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劭觉得她有些奇怪,主动找她说话,“昨天去陈府看过了?” 她垂着眼睛,咬着筷子点点头。 “怎么样?听说你交了张空白的药方?” 她又点头。 “嚷嚷着非要去的是你,去了又交一张空白的药方?怎么想的,写不出来?” 她摇摇头,匆匆把最后一口吃完,就跑后院炼药去了。 周劭发现她有些奇怪,但没有多想,反正陈府的事他不在乎她能不能成功,她最好不成功,就在家里炼炼杀虫药、解酒药什么的,赚赚小钱得个开心,就挺好的,能少出去抛头露面最好不过了。 周濛可不这么想。 昨日她交了白卷,不是因为她写不出来,而是她觉得就算写下来也是白搭。 他们白门解毒的方法和医理并不相通,很多解毒的奇方,在大夫看来很可能是狗屁不通,甚至还被认为有毒。 写出来反正也通不过,还容易被有心之人看去招惹是非,所以她干脆什么都没写。 但是这件事她也不会轻易放弃,那骗子术士和陈三公子也是两条命,她明明能救却不救,良心上过不去,放着那么大一笔诊金不拿,良心上更是大大地过不去。 她翻出昨日带回来的那一小片金丹,把它一分为二,一片继续收起来,另一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瓷瓶里,瓷瓶里有一种红色的溶液,这是白门的秘术,如果毒物和解毒物能在溶液中融合,并且将整瓶溶液全部化为澄清,则表明解毒物有效。 她平日里练习解毒就是用的这种溶液,毕竟不可能每学习解一种毒,就去找一个活人试药,这是魔头才干的事,白门的先辈们不屑这么干,研制了这种溶液,称为人汤。 慈石淤积之毒,对大夫来说的确算是难治之症,但是对她来说不算太难,她很轻易就调配出了解药,放入人汤后很快荡清,她把解药混上些黑芝麻、陈皮中和口感,然后炼蜜成丸。 记得以前在当龙寨的藏书阁里,她曾经翻到过一本鲜卑文手记,她七八岁的时候,被阿娘逼着学习过一段时间鲜卑文,不过现在全忘光了,里面记载有一个叫银鹤先生的人,这人原本是个炼丹大家,与陈家那个人干儿似的江湖骗子全然不同,可即便是他这样的,也发现炼出的金丹有丹毒无法排解。 炼丹之术自古有之,古时候的金丹原本没有丹毒的问题,他认为,其中的原因,除了如今的方士一代不如一代,也和天地演化有关,自盘古开天辟地,清浊之气分化天地,随着天地的演化,地上浊气日益浓重,故而炼出的金丹也就不似古时那般精纯。 参透其中道理之后,银鹤先生从此放弃炼丹,转而开始炼制控制丹毒的丹药,并命名为紫丹。 印象中,那本手记年代十分久远,上面记载银鹤先生于三十多年前就云游方外、不知所终,所以这人都不知道已经作古多久了。 所以,如果她冒用这银鹤先生的名头,将自己练出的解毒丸当作“紫丹”售卖,想必也不会有人出来追究。 ----
第11章 = 一早,周濛拎着炼好的一桶药粉就要出门,这一桶杀虫药是天青阁的耿婆婆预定的,到门口时发现忘带钱袋了,又进屋去取,出来的时候,看见周劭迎着一人进了院门。 来人是个白衫披青灰风帽的青年公子,她以为是他的朋友,周劭不常带朋友回家,所以还挺稀奇。 而且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风帽一放下来,她就愣了,一下认出是谁,心跳都乱了几拍。 一前一后进门的两人都看到了她,周劭唇角微弯,皮笑肉不笑,一副不甚热情的样子,后面的人看到她,立刻礼貌地垂下视线,端正地行平辈礼,“周姑娘。” 周濛赶紧放下手里拎着的桶,手在后腰上擦了擦,回了一礼,“韩公子。” 来人叫韩淇,他的母亲是当龙寨在城里那间药铺的女医,他和周劭算是发小,小时候他是附近这几坊的孩子王,身后总跟着一群小小少年,其中就有韩淇,只是这些年见他见得少了。 他也出落得越加挺拔俊逸。 周劭懒洋洋地把人请进了小院,连一句客套都没有,使了个眼色,准备把人扔给周濛就回房去。 周濛有些尴尬,她一个女子,怎么好单独接待外男? “文昭兄,请留步。” 文昭是周劭的字。 韩淇适时地开口解围。 周劭侧身,剑眉微微一挑,他笑的时候总有一股痞气,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又多了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他刚才在外头碰到他,他问的是周姑娘在不在家,这会叫他干嘛? 至于礼数,他才不在意虚礼,再说,他就在屋里,两人就院子里说几句话也不叫单独,他要真的单独见周濛,他还不乐意呢。 “听闻文昭兄下个月就要去北地任职,我届时也要外出,恐怕难以返回相送,今日前来,特来送份礼物。” 周劭打量着他,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哂然一笑,叉着腰返回来,周濛看他这副戏谑无礼的样子,觉得他有病,大家都多年没见了,人韩淇哪里惹他了? 韩淇没有在意,依旧眉眼温润,从容地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臂长的东西,包着黑色的羊皮皮套,朝周劭递过去,“上次见兄长的匕首旧了,就托朋友打了一把新的,望兄长不弃收用。” 周劭接了过来,从皮套中抽出一看,精铁打造的匕鞘上镶了一颗金色的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再抽开匕刃,锋刃还没磨开,但寒光可鉴,品质上乘。 周劭的神色更添几分讥诮,看来这两年他跟着陈家混得不错,都能买得起镶宝石的匕首了,记得他家以前还穷得要人接济才有饭吃,倒让人刮目相看了。 “韩公子属实客气,”嘴上这么说着,动作也没含糊,不客气地将匕首往后腰的腰带中一插,朗然一笑。 