落,除了一个丫鬟的尸骨,其他一无所获。” 昭狱,乃是云煌国第一黑暗的监狱! 狱深地底一丈,不见日光,极为阴冷。四面墙壁都是用黑曜石铸成,犯人就算不被提审到刑房受各种严刑拷打,关在湿冷的牢房里日子一长也会百病缠身。 晏泱上一次来昭狱,是给欺负慕听雪母子的老鱼头施瓮刑。 这次来,是找一个叫“寻玉”的罪人。 昭狱的狱卒,恭敬地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穿过深邃的石道,不知道饶过多少个石道,转了多少次弯,终于把摄政王带到了迷宫一样的罪大恶极重犯关押区。 死刑犯不可怕,对于这些罪人来说,速死反而是解脱。 可怕的是那种,明明犯了重罪,却不肯交代的,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只能终生监禁受刑! “摄政王殿下,到了。” 昭狱的狱卒,在一扇牢房门口停下。 牢里没有灯,似黑洞一般,狱卒手里昏黄的灯笼光线,倾洒进去一些,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极瘦弱的女子,浑身上下都是镣铐,这是专门针对重犯的“虎狼套”,四肢、脖子都上了铜锁,缀满锁链,脚下的锁链每次仅仅只能跨出半步,根本不可能逃跑! 晏泱知道,此女应该就是在清鸢阁曾经贴身伺候长公主的宫女寻玉了。 寻玉察觉到有人来。 她原本是箕坐在潮湿发霉的稻草上,麻木痴呆盯着墙角啃噬的大灰老鼠,感应到光线,立刻转过头看过去。左半边脸受了烙刑,脖子上坑坑洼洼的血痂疤痕。 “提到刑房去,本王要细细审她。” “是!” 牢房的门开了,狱卒十分粗鲁地把寻玉给扯了起来。 寻玉从头到脚披满了锁链锒铛作响,在虎狼套的束缚下,只能半步半步慢慢挪动。她终于看清了摄政王的面孔,认出了他的镇北大都督武将盔甲,原本麻木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嘶声尖叫着“冤枉”,“冤煞死奴婢了!” “安静点儿!”凶神恶煞的狱卒,嫌她吵,啪得给了一个大耳光。 寻玉瘦骨嶙峋的脸,被扇得偏向一侧,唇角有血迹流出。她似不死心,依然固执地向着晏泱喊冤,一直从牢房门口喊到了刑房审讯室。 晏泱坐在刑房高位处,脸色比昭狱还要阴沉:“你有何冤屈?” 寻玉站在刑架前,抖如筛糠。 晏泱:“回话!” 寻玉的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奴婢看丢……丢了帝城长公主,但……但,奴没有参与拐卖,奴和人贩子没有任何关系,呜呜呜——” 失职的罪她认了,她陪长公主去元宵灯会,随身伺候,一个不查把主子搞丢了。但是冤枉她是人贩子的同伙,她打死也不会认的! 晏泱翻看着她过往的供词:“那谁是同伙?” 寻玉颤声道:“奴婢不知……寻音和长公主,一起失踪的,她比我更可疑。” 晏泱眉头紧锁:“寻音在幽州坠崖死了。” “不可能!” 寻玉猛然看过来,满脸震惊,“她擅音律,又会轻功,怎么会坠崖摔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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