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臣心有惴惴,长叹了口气,“吓人。” 府臣是从钱玉询刚到东宫时就跟着他的,但这太子殿下话少,不管向他汇报什么,他只一句“知道了”、“哦”、“不”…… 除了在太傅给他讲课时,他像个活生生的人。除此之外,府臣觉得这个从民间找回来的太子殿下,像个被精雕细琢出来的木偶。 钱玉询拿着刻刀一笔一笔刻得认真,他手下压着一张地图,标着大梁所有的寺庙。 一座又一座的观音像从他的手中送出去,被送往全国各地的寺庙。 刻的是林观因的样子,是林观因的名字。 过了这么久,他才明白,她的名字是这个字。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总要让她成为神仙。 没有课业的时候,钱玉询便在做这些事,刻各种各样的林观因。 还有,做一些衣服。 他时常会想,是不是林观因不喜欢他让别人做的嫁衣,才会离开他。 钱玉询不喜欢别人的伺候,也不喜欢这个牢笼,但林观因告诉他,要好好活着。 钱玉询仰头看向遥远的天光,阳光明媚、千里无云。 她真的会看见自己吗? 不会。 她不是观音,没有成仙。 他暗中找了很久,皇宫中所有的宫殿、托着体察民情的借口走过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林观因。 钱玉询转身回了寝殿,继续刻他的玉石。 若是有一天,她看到了这些神像,会不会来找他? …… 夏日的夜色来得晚,一道火红色的霞光在天边蔓延,一行宫女太监端着佳肴走在宫道上,霞光在宫道上投下一道暖色。 走在末尾的宫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她本是贵妃娘娘选出来送给太子的,可她连太子面都没见到,就被打发到了一群普通宫女之中。 “太子老是喜欢吃这些甜得发腻的东西,闻了便觉得心中不畅。”宫女小声抱怨道。 她身旁的人听了,劝她小声一些,“这是殿下的口味,你抱怨什么?” “哼、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教训我?”宫女往身边那人腿弯一踹。 端着红烧兔肉的宫女扑倒在宫道上,琉璃盘摔成碎片,兔肉也裹上了灰尘。 “做什么?!”前面领路的太监听了身后一声巨响,急忙停下来。 “公公……”摔倒在地的宫女扬起可怜兮兮的一张脸,“她踹了我。” “我才没有,你做什么诬陷人!” 太监手中的拂尘一扬:“去去去,快去重新盛一份!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等到众人上菜上齐后,钱玉询冷冷扫了一眼满桌珍馐。 “殿、殿下、”他身边的府臣哆哆嗦嗦道:“请殿下用膳。” “知道了。”钱玉询抚着手中的小玩意儿,将它放回床榻上,才缓缓起身。 钱玉询看着满桌的菜,眉心一紧。 若是林观因在的话,她一定会很喜欢这些东西,只是他一个人,并没有享用美食的欲望。 他尝过林观因喜欢的糕点,他之前觉得除了甜腻没有别的滋味,现在他似乎爱上了这个味道。 “殿下,这里还有一盘,”太监将刚送过来的红烧兔肉放在钱玉询面前,“是刚做好的兔肉。” 钱玉询的手一僵,看向那盘菜。 “知道了,都下去。” 这句话是他在皇宫里学会的最好用的一句话,在这里不用杀人,只用一句“下去”,便能让人退下。 很轻松。 但钱玉询不想要这样的轻松。 钱玉询的视线落在那盘菜上,红烧兔肉,他想了很久的一盘菜。 他与林观因养的那只兔子,刚随着他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死在了竹篓里。 从冬日里抓到的兔子,刚到春日就死了。 林观因之前让他养着它,养着兔子长大,再生很多小兔子。 可他守着兔子的尸体一晚上,它也没能活过来。 最开始他担心,担心若是林观因知道小兔子死了之后,会不会责怪他没有照顾好? 但他等了一晚上,它的皮毛都变得冷硬,再没有之前在竹篓中时那般活泼的样子。 “她走了,连你也要跟着她离开么?” 没有声音,自从林观因走后,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声音回应他。 事事有回音,从她离开那天就消失了。 …… 左手的银箸夹着一块兔肉,还未送至嘴边,钱玉询左手一颤,兔肉连同筷子一起掉落在地。 “殿下!” 府臣闻声急忙跑到钱玉询身侧,就见钱玉询嘴边溢出的浊血将他的衣襟染成更深的红色。 “传太医!” 一群宫人着急忙慌地去收拾太子的床榻,想将他扶回床榻上,一掀开帘幕却见着他的床榻上摆满了被针扎满身体的纸人。 纸人上全穿着红色的嫁衣,诡异怪谲,而嫁衣上扎着的纸写的全是钱玉询的名字。 谁如此大胆敢在皇宫中施巫蛊之术?! 东宫众人惊恐失措,一面是太子吐血,一面是巫蛊之祸。 不管是哪一件事,都能血洗东宫。 这是皇帝第一次见脸色如此苍白的钱玉询,他听宫人说过,太子睡眠浅,在宫中日夜点灯都是常有的事。 当时皇帝想着,钱玉询做惯了杀手,有些警惕心更好。 可如今看着钱玉询躺着榻上人事不省的样子,皇帝竟然有一瞬恍惚。 地上躺着好几个纸人,上面扎满了针,这些纸,是专供皇子们书写的纸。 皇帝让身边人取下,冷哼了一声,将纸握成一团,狠狠丢在了地上。 伺候太子的近臣全跪在皇帝面前,瑟瑟颤抖,殿内鸦雀无声。 钱玉询缓缓睁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一点光都没有。 