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样不解,自嘲道,“怎么,你是觉得我能看懂那种密文?” 他没回答,眼眸垂下,似乎在思索什么。 居然没有否认,周濛纳闷得不行,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他不说,周濛也不想接着问,她只想趁热打铁,都说到北燕王的密信了,她离那个问题还远吗? 她显得很急切,“虽然没看太懂,但是,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谁。” 元致又重新抬起头来,他并不意外,事实上,他以为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他没想到,她居然不熟悉那套密文,没全看懂父王的遗信,难道弥夫人和周劭都没有教过她吗? 即便没有这封信,他身份上的破绽也很明显,最大的破绽就是拓跋延平,他在北燕的权位不低,能让他这么不惜性命护送的人,龙城之中能有几个? 只见周濛拿过他刚刚用过、搁在砚池边的笔,抽出一张空白的纸来,工工整整地写下四个隽秀的字:元符,元致。 然后调转,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问道,“你是哪一个?” 有很长一段时间,周濛几乎都要确定他就是元符了。 她曾经偷偷托柳烟替她查过勇毅侯的背景,以及与他交好的大概都是些什么人。 柳烟说她能力有限,查不到太多,但是有一条线索的指向性太明显了。 勇毅侯杨焕的母亲裴氏,与武安长公主的裴驸马是同族,而武安长公主……又是镇北王妃、晋陵长公主的妹妹。 涉及两位长公主,周濛就不陌生了,这是他们司马家的家事,两位长公主并非一母同胞,但是自小都被养在淑太妃的膝下,公主之间不像皇子,没有直接的竞争,据说姐妹俩是有些真感情的。 勇毅侯,裴氏,武安长公主,晋陵长公主,镇北王妃……这一溜的关系顺下来,拿着勇毅侯府令牌的瑞儿,即便不是勇毅侯的人,也肯定与武安长公主有关。 那么更进一步就很简单了,她奉命去龙城救个人,这个人,除了是元符还能是谁? 尽管那人的手上有着厚厚的茧,似乎是个军人,但是鲜卑尚武,说不定元符闲暇的时候也会练练剑呢? 但是,当他醒来以后,周濛又犹豫了,觉得自己的判断又有破绽,因为她见过元符。 虽然她也见过元致,但那是七年之前的事了,而她上一次见元符就近在去年。 她毕竟对胡人有些面盲,仅存的那点记忆中……元符和眼前之人,的确长得很像,但是又有明显的不同,元符是个温润儒雅的男子,而眼前的这个人,跟温润儒雅这种形容有半点关系么? 所以,她又开始怀疑他是元致。 可是,元致的尸身都已经被确认了,如果他还活着,这一切又是怎么办到的?是否太过离奇? 再说回这封密信,信虽然是北燕王写给元致的,但是拿信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元致本人,信辗转流落在元符的手里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他又不太可能是元致。 总之,直觉告诉她这人像是元致,可所有的线索又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更可能是元符。 所以,她才翻来覆去地想了好久,一直拿不定主意, 回到眼前,周濛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因为他不能说话,沟通的时候,她需要格外关注他的眼神。 这些日子以来,这人看她的眼神就从来没让她舒服过,不是冷淡至极,就是嘲讽无奈。 而此刻,他的眼神,又冷淡又嘲讽。 怎么也和记忆中的谦谦君子对不上号。 而且……他那个手串也很有指向性,元符未婚,元致八成已婚,那么…… 莫非真的是她的直觉猜赢了? *** 元致都要气笑了。 他差点都要忘了,这周濛……就是元符心心念念想要娶的那个姑娘吧—— 可她居然连元符和他都分不清楚,他们二人仅仅只是堂兄弟,她即便有些面盲,可至于这般大意么? 还,你是哪一个? 她激动地指着这两个名字向他求证的样子,就跟问“你午膳是吃鱼还是吃肉”一样,充满了漠然。 元符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姑娘? 他真为他不值。 看着纸上元符的名字,他深深叹了口气,拿起笔,在旁边的名字上草草画了一个圈。 周濛的眼睛死死追着笔头,直到看到元致名字上那个潦草地圈,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吓得长大了嘴。 卧/槽…… 他真是元致啊…… 元致没有死…… 可他的尸体都被人验明正身了啊…… “你没……骗我吧?” 元致冷笑一声,起身就要走,周濛赶忙去拉,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能让他跑?却没拉住,他广袖一甩,堪堪避过了她的触碰。 接着,她就是一股没来由的失望。 那哥哥知道自己要救的人是元致吗? 会不会他以为自己救的是元符,却搞错了,把元致救了出来? 毕竟……元符是陛下的外甥,在洛阳还有个武安长公主做他的靠山,可元致呢…… 以前的元致名震漠北,黑羽军所向无敌,可现在黑羽军没了啊,就连北燕也没了,国破家亡,身体也落下了这般毒症,他不仅帮不了周劭什么忙,周劭还得分神来给他做靠山…… 虽然这么想很势利眼,很不厚道,但是…… 没有但是,她咬咬牙告诉自己。 