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么惨,竟还有几分好笑。 这姑娘的行为举止,总在普通人的理解能力之外。 她沉浸在自己倨傲不服的情绪里,这才想起身边的瑞儿,一偏头,“你来干什么?” 瑞儿没说话,递给她一块手帕,“擦擦吧。” 她没接,揪起白色的裙摆随意把脸一擦,鼻血蹭上去,又是一片血污。 “不需要你可怜我,都当我是个好欺负的,关我、打我是吧,等着瞧吧,等我哥回来,等他来襄阳找到我,那时候请我出去我都不出去,一个一个都得死!一把火我让她们都给我陪葬!” 她的眼中透出几分阴狠,瑞儿什么也没说,就在旁边看着她一边哭一边嘟囔着骂人,好在说的都是“她们”,应该是不包括她的,而且那句“陪葬”听着别扭,正常人谁会说给自己陪葬?这是气糊涂了吧。 骂了一会也累了,她说她想吃山楂糕,瑞儿去给她取了一碟来,就着一壶花茶,她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你是个瘸子?”她嚼着糕点,问道。 瑞儿点头。 “怎么瘸的?”她瞥了一眼她的右脚。 “前几年被车轧坏的。” “轧坏的,轧坏的可以找大夫接骨啊,干嘛瘸着,看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兴许是一顿哭骂发泄后心情舒畅,她话多起来。 “没有找大夫,那会家里穷,”她笑了笑,“瘸着也好。” “我可以给你看看,我师兄是个大夫,医术很好的。”她说。 “你也是个大夫?” “不是,我不是大夫,”她答,“但我处理跌打损伤还可以,你要不要给我看看?” 瑞儿没动,下意识又把右脚往裙摆里缩了缩,那只脚早已变得畸形,她不习惯被人看到。 她喝了口茶,瑞儿的闪躲她都看到了,解释道,“我小时候经常上山,受过伤,这方面经验很丰富的,你信我,来,把袜子脱了。” 瑞儿摇头,“算了,反正也不打算治了,瘸着挺好的。” 少女觉得不可思议,“瘸着为什么好?能治也不想治?你这人好奇怪啊。” 瑞儿敷衍道,“都瘸了这么多年了,早习惯了,”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聊下去,转换话题,“今天云光她们为什么打你?” 虽然话题转的生硬,少女心里称怪,但也没坚持,顺着答道,“我装鬼吓她们,她们恼羞成怒,别的本事没有,就打人泄愤呗。” 难怪听说早上那群人先是受了惊吓,然后才打人的。 “可我昨天中午看到你……”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那个样子,索性略过,“你那会不是装的。” “你说我眼睛流血吗?” 瑞儿仍心有余悸,垂眸“嗯”了一声。 “我一做噩梦就会这样。但早上我没在睡觉,我用墨汁糊在脸上,她们一开门我就吓唬她们,一个个怕得屁滚尿流。”她说得轻描淡写,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轻蔑。 瑞儿看着她,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要吓她们?” 为了被人打一顿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个人戏弄那么多丫鬟婆子,就不怕挨揍? 她浑不在意,冷笑一声,不小心扯到伤处,疼的龇牙,“我乐意。” 瑞儿:……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脑子有病?”她一双清澈的眼睛看了过来,瑞儿心虚地低头,替她收拾空掉的点心碟子。 她又道,“你也很奇怪啊,宁愿当个瘸子也不想治腿。” 瑞儿手上动作顿了一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不想多说,简单行了一个礼,“奴婢送盘子去厨房了。” 少女在她身后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
第4章 ======= 下午,院子里又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午后,有五六个丫鬟婆子的手臂脖子突发奇痒,发病很快,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了溃烂的迹象,找来大夫看诊,大夫说,是毒虫咬的,并无大碍,开了几幅方子了事。 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当瑞儿看到那些伤口的时候,也忍不住掩了掩口鼻,那些伤口大多在手臂上,极个别在脖子,全是猩红的大脓疱,又疼又痒,还不能碰,有实在忍不住抠破了的,里面的脓血青紫发黑,腥臭难闻。 大夫说,春来潮热,毒虫多发,并不好判断到底是什么虫子,蜈蚣、蜘蛛都有可能,并且伤口都是手臂和脖子,应该就是夜里爬上了床,趁人睡着了咬的。 一时间,春雪院的丫鬟婆子都慌了,眼看太阳都快落山,还把自己床褥枕头都搬到院子晾晒,又是抬水又是撒药地打扫起来。 瑞儿从石风阁送完晚膳回房,春杏也在忙着晒被子,她在一旁什么都没干。 第二天一早,瑞儿又来送饭,把前一天丫鬟婆子生脓疮的事说了,她沉着脸问道,“根本没有什么毒虫,都是你做的,对吗?” 少女悠闲地喝着银耳羹,佯装吃惊,“啊,这么明显的吗?” 原先她只有六分怀疑,没想到居然猜对了,“出事的几个都是昨天来过你石风阁,对你动过手的,昨日你故意招惹她们过来,自己白挨一顿打,我还纳闷你图什么,原来你是要害人。” 