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怎的淋成这样。” 她赶紧替他收伞,顶风将门再次关好栓牢。 “我还以为你会半夜等雨小些再回的,就没给你留门。” 她回过身,发现他还愣在原地,一双乌黑的眼睛仿佛都淋得湿漉漉的,在打量她的脸。 “你看我做什么?” 她莫名其妙,摸摸脸颊,白日的妆早卸了,也没有什么不妥啊,但看他这一身狼狈,只好赶紧催他,“快去洗洗,把衣裳换了,你不冷吗?” 元致低下头,像是笑了笑,这才卷起衣摆去洗漱了。 洗完之前,周濛都在床上犹豫,到底是继续看书还是睡觉。睡吧,现在也太早了,自打成婚后,元致几乎没有回这么早过。不睡吧,两个人醒着坐在床上,不尴尬吗? 自从那夜勾他未遂以后,现在夜里的元致仿佛当她是个烫手山芋,回得晚就不说了,卧的位置也更远了,幸好这榻够大。 她知道这是因为他不想碰她,却又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索性避开,图个清静。 她也无能为力,只盼着等哪□□廷情势好转了,陛下没空再盯着思北侯府了,就赶紧和他分床。 想着想着,最后她还是决定不睡,如果这个时辰就能呼呼大睡——她是猪吗。 元致很快就回来了,上床前刚要熄外头的灯,却犹豫着问了一句要不要留灯。 周濛不解他的用意,道了句随意。 他今晚吹灯都吹得带点彷徨,她满肚子狐疑,将书收在枕下,“你今日怎的回这么早了?” 他迟疑了会儿才道,“雨太大了,还在劈雷,就回了。” 确实雷是不小,她想起了小时候打雷,雷把屋子旁边的大树树干劈断然后把屋顶砸了的往事,而他书房边恰好就有好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随口便问。 “不会是把你书房旁边的树劈倒,把你书房砸了吧?” 四周短暂地黑下去,听到他似乎笑了。 “……没有。” 他把内帏角落里那盏并不常用的灯点燃,视线重新亮起,人也坐了上来。 她好歹拿了本书,可以消遣个把时辰的睡前时光,他却空手上榻,莫非真打算睡觉? “其实我是担心你害怕,才提前回来,没想到……” “害怕?” 周濛惊讶,想明白才失声笑了,“哦,你以为我怕打雷?” “……嗯。” “我怎么会怕打雷,”她笑着解释,“我十岁以后周劭就常常不在家了,我一个人住,南方的盛夏电闪雷鸣是常有的事,我要是怕那还活不活了。” “我以为女子都会怕这些,抱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她识趣地把绒毯拉到肩膀以下,遮住全部身体靠坐床头,双腿摊平,手放上小腹,和他一样摆出了和平夜话的姿势。 可是,又没有话题,有什么好说的呢? 若是他不因为这一场雷雨而回来,这大好的雨夜,她还可以多看两页闲书。 说起枕下那书,是一册从前淘换来的民间传奇,讲的是一个武林盟主、旷世女侠的故事,感情戏不多,但尤其肝肠寸断。女侠戎马半生、功成名就之后招了个貌美的小夫婿,小夫婿可心会疼人,她以为从此夫妻美满,可她一直不知那小夫婿其实另有心上人……这本她刚刚看到一半,女侠终于快要知道了,正看得抓耳挠腮呢,就被他回来的动静打断了。 她幽怨地翻起眼皮看向帐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很小就去军营受训了吧,怎知道女子都怕打雷?”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不去想不去问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在乎,但一旦摊开来说,想等个答案的时候,原来也挺忐忑的。 他会答是因为宇文慕罗吗? 是也没关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试探他和别的女子的关系,有点过界,但下不为例。 “我母后,还有,少时的一些朋友,都挺怕的。” 他答得磕绊,刚才的轻松也从语气里荡然无存,徒留让人无法忽略的滞涩,还有隐隐的低落。 他为何会难言,又为何低落呢? “你那位少时的朋友,是宇文慕罗吧?” 她便顺着他的回答多问一句,可是答案她已经有了。 他就此沉默,好半天才“嗯”了一声,接着才道。 “你知道的,她姓宇文,是我母舅的长女。舅母早逝,还有一些别的原因,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我母后带来龙城王宫抚养,与我,还有延平他们几个一同长大,我没有姊妹,便视她为半个手足,少年时我也未曾认识过别的女子,所以,所以难免有时会把对她的了解推及到世间所有女子的身上……我知道你与她是完全不同的——” “嗯,”周濛打断他,开口极轻,却足以打断这欲盖弥彰的解释。 “我知道了,”她提起微笑,“那个,你要不要也去拿本书看?还早,你睡得着吗?” “你不要转移话题,”元致皱起眉头,“我与宇文氏是订过婚的关系,你既然提起她,我一定要解释清楚的。” 周濛转过脸去,看着他,倒想看看他想如何解释。 “我知道你性情与她全然不同,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高兴——” 这半个月来,洛阳城春暖花开,他带她出城郊游了两回,想让她透透气,散散心,可是,她都是意兴阑珊地去,再意兴阑珊地回。