韩淇抬眸也微微一笑,“兄长何必这么见外,叫我北溪就好。北地凶险,兄长此行万望保重。” 明明也没说什么,周劭目光幽深,笑容敛去大半,“那是当然。” 周濛看得心惊肉跳,周劭这个样子就是动怒了,但韩淇明明态度恭敬得很,言语中也没有半分冒犯之意。 她正准备开口留韩淇坐下喝口茶,周劭却已经开始赶客,“行,难得北溪兄弟有心,然周某粗人一个,也不懂什么礼数,将来兄弟有空去卢奴城,再请你吃酒。” 周濛尴尬得好想进屋。 韩淇颔首应了,却像没听到送客之意,垂眸笑了笑,“实不相瞒,今日前来,韩某还有件事,想请兄长和周姑娘帮个忙。” 她闻言疑惑地朝周劭看过去,只见他抱臂靠着墙,嘴角勾起,也看着她,嘲讽的意味很明显:韩淇这小子怎么会无事献殷勤。 周濛毫不犹豫瞪了回去。 “韩公子不必客气,”周濛招呼他进院落座。 煮茶的时候简单寒暄过后,韩淇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檀木盒,打开后轻轻推到周濛面前,“周姑娘应该认得此物?” 黑色的檀木小盒外面光洁锃亮,盒盖内侧则阴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鹤,没有任何落款,盒内绢帛上卧着一粒纯黑的丹药,但光从这个图案她就能知道,这就是前些日子她托天青阁售出的一枚紫丹。 当时她成功炼出了慈石的解毒丹,接着就发愁如何能够推销出去,东西是好东西,可她总不能拿着去陈府门口叫卖吧,那和江湖郎中有什么区别,而且八成会被赶出来。 既然借用银鹤先生的名号,就是为了能够引陈府看中,进而抬高身价。 要是以前,她直接通过当龙寨药铺打响名号就可以,但是现在这条路走不通。 还是柳烟给她想了个法子,天青阁有一个叫流云的小倌,家里就有亲戚是专门收集炼丹材料做相关营生的,年景不好,都快要关门大吉了,听说了周濛的委托,两方一拍即合。 这些天听说只卖出两盒紫丹,没想到一盒居然通过这种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 “韩公子这是?” 是发现丹药有问题,兴师问罪?倒也不像。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韩淇这是什么意思。 韩淇看出周濛困惑中还有些紧张,温柔一笑,“姑娘多虑了,韩某就是想问问这丹药是不是姑娘所炼。” “是,是呀。” 韩淇笑着颔首,“那就好,就猜到是姑娘。” “你怎么猜到的?”她再三跟流云小倌那边强调,千万不可透露银鹤先生的身份。 韩淇笑而不语,他坐着和她说话时,眼睛微微下垂,很礼貌地不与她直视,周濛都能看到他浓长的眼睫,原本一双清淡柔和的眼睛因此而显得多情且顾盼生姿,总之说不出地好看,还一眨一眨,眨得她心里都有些痒。 “韩某长话短说,陈府已经拿另一盒紫丹给那术士试过了,确有好转,”他的笑意更深,眼神微微上抬,似乎流露出几分赞赏之意,周濛心头猛跳,也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别的。 “因此,陈公托我来请姑娘过府,请姑娘亲自为三公子看诊,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 周濛当然答应了,她筹谋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看诊的过程很顺利,陈府主君陈炯虽然没有亲自见她,但是有韩淇全程陪同,有求必应。 到亲自看着熬出解药给昏迷不醒的陈桐饮下以后,她才拿了当天的诊金离开陈府,是的,陈府出手异常大方,那一大笔的诊金只是一天的份。 周濛开心得想要飞起来。 韩淇一路将她送出陈府,周濛开心之余还没有丧失理智,她说还有一个请求,还没开口,韩淇就笑着答应了,说,“姑娘放心,紫丹是我去买的,只有我和陈大人知道,我会守口如瓶,陈大人那里,等三公子好些了,我就去说,一定不会让人知道姑娘就是银鹤先生。”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真是上道。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周濛陡然吓到了,一颗稍稍有些沸腾的心瞬时凉透,她怎么能这么想? 周濛嘴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的笑容能让人感觉心头甜得像抹了蜜,连韩淇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不知为什么,小姑娘突然就沉静了下来,他反思了一下,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有问题。 他提出要送周濛回家,因为去药铺接他娘正好顺路,可还是被她拒绝了,送姑娘回家这种事太暧昧了,顺路也不行,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的暧昧。 没想到第二天韩淇提了一个更暧昧的请求,他邀她去陈三公子后院的池塘说话。 这天周濛再次来到了陈府,看着陈桐喝下药后,韩淇突然请她借一步说话,然后这借一步就借到了后院。 “姑娘不必担心,韩某并非无礼,实在有些话……须单独与姑娘说,院中的下人我已经吩咐过,不会叨扰,亦不会有损姑娘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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