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锦幼时养在外祖母处,是上官青阳抱着长大的,后来花忠升官,这才迁来了京城。 上官青阳把话咽了回去,没有与长辈硬怼,他吃不下,站起身来:“窈窈呢?我去找窈窈。” 上官夫人把碗筷一掼:“坐下!反了你了?” 上官青阳:“侄儿今日来,也不是存了心惹您恼怒。可窈窈自幼娇纵,我知玉儿妹妹在外受苦了,多得些疼爱弥补也是该的。可总不能是非不分吧,婚姻大事都可以随意更改,这成何体统?” 越说越想不开,上官青阳问:“窈窈要嫁的人,你们可问过?他人如何?有没有恶习?家中长辈会不会刁难窈窈,这些,侄儿斗胆问您,您知道吗?” 今日花忠不在,上官青阳倔着脾气一定要问出个好歹。 上官夫人的心刚松了几分,一旁的花瑟就开始啜泣了,她垂眸半遮面,鼻尖泛红,旁人瞧一眼便心软了。 花信心中不忍,回头跟上官青阳说:“好了,表兄,你也不要再说了,玉儿在外吃了许多苦,你许久没见窈窈,你不知她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 上官青阳蹙眉:“亏你也是窈窈嫡亲的阿兄,你居然这么说她。” 花信仿佛被戳到了痛处,掼下碗筷就站了起来,怒瞪着眼睛,一副怨恨的模样。 二人针锋相对,争执一触即发。
第4章 一墙之隔 “青阳少爷,我家三娘子有请。” 添云从后院过来,硬生生挡下了二人的争执。 上官青阳冷哼一声,甩袖而去,留下花信一人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 上官青阳印象里的花锦,一直都是个骄矜的小娘子。 他猜想花锦会变得更敏感,但他在后院见到了花锦,她脸上还有婴儿肥的痕迹,却比从前高了不少,也沉稳了不少,笑容温和,神情淡然,不见怨怼。 花锦记得上辈子,上官青阳也来了将军府,只不过来了没一个时辰就与花信大打出手,她甚至没来得及见上官青阳,他就被阿娘遣回了徐州,连她的婚宴都没赶上。 上官青阳嘴笨,自知现在宽慰为时已晚,只好问:“你想不想出去玩?阿兄带你出去转转?” 上官青阳性情散漫,财大气粗,压根不怕家中长辈刁难,他打定了主意,没有再犹豫,拽着花锦就离了府。 茶楼上,丝竹声悠悠,不同于外面的繁华,房内雅致清幽,茶香浓郁,白烟顺着半掩的木窗袅袅散去。 桌上点了灯,男子穿玄色长衫,腰间系一块羊脂白玉,他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垂眸盯着手里的信件,白雾掠过,沾上了他的几分清冷,都说三皇子病秧子,但天家人的不怒自威倒是继承了个淋漓尽致,只是坐着蹙眉,就令对面的祝绻坐立难安。 御史中丞祝绻打开扇子,打趣:“瑾瑜你未免太不解风情,放着未来的燕王妃不管,来这里与我私会。” 沈昭终于折起信件,抬眸间掩去了眼底的乖张:“早知拦下花三的后果是娶她,那日还不如让她跑了。” 祝绻:“因果,讲究的是缘分,就算那日花三娘子跑了,瑾瑜你也照样要娶妻,指不定得娶个更不称心的。” 祝绻眸子一转,看向茶楼对面,与茶楼一条街相隔,是京城有名的风月之地,芙蓉阁,阁里的美人各有特色,叫人欲罢不能。 祝绻遗憾叹:“你说你,还不如将我约在芙蓉阁,我也好与你介绍介绍我的桃儿妹妹,芙蓉阁头牌。” 祝绻生在簪缨世家,但规矩半点没学,浪荡子一个,这些年若不是沈昭压着,早就掀翻祝家屋顶了。 