他要死了还是升仙了? 难道是他学来扎纸人的巫蛊之术灵验了? 钱玉询曾听民间的人说过,巫蛊之术能换命。当时他便想着,若是他把自己的寿数换给林观因的话,她是不是就能回来了? 不管她是神仙,还是鬼魂,受了他供奉的寿命,总该会回来再看他一眼吧。 钱玉询等待着,等待着和林观因再一次见面。 直到他面前的黑幕上出现了几个大字。 【我能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你愿意与我交换。】 钱玉询认真地看着黑幕上的字,生怕错过一点。 他眉心皱起,还有些疑惑:“什么都可以?” 但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林观因。” “林观因,我要她。” 【交换。】 黑幕上的字快速变换,引诱着钱玉询一步一步陷入它的蛊惑之中。 “可以,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 钱玉询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啊。”
第069章 帝王坐在太子的寝殿内, 神色紧绷,一双漆黑的眼深不可测。 一众府臣、宫侍跪在面前,等待着君王降下罪罚。 巫蛊之术竟然会出现在太子寝宫,这无疑是对皇权、君权的极度蔑视。 钱玉询刚睁眼, 一侧眸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蠢货。”皇帝斜睨钱玉询一眼, 满含怒气却又格外平静。 钱玉询没想和他争论。 钱玉询在皇帝的注视下, 撑起身子,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视线落在地上的那几个纸人上面。 再次抬头,他看向皇帝的眼中藏着深深的怨恨,他起身捡起地上的纸人,将上面的银针又往里送了送,插得更深了一些:“让他们出去。” 众人屏息,静待着帝王的命令。 “滚下去。”帝王的声音阴沉,他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少年。 这是他的亲儿子,一个想杀了自己的太子殿下。 皇帝攥紧了木椅的扶手,他说不出看到这样的钱玉询是什么感觉, 气愤吗?心痛吗?惋惜吗? 是这样, 好像又都不是, 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帝王怒不可遏。 钱玉询一脸释然, 好像没了什么要掩饰的必要。 “林观因在哪里?”他抚着手中的纸人, 声音低哑。 皇帝冷哼一声,掌心拍木一声巨响:“她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你是太子!要什么女子没有,一个女人也值得你信这些……” “最后一月, ”他握紧了手中的纸人,“之后, 我可以再也不见她。” “但她死了。”皇帝放低了声音,似在回忆着在观音殿中的景象,少女对他没有一点怯意,也没有一点敬意。 她平平淡淡地喝下了那杯毒酒,皇帝还从没见到过这样平静赴死的女人。 钱玉询拧紧眉心,似乎和面前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是困难的决定,但他没有追问林观因的死因,只是单纯问着:“所以、她的坟在哪里?” 看着他的样子,皇帝深吸一口气:“……城外,都定寺。” 说完,皇帝从木椅上站起身,“你说的最后一月是何意义?” “就……再想她一月?”钱玉询不禁被自己刚说出口的话逗笑。 这段时间来,钱玉询已经摸清楚这个人为什么非要将自己找回来,有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皇帝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 皇帝年轻时,长年带兵征战落下的病根,在岁数渐渐大时,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显现出来。 一代帝王,也总归会死去。 所以,萧伯泽会这么强硬地将钱玉询找回来,他刚打下的天下,不能一世而亡。 “你是梁国的太子!”皇帝一声怒喝,“你把巫蛊之术用到自己身上,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她了。” 钱玉询刚说出口,嘴角的笑意无限放大。 但他为什么要想林观因? 明明知道她是个骗子,说什么得道升仙,说什么会在天上看着他,说什么会保佑他。 那面前一座小山似的坟包又是谁的? 她的口中没有一句真话,全是假的。 林观因就是一个骗子。 可他偏偏对一个骗子的话深信不疑。 都定寺后是一片青绿的山丘,而在这样生机勃勃的山中,有一个荒芜的坟包。 这里没有墓碑,没有烧过香烛纸钱,简陋又芜秽。 她孤零零地睡在这里,睡了好几个月。 “殿下,墓穴修建得差不多了,要找个吉利的日子将这位迁过去吗?”府臣躬身在钱玉询身侧低声问道。 府臣完全不理解,这个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费钱费力地让人短时间内,在一座孤坟旁边再修建一座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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