周劭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她要帮他出人头地,她又不是圣母,白白救人于水火,她就是很势利的啊。 元致看到了她眼中那一瞬间的震惊退去后,流露出的失望。 但他不在意。 一个是在洛阳有长公主姨母做靠山的翩翩贵公子,一个是他,一无所有,如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换谁谁能不失望呢? 当周濛懵懵地问出下一个问题时,他觉得心口的哪个地方开始出现刺痛,她问,“那元符去哪了?” *** 虽然谈话因为元致的不适而就此中断,但是因为他的慷慨坦白,周濛长久的疑惑得解,也算心满意足。她对他还有很多的疑问,就想着,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吧。 她本来已经把他的手绳和密信揣进了衣兜里,准备还给他了。 可是,这天下午,元致的状况突然急转直下,昏睡到夜里都没有醒来,似乎又回到了一个月之前的那种状态。 院子里其他几人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得十分微妙,特别是石斌,他认定是因为周濛的任性,想方设法引元致和她谈话,才使得他心力交瘁,再次陷入昏迷。 石斌一直对她还算客气,这几天,也开始不那么客气了。 周濛想,幸亏拓跋延平不在,要不然,他八成又要掐她的脖子。 元致的脉象很奇怪,若说他是毒发而昏迷吧,但血液中的毒素经过服药是在明显减少的,可若说他在好转吧,他的脏腑又开始有了衰竭的迹象。 中了慢性矿物毒的,通常毒发淤积奇经八脉以后才会引起脏器衰竭,他怎么在毒素减少的情况下出现这么凶险的状况呢? 周濛百思不得其解。 但愿不是之前这一个月的治疗,也不是那日她找他摊牌引得他心绪不宁,才加速了他的恶化。 ---- 卡文了,抱歉。T T
第30章 = 虽然这么想,但是她怎么也不能说服自己,说元致的再次昏迷与她无关。 她在还没有弄清楚中毒细节的情况下,就贸然给他制定了解毒计划,这是白门解毒术的大忌。 之前固然是因为元致昏迷着,无人了解他中毒当场的情况,可他醒来以后,她居然也忘记了向他本人询问。 虽然元致不能听不能说,但他能看字,能沟通,无非是她自己粗心大意罢了,更是因为她更关心的其实是元致病情以外的东西。 医者仁心,以前师父教过她的,虽然他们算不得正经的医者,但是白门毒术也是以救人性命为最高宗旨。人还没彻底康复呢,她就逼着元致跟她坦白身份…… 怪不得石斌对她没有好脸,是她犯了错,是她自己搞砸了。 元致再次昏迷的第三天,柳烟带着一脸的忧心忡忡来家里看她的时候,发现周濛居然比她脸色还差。 听完柳烟的话,周濛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瞬间都被抽光了。 柳烟看她脸色煞白,又宽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已经向袁大人求了情,他也知道,我们楼里一直都有几个胡人小倌,身份都是没问题的,他也愿意给咱们天青阁行个方便。 “这样,月底在城西凤鸣山有个琴画雅集,楼里会有歌舞伎和小倌前去助兴,你也带那人去露个脸,只要贵人们能记住有这么个人,后面的盘查,官府那些个办差的就不会太为难他。”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柳烟接着解释道,“还不是因为眼下朝廷对南下胡人的忌惮,之前,朝廷下令将流窜的胡人流民统统充没官奴,那时候,好歹对有户籍或者有路引的会网开一面,但这次的新政令,却是要求对南下不满一年的所有胡人,无论有无户籍路引,都要重新严加盘查,其中没有正经营生的,都一律驱逐,充奴,或者就地击杀。” 元致他们这几个人,严格来说都不算有正经营生,元致虽然是天青阁的小倌,但从未在那营过业、露过脸,真要查起来,官府会怎么定性都不好说。 “阿濛,现在北方刚刚经历大战,流民四散,朝廷对其中的汉人尚且出兵剿杀,更何况是胡人呢,一个月之前还说有户籍路引的没事,今日就变了,朝令夕改,以后呢?只会越来越严的。” 她眼风冷冷瞥过那头的石斌,低声劝道,“这几个胡人,你就这么留在家里,迟早是个大麻烦啊。” 周濛只觉得脑子嗡嗡的。 她现在好累,自知犯下大错后心里焦火,又一连熬了三个大夜查阅药典,现在……柳烟还带了这么个晴天霹雳。 她揉了揉太阳穴,听到自己懵懵地问,“那雅集是月底的什么时候?” 柳烟答,“二十八,到时候我会派人送些小倌的衣服过来……” 她说到这里一顿。 她也知道,让一个正经男人扮小倌,人肯定是不会乐意的,可能有什么办法?她再次强调,“哎,你劝劝吧,得务必让他打扮着穿上过去走一遭,不用太久,露个脸就行了,成不成?” 柳烟走后,周濛把自己锁进屋里,脱力般扑上床。 她都不太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答应柳烟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元致又昏迷过去了,生死未卜。 二十八号的雅集……柳烟说的对,他必须得去。 她只是个落魄到尘土里的宗室女,无一寸权势傍身,官府的一声令,在她堂姐司马婧那里就是一张纸,而这张纸压在她这样的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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