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濛摇摇头,“不急脱身,我另有打算。” 残阳西斜,最后一道余晖正洒在这家食肆二楼的露台上,从里面散出的酒气浓重还混着男子的腥臭,周濛坐了快半个时辰,全当自己的鼻子废掉了。 她陪着这些人一杯一杯地喝,虽然腰背都被人摸了个遍,但好在冬日穿得够厚,安慰自己并不算真的被占了多大的便宜。 北方大汉酒量都不浅,又过了好一会儿,天色全黑,她终于将席上几人灌了个半醉。 她也喝了半坛酒,但神志清醒,她这百毒不侵的体质还有一个千杯不醉的好处。 这些巡城卫到底是吏,平日里没多少闲钱去伎坊酒楼逍遥快活,所以只要她乖顺殷勤,嘴巴够甜,让这些人喝得痛快,就不会太为难她。 果然,半醉后,他们的心情都十分不错,没有对周濛做更过分的举动,就算有,周濛略一撒娇也就躲了过去。 那个高瘦黄面的男子是最收敛的一个,起先只是看着其他人和周濛调笑,柳烟逐渐看出门道,他八成是这些人的一个小头目,她便专门灌他,凭她天青阁花魁陪酒的本事,那小头目十几倍黄汤下肚也开始舌头打结。 “不能再喝了,”小头目摆摆手,抬头看天色全黑,懊恼地摇头,把身边的人一推,“去,叫小二煮些醒酒汤来。” “离宵禁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再坐坐不迟,好哥哥急什么,”周濛劝道。 “对对对,不急,娘子再给我满上,”另一人抓住周濛的手,已然不能自已。 “离宵禁还有一个多时辰……”黄面男子扶额喃喃道,突然爆出一声斥吼,“胡闹!” 可是,席间没人清醒,很快就淹没在兄弟们的笑闹声中。 周濛自然都注意到了,她刻意倒了一杯茶,之前从下属的称呼中知道他姓张,“张统领——” 话音刚落,男子以为她又要劝酒,将她一把推开,但被周濛眼疾手快地躲了过去,娇嗔道,“张统领,是茶呢。” 又送到他嘴边,“非要我喂您是不是?” 换了其他人,此时早就冲着她的手摸了上来。不过,这哪里是因为这人难得正经,不过是稍微还有些惜命罢了。 他接过茶杯,一看几个手下兄弟都醉得东倒西歪,他只觉得懊恼,“行了,别喝了,还要巡街呢都忘了吗!” “哥哥们这么晚了还要巡街?”周濛故作惊讶,顺势问道。 “别提了,最近城防忒紧,人手又不够,妈的累死了。”一个方脸汉子醉醺醺地抱怨道。 “就是,把爷当驴使呢,邺城□□大个地方,让老子从早巡到晚,有毛病么不是。” “去你妈的,你才是驴。最可气的难道不是不给爷几个涨银饷?” 周濛应和着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见小二送来了醒酒汤,又将汤碗一字排开,用漆勺不紧不慢地往里面舀,“既然城防紧,可我今日入城的时候,见城里还有流民呢,怎么没人管?” “怎么可能没人管,管着呢。” “这么说吧,咱家婆娘偷汉子老子都可以不管,但流民咱们谁敢不管?” “你没发现流民都——” “老叶!”姓张的头目低喝一声,最后出声的那汉子一吓赶紧闭嘴。 姓张的方才将手边木窗开了一条小缝,冷风一吹,此时已经酒醒了大半,重新整肃起来,大手一挥,“醒酒汤一人一碗,喝完就去茅厕给老子把尿放了,放完赶紧出街,落队的小心我扣你们的饷。” “头儿,咱的饷银本就克扣得厉害,再扣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滚,”姓张的斜踢一脚将人踢出席去,“有你议论的份?给老子撒尿去。” 几个汉子骂骂咧咧地陆续去了茅房,周濛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也说要如厕便跟了上去。那姓张的口风太紧,有他在问不出话来。 她跟着一开始为难她们的那个红髯汉子,这人性子冲动,等他从茅厕出来,趁着后面的人还没跟上,周濛摸黑在身后娇声一唤,“哥哥留步呀。” 说着将醉的东倒西歪的男子搀在手里,往一旁的暗巷里拐,“好哥哥,夜深天暗,妹子害怕呢。” “怕什么,你男人在这呢,来扶着你夫君哥哥,扶着嘿嘿,”汉子言行无状,扣着周濛的肩,全然没有防备。 “哥哥在我自然不怕,可城里这么多流民,我还是害怕得很,你们怎么也不把这些人抓一抓?” “抓什么抓,那些北边来的跟贱畜一样,抓也抓不尽,你只要别往那城西去就成,流民都在那头,其他地方安全得很,没人敢闹事,”汉子得意道。 “城西?果真?妹妹在城北住客栈,那可放心多了,哥哥真厉害。” “唔,”汉子眯眼,很是受用,“这就叫……” 他回忆着脑海中的那些长官训诫的官话,想起来一个词,赶紧显摆起来,“内紧外松,外紧内松知道不?眼下的邺城城防啊,特别是……反正一点事都不可能出,把心啊放在你这小肚子里……” 说着手伸往周濛的下腹,被她轻巧躲过,那人也没恼,任由她走到他的另一边,周濛声音放低,娇媚轻缓,充满魅惑,“特别是……什么?” 汉子被撩得心痒难耐,散发着油腥和酒气的脸凑了过来,“特别是这城东边儿。” “城东怎么了?” “好多的兵……” 半句话没说完,铁塔一般的红髯汉子突然被人搡开,一道瘦长的身影欺身过来,接着周濛就觉得手腕一痛,双手都被人给钳了起来背在身后,上身猛地被推上墙壁,脸被压在极凉极糙的黄土砖石上,隐隐做痛。 “头儿你你……这是怎么了?”红髯汉子还沉浸在周濛的柔情蜜意之中,哪里忍心看她被这么欺负,没想到自己的下腹生生受了一脚。 “头儿——” 踹了红髯汉子一脚,姓张的身形还是稳当,牢牢禁锢着周濛的手腕,一寸寸收得更紧。 “滚。” 那汉子被踹醒了三分,看到眼前周濛被铐的情形,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色大变,他哪里还敢顶撞,一溜烟赶紧跑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身后的人阴鸷地问,“早他妈发现你这婊/子不对劲,给我们灌醉想替谁打探消息?嗯?” 此处是茅厕边的一条暗巷,十分隐蔽,周濛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才将那红髯汉子引过来问话,没想到这下作茧自缚了,也不知道柳烟能不能发现她。 她连喊都不敢喊,怕激怒对方得到更过分的羞辱。 “官爷,您弄疼我了,”她娇滴滴地求饶。 “少他妈来这套!”他又一发力,将她往墙上用力一摁,“哪来的细作?” 真特娘的疼啊,细作你妹啊细作,周濛翻个白眼,可开口说的话仍是软乎乎的。 “官爷冤枉啊,我是个过路的商户,和姐姐来北边做点小生意,因为路上被流民抢过所以害怕,哪里是什么细作。” 身后人冷笑,“做生意?哼,幽州来的细作都说自己是做生意的。” 幽州?不就是前北燕故土? 周濛抢口分辩道,“不不不,您听我的口音,我是南方人,是荆州人氏啊,哪有幽州的细作从荆州来的道理。” ----
第59章 = 这姓张的统领才注意到忽视了她的口音,从一开始听她说话,言语间的娇媚太过撩人,就忘了其他,此时清醒下来细一分辩,果然是南方口音。 周濛感觉到手上力道松懈了几分,心下大喜,还想再说几句好话,但是好景不长,那人突然用膝盖狠狠抵上她的后腰,疼的周濛泪花都泛了出来。 “口音?口音能说明什么?有的细作连交州话都会说。” 周濛疼得咬住下唇,而这个暗示意味明显的动作让她真切地感到了几分害怕。 她有一瞬间的后悔,明明自己袖管里有足量的迷药,却因为想要探这些人的口风而一直都没舍得用,现在被人制住动弹不得,想用也用不了了。 耳边,那人的阴狠中更多了几分淫/邪,“乖乖跟我回牢里,再跟兄弟们好好分辨吧。” 说完,她就被这人攥着手腕一甩,往街上明亮的地方推。 周濛心道不好,在城内他们只敢在她身上简单地揩点油水,但一旦进了府衙大牢,被冤成细作,那么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不能再犹豫了,她用舌头挑出藏在后齿槽里的一颗芝麻粒大小的毒囊。 这个毒囊中的毒液是她自己配制的高浓缩迷/幻/药/液,沾到皮肤就可以起效,自从离开巫峡,她一直带着以备不测,此刻只要用力将毒囊咬破,混着唾液把毒液吐出,定能让这姓张的小头目人仰马翻,而她自己百毒不侵,正好安然脱身。 ——这是她最后的自保手段,正是因为有这一层保障,她才敢主动招惹巡城卫来打探消息。 那人仰着脖子正要呼唤同僚,周濛已将毒囊移出夹在齿间,正要咬破,没成想一股巨大的力道从斜后方传来,直接将这人直接击飞了出去,周濛因为她的手还攥在他的手里,被带着踉跄了几步,但很快被一双柔软的手稳稳扶住,她抬头一看,是柳烟。 黑暗中又传来几声闷响,很显然来的除了柳烟还有一个人。周濛回头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辨出那人竟是石斌。 石斌轻易占了上风,二话没说就将那人拎了起来,他的身形未必特别壮硕,但力气尤其可怕,提起一个八尺男子就像抓只鸡仔似的。 他对周濛偏偏头,示意她跟来,又回到了那个巷道的死角,今夜云厚,月色黯淡,此处几乎算得上伸手不见五指。 也正好如此,石斌的胡人样貌应该不会被他们发现。 周濛本来就有手段脱身,眼下又被石斌赶来救下,没有受到多少惊吓,她反过来安抚地拍拍柳烟,忍住又一阵后腰的巨痛才轻声道,“我没事。” 那姓张的小头目一开始扔不愿就范,能在军中混成小头目,多少也是仗着自己有几分真本事,只可惜他面对的人是石斌,在石斌的手里,他连一招都过不了,不仅被完全制服,还被摁在墙上丝毫动弹不得,石斌的手更是狠狠扼住他的咽喉,防止他乱叫。 周濛扶着腰肢,不再捏着嗓子媚声说话,语调声音都恢复了正常。 “我有话问你,老实回答就饶你一命。” 那人被锁着喉管,不住地发出嗬嗬的声响,这声音半点戾气都没有,像是求饶。 “同意就哼三声,敢叫就立刻掐死你。”柳烟的声音压得极低。 这人虽然脑子比其他人要灵光一些,但骨头根本不硬,石斌的压迫力那么强,刚才的短暂交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他老老实实闷哼三声,喉管果然被放开一点,他立即嘶声求饶,“姑娘饶命,我说,我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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