可笑昨天她还十分同情她,觉得她怪可怜的,哪想到算计起来半点也没含糊。 少女一笑,“可惜没能把血吐到云光和山翠那姐俩的脸上。” “你的血有毒?” 少女挑眉,默认了。 她昨天想了半日,直觉这事与她那恐怖的黑血脱不开干系,事实果然如此。 “会死人吗?有没有解药?” 少女继续吃,置若罔闻。 “把解药拿出来救人,否则我就去告诉云光和山翠。” 少女扑哧笑了,“你现在就可以去告诉她们。” 瑞儿皱眉。 “你以为我怕?反正她们除了打我也没别的手段,又不敢打死,你尽管去告。” 瑞儿觉得费解,再怎么说,她也不该伤人,况且,是她主动先挑衅,挨了打,也伤了人,弄的两败俱伤,她觉得这样有意思? 救人第一,赵府于她有恩,从良心上说,她不想府里的人出事。 她不依不饶,“解药。” 少女不耐烦,“没解药。” 瑞儿看着她的脸,想确认这话里的真假。 “没有就是没有,也死不了人,过几天就好了。” 她突然就心情不好了,好好的饭也不吃了,扔下汤羹,直接掀帘去了内室。 经过昨日的事,瑞儿觉得之前两天对她的初印象已经幻灭了,虽然她看起来美丽又无害,经历也很可怜,惹了自己不少同情,可是她绝不是什么善茬,哪里需要同情。 再说,她是这春雪院的主人,如果不是因为她挑事,云光和山翠她们怎么会主动欺负她? 两天过去,那些皮肤溃烂的丫鬟婆子已经有痊愈的迹象,各种症状都证明的确是毒虫所伤。若不是那少女亲口承认是她下毒,瑞儿都要相信大夫的说法了。 云光和山翠也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毕竟不是自己受伤,这事很快就翻篇了。 而且大宅那边发生了更重要的事,洛阳的大公子回来了,带来消息说,二公子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云光姐妹俩的心情在庆幸和失望中来回摇摆,庆幸的是,二公子一日不回来,春雪院这位就一日不能得宠,失望的是自己也很久没见到二公子了。 二公子还未娶妻,身边风流债不少,好在一个有名分的都没有,二夫人承诺过,只要二公子娶了妻,就把云光和山翠给他做妾,对她们这些做丫鬟的来说,这是最好的归宿,而且二公子年轻俊朗,府里多少丫鬟都心仪于他。 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半年前二公子去安陆城谈生意,看上个家里开药铺的姑娘,从不承认二公子在外的莺莺燕燕的二夫人一反常态,居然亲自把人接回襄阳,安置在府外,好吃好喝养着,但依旧没名没份,谁也不知是个什么态度。 这姑娘还没及笄就已经生的极美,据随从说二公子第一次看见她时,眼睛都直了,这让云光和山翠如何不慌? *** 赵家大宅。 大丫鬟莲心照例回府向二夫人禀报春雪院的事,刚把出了毒虫的事说完,大公子赵景就黑着脸怒气冲冲地跨了进来。 莲心是二夫人身边的心腹丫鬟,没被遣退,自觉低头站到了一边。 “二婶,侄儿没想到您竟做出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情来!”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拿起茶盅又往案上一摔,“简直胡闹!” 赵家大房不同于二房经商,早些年花钱捐了个小官,到赵景这一辈已经在朝廷度支署得了个基层小官,他学问好,在荆州士人圈中颇受推崇,赵家生意能做这么大,大半因为有大房的庇佑,纵然现在二夫人掌管赵家生意,但在大事上头,还是大房说了算。 正因为赵景前途无量,听说他二婶给堂弟赵丰弄了外室回来养着,姑娘年纪还特别小,尚不到及笄之年,他气得差点跳起来。 看上了就娶纳,做妻做妾都无所谓,应该三书六礼下聘过门,他们赵家不缺那份礼钱,怎么能养外室?还找个没及笄的童女,成何体统。 他们商贾人家不同于世家大族,有些事名士做那是风流不羁,他们商贾人家本来就被人认为是不知礼数、出身低贱,要想在士人圈结交,就格外要洁身自好,从祖父到父亲,他们赵家两代都克己守礼,家风人品在荆州士人圈有口皆碑,到自己这里才有如今的大好局面,赵丰的事要传出去,那赵家的名声还要不要,大好的前途还要不要? 二夫人司马氏不以为然,“大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人是我签了婚书带回来的,在官府都是有文书留底的,怎么就欺男霸女了?” “正经娶妻是要过礼下聘,婚事都没办吧,现在府里都知道二弟有个未及笄的外室。” “丰儿人还在凉州,婚礼等他回来再办不迟,既然这婚事在官府都留了底,人养在府内还是府外,这是我们赵府自己的事,轮不到外人多嘴。” “强词夺理!”赵景气的顿足,“这事迟早要传出去,到时候咱们赵府就得落个罔顾礼法的名声,我刚晋的职级,御史还盯着我呢,多的是人看我们家的笑话,若是我这官做不了了,二婶的生意也就别做了。” 司马氏冷笑,一个小辈,还想威胁她? 赵家的老太爷还活着,所以还没分家,大公子是大房的长子,大房从政,二房从商,本来就是合作,各补不足,各取所需,偏偏人人都说是他们二房沾了光,这口气她憋了半辈子了。 她扶了扶金钗,“不做就不做,现在到处打仗,你以为生意好做?再说,这钱赚来可不光是我们二房在花,你们花得可不比我们少,我娘家出身宗室,到底还是有底子在的,生意要是都断了,反正我们二房是饿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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