她不喜欢骑马,体力也不如从前了,下地走两步就累,坐回在马车里又实在太热,找地方乘凉,暖阳一照,她又昏昏欲睡…… 他只觉得自己一身力气都用不对地方,哪怕就像裴述那样让她笑一笑也好,她与裴述处在一起时的轻松愉悦,谁又看不出来呢?但他就是没办法做到。 “——少年时我与宇文氏,还有其他几个玩伴一起纵马、习武,算是我仅有的一点与女子相处的经验,她怕打雷下雨天,我便以为你也害怕,方才就想匆匆赶回来陪你,没想到你并不需要,还扰了你休息。周濛,我想关心你,但……但常常考虑失当,若用以前关照她的做法来对你,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你再给我点时间……如果从前还有哪里让你不舒服,我一并向你道歉,以后不会了。” 周濛听完……就,他态度还是很诚恳的,她相信他说的都是心里话。 不能说他的解释和她妄想的那种解释有所出入,只能说是……全不相干。 也许,他真的很喜欢自己,可也仅是如此了。 他想让她再给点时间,可是,他们还能有多少时间呢?当这假婚姻失去必要的时候,就是她该离开的时候,要不然,留着给他以后充实后宅做宠妾吗? * 转眼就到了初夏,京城里的局势变得很快,裴述都惊异不已,他说,太子败落得这么迅速,除了建康那一战的影响,司马婧一案导致的人心向背,太子里通外国证据确凿却以无罪论处,这也是很多人对建武帝父子失望的重要原因。 “你就哄我吧,我现在算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使了浑身解数拉了一个司马婧下马,小命差点不保,在你眼里不过小儿做戏。” 她躺在后院乘凉,悠悠地对他说。 因为太子被士族彻底厌弃,他在军中的影响力也迅速滑落,墙倒众人推,连带着本就没太大实权的建武帝也无能为力,眼见萧皇后一族与武安长公主权倾朝野。 对周濛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她现在再也不需要避讳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了,也不需要再上呈狗屁密报,她只要待在思北侯府,她做什么都是安全的。 裴述子凭母贵,成了洛阳城里最炙手可热的红人,因他母亲几乎代替了太子曾经在朝中的影响力。 他近日来找她来得极勤,不是因为别的,朝廷已经开始重审十六年前的旧案,也就是周濛的父亲,曾经的中山王世子、博陵郡公、宣威大将军司马规,于凉州阵前战败获罪一案,这件案子牵扯的第二号人物也就是裴述的父亲裴氏驸马。 起初这案子仍然遭遇了一些阻力,建武帝不同意重审,坚称此案他亲自看过卷宗,没有任何冤屈,可谁也没想到,热衷于豢养面首、从来不把已故驸马爷放在心上的武安长公主,对此案的重审尤其上心,不惜与建武帝彻底撕破了脸,誓要为裴驸马讨回一个公道。 一个月前,案件就顺利交到了大理寺,由萧太师监理开启重审流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当年参加过凉州那一战的证人纷纷来洛阳投告,大量的物证则由裴氏提供,如今此案被翻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哪里哪里,还是比小儿做戏高明多了,”裴述嘿嘿直笑。 “不过阿濛,你也要做好准备了,等你父亲翻案,你就会恢复当年的爵位和名号,还有封地和食邑,唉,你当年被封了个什么号来着?” “也是清河啊,清河郡主,”周濛答,她现在虽然留着公主的名号,但就是个空头公主,是建武帝留给她好让她办事的,一分钱也没花,不给一户食邑。 “好地方!”裴述赞道,“到时候食邑到位了,你手中有了银钱,我帮你置办宅邸,这思北侯府啊就别住了,咱们搬出去住。” 周濛凉飕飕看他一眼,“那你给我护卫?太子还没死,我半夜被刺客给造访了,你救我?” 裴述看看周围,这是一处水榭,夏日乘凉的好去处,他们坐在一处软席上吹风喝酒吃瓜,侍女和侍卫都在岸边侯着。 他贼兮兮道,“那你真打算一直跟着元致?” 周濛眨眼,略去自己真实想法,反问他,“不是你带信给我,说周劭让我一直跟着他么?” 他摇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觉得这样不好,现在洛阳随时变天,如果黑羽军先于周劭打进了洛阳城,元致要在中原重建北燕,自己称帝,那周劭成了什么?那就还是叛军,你觉得他还会乐意让你跟着元致么?” 周濛坐了起来,“你都想这么长远了啊?” 裴述拿手指弹她额头,“你是整日待在府里相夫教子变傻了吗?你说,我说的哪个字不对?” “从一开始就不对。” 周濛又陷进软枕里,“黑羽军不会打进洛阳城,元致也不会在中原称帝,这两点你都是错的。” 裴述微微眯眼,周濛却笑起来。 “你可真是阴险狡诈啊裴老三,拿话诓我对不对?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元致这人呢,我跟他也没你想的那么熟。周劭一心让我跟着他,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你嫌我傻就别来套我的话,我谁都不信,就信周劭,你休想打我的主意。” 裴述“哼”了一声,语气又放软了,笑得狐狸似的,“好好好,你信他一个胡人,到时候有你哭的,走着瞧。” ----
第10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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