祝绻知道沈昭烦他不学好,连忙转移话题,看向芙蓉阁的门外,只见一男一女拉拉扯扯,来了兴趣,见女子侧颜,祝绻乐了:“哎呦,瑾瑜你瞧,那不是花三娘子?” 打死花锦也没想到,上官青阳居然带她来这种地方,阁中美人香肩半露,扭着纤纤细腰,带着一身花香也来扯她。 芙蓉阁里的美人都是人精,常有大户人家的夫妻来这听曲,还有夫人来给家中人相看侍妾的,也有小女娘好奇来瞧瞧,见花锦打扮华贵,气质清雅,有眼力见的恨不得把她立刻推进去。 花锦挣脱开,扭头就跑。 上官青阳拦她:“窈窈,我只是带你来听曲,你别那么大反应。” 花锦恨不得把脸遮起来:“青阳阿兄,阿娘若是知道我来芙蓉阁,非得打死我不可。” 花锦偏头,瞧见芙蓉阁对面的茶楼,拽着上官青阳的衣袖,央求道:“喝茶,窈窈想喝茶,阿兄,我们去喝茶!” 上官青阳挠挠头:“喝茶算什么,来芙蓉阁,阿兄请你吃酒,阁里娘子们琴技精绝,舞艺高超,是个放松的好地儿。” 花锦摇头,硬拽着上官青阳的衣袖:“不行,窈窈要嫁人的,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方才来的路上,上官青阳大抵知道了花锦近况,知道花锦要改嫁三皇子沈昭,他对沈昭了解也不多,只知道沈昭与太子一母同胞,也是嫡出。 皇后娘娘端庄严厉,眼里容不得沙子,知道窈窈来这种地方,的确不能善罢甘休。 上官青阳只觉得麻烦,但无可奈何,被花锦硬拽进了茶楼。 掌柜的见来者身份不凡,便将二人请在了楼上的里间。 祝绻啧啧称奇:“那男子,似乎不是花信,我说瑾瑜,你不会运气这么好吧。” 沈昭倒是无所谓:“与我何干?” 祝绻:“燕王妃有相好,你说与你何干?这花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花三不是与太子情投意合?这说好的婚事,居然可以更改。” 沈昭本就没想过娶,他见过花锦,从前的一场宴会上,她与沈焰寸步不离,二人当时都还年幼,母后说花锦与太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如今将花锦推给他,焉知是不是存了心试探他。 沈昭无心再品茶。 这厢寂静无声,那厢上官青阳已经开始想主意了:“窈窈,不然你逃跑吧,你到徐州,外祖母一定会庇佑你的。” 花锦摇摇头:“我若跑了,便是抗旨,要连累许多人,罢了。” 上官青阳不甘心:“我听过一耳朵,都说燕王性情古怪,常年多病缠绵,燕王府上死过不少侍妾。” 这个传闻,花锦上辈子也听过。 燕王体弱,一发病就要卧榻许久,但皇后娘娘体恤,没少给他赐美人。 实际上,沈昭一个都没有宠幸过,皇后怪罪那些美人侍奉不周,隔三差五就要拖出去打死一两个,算是给沈昭示威。 沈昭没辙,但他实在病弱,只好偶尔唤侍妾宿在房中,美人们这才躲过一劫,但皇后脾气暴戾,沈昭若是偏宠谁多了,又是一场灾难。 花锦嫁给沈昭以后,才知他将美人唤入房中,美人卧榻,他端坐在书房,温习一夜的书。 她本以为沈昭没有七情六欲,更勿论情情爱爱这种事,可他偏偏带回来柳氏,为了柳氏,不惜与皇后娘娘对着干,花锦为此还挨了皇后不少白眼。 皇后嫌花锦没能力,连个妾室都制不住,沈昭嫌花锦软弱,连皇后都摆不平,花锦进退两难,她的确管不住沈昭,更横不过皇后,夹在中间只有守活寡受罪的份儿。 沈昭一开始还怜悯她,为她挡了两次皇后的刁难,到了后来,那厮直接甩袖不干,借口全让花锦找。 柳氏更是狗眼看人低,趁着沈昭不在,还来花锦面前显摆过,她嘲讽花锦年纪轻轻就失宠。 花锦倒是不难过,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爹娘与兄长都不在意她,她也压根对沈昭没感情,沈昭爱谁,与她无甚关系,要不是皇后难缠,她才懒得拿她正妻的头衔给沈昭添堵。 全是疯子。 花锦心想倒也不难熬,只要沈昭再将柳氏带回来,为柳氏闹翻天,柳氏挑唆,他发给花锦休书一纸,她便可收拾行囊离开。 上官青阳见花锦发呆,又说:“况且你与燕王殿下也没有见过,万一他长得奇丑无比,府中侍妾又难缠,那该如何是好。太子府中也才三个侍妾,燕王正妻都没有,侍妾已经聚了那么多,你这过去,根本玩不过人家。” 花锦被他逗笑了:“怎么瞧你说的,燕王府像狼窝。” 上官青阳:“姑母糊涂也就算了,那你兄长花信,也是个白痴!什么都不打点,就将你往火海里推。” 花锦想了想,她嫁去燕王府后,那些侍妾与她住的院子相隔甚远,沈昭将美人们当摆设,皇后还嫌不够,有时恨不得把沈昭推进美人堆才好。 世人都传沈昭浪荡子一个,皇上也时常斥责,沈昭居然也不为自己辩解。 可等沈昭写休书,也得等一阵子了。 花锦托腮,尝了口小二端上来的茶,灵机一动:“反正燕王也不想娶我,我凶一点,他发现我是个母老虎,休了我,届时我就可以逃跑了。” 上官青阳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但他抬眸,只见花锦面颊鼓鼓,杏眼灵润,睫毛长长翘翘,笑起来还有浅浅梨涡,实在是凶不起来。 花锦却已经沉浸在自己凶狠的假象里了,她仿佛看到了沈昭甩给她休书,好日子就在眼前。 大江南北,她可以做自由散漫的花锦,不再拘泥于宫殿中做渺小尘埃,不必再担心爱与权势消失。 上官青阳实在不忍心打断花锦的畅想,只不住地叹气。 等二人走了,不觉间,冬日的雪花争先恐后的落下,月明星稀,茶楼只一间房中点了火烛。 祝绻强忍笑意:“有趣,实在是有趣。” 沈昭听后,依旧淡然,他兴致阑珊,见祝绻如此开心,薄唇轻启:“下回祝伯父罚你抄书,可别再拿我当幌子。” 祝绻笑容僵在了脸上:“别啊瑾瑜!你未来正妻给你添堵,你怎么还反过来堵上我了呢?我可没有招惹你!” 祝绻:“不过,那男子,你还真能忍得下?” 沈昭起身:“与我无关。” 祝绻竖起大拇指:“厉害,不愧是瑾瑜兄,格局也忒大了。” 祝绻知道沈昭是个淡然沉稳的性子,惨的实际还是花三娘子,沈昭没有认真,也压根不想管这场强加的婚事,所以才完全不在意。 瞧沈昭冷清的脾气,怕是将来皇后发威,花三得一个人全担了。 祝绻想起皇后大发雷霆的模样,打了个寒战,为花三捏了把冷汗。
第5章 成婚 冬末,新年来临之际,凌晨的浓云还未消散,嬷嬷丫鬟就推开房门鱼贯而入。 花锦被添云拽了起来。 花锦困得睁不开眼,被婆子们摁在了铜镜边,胭脂水粉呛得她直流眼泪,喜婆在耳边说着吉利的话,花锦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生出了几分荒谬无措之感。 她居然又要嫁人了。 她记得自己上一世出嫁时,满心都是不甘愿,在沈昭揭起她的盖头那一刻,强忍着的泪水不受控的往下砸,吓的嬷嬷腿都打颤,生怕惹了燕王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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