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只是希望,”玉滟的声音顿了顿,她的荷花灯中是没有愿望的,但她决定说一个小小的谎言,道,“岁岁安宁,我与友人情谊依旧。” 她站起身,转身看向褚琛。 这一刻,玉滟很慌张,也很不安。 她的胆子并不大,她害怕许许多多的东西,可怕的虫蛇猛兽,莫测的人心,不知如何就会改变的关系。 可她没办法,她必须得鼓起勇气去面对。 玉滟的不安那样明显,褚琛看到了,他不免心疼,却又心酸。 “你是在拒绝我吗?”他问。 情谊依旧,依旧做一对单纯的朋友吗。 可喜爱之意,从来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 玉滟眼睫颤了颤,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夜色如此宁静,静到玉滟清晰的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她不敢停,怕停下就没有勇气再说下去,道,“我早已立志,此生献身于道门,再不沾染红尘俗世。” 她看着那样可怜,仿佛他在逼迫她一样,可她的话又是那样坚决,不给他丝毫期待。 褚琛渐渐僵住。 玉滟心中酸涩,她转过身,继续说,“我是个寡妇,配不上你,你若有心,便另寻嘉妇吧。” 褚琛忽然笑了声,带着自嘲,“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他只是想要个机会,可玉滟拒绝的如此彻底。 玉滟默然不语。 “为什么?” “为了你那个早逝的夫君吗?” “沈蕴和?” 褚琛以为自己不会说的,一个死人而已,他以为他能忍住,可眼见着玉滟心若磐石,他却忍不住的问出了口。 “你就那么喜欢他,为他入道,为他终身不嫁?” 玉滟唇角动了动,她想解释说自己不是为了沈蕴和,沈蕴和不配。 可这样的话是不能对人言的。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褚琛依旧不想放弃,他折下自己的骄傲,再次问,放软了声音,道,“我不强求,只想你给我个机会。若最终你还是拒绝,我绝不纠缠。” 玉滟慢慢摇头。 既然无意,又何必给人希望。 褚琛失望至极,最终拂袖而去。 玉滟静静立在河边,入目是逝水东流,不知过了多久,她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气。 不管遇到了什么事,生活总归还要继续,还要向前。 这一晚两人不欢而散,泊渊当时的样子,玉滟自觉他怕是怨上了她,便越发的避着对方。 不过她也没时间多想这些事情,从十六送走沈家人后,她就一直在等着池家送东西来,可等啊等,一直等到十七夜里,也没有人来,顿时有些不安。 十八是玉滟的生辰,这样的日子池家人绝不会忘,总是人来不了,礼物也会到,可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动静。 会不会出事了? 十八这天正是去清虚处请教功课的日子,等忙完,她罕见的没有往回走,而是去了山门处眺望。 云州的春天来得极早,才正月里,山上的桃花已经生出了花苞,淡淡的粉色点缀枝头,极是好看,只是她先下根本无心欣赏,只一心看着山下,等了一会儿,没见着自己想见的人,这才失望的回去。 山上的小院这些日子分外安静,刘洵几人小心翼翼,看了眼小楼,对视一眼。 从十五那夜回来,自家王爷的心情就没好过,之前还总出门去寻玉明道长,可这些天连门也不出了,整日在小楼上的书房里坐着诵经。 几个人悄悄偷听了一下,是清静经。 他们都在猜王爷会不会放弃,如果不会,又能忍多久。 忽然,小楼上叫了人。 刘洵吸了口气,忙上去。 “将这个送与她,让她务必收下。” 刘洵领了命,思来想去,将礼物放在门外,敲了门不等人来就溜了。 不这样做,玉滟必定不会收的。 小船开了门,看了眼刘洵离开的方向,捧了木盒进去。 玉滟看着那一方木盒出神了一会儿才打开,里面是一串流珠。 淡淡的檀香味飘动,紫色的珠子上面生着天然的纹路,油润油润的,显然年头不短了。 【生辰大喜】 流珠上覆着一张花签,上面一笔一划写着这四个字。 玉滟看了会儿,将盒子合上,命人压到箱底里去,不想再见。 小院的门在下午被敲响,小船去开门,随之而来的是池章平的声音。 “清清!” 正坐在寝室内的玉滟眼睛顿时亮了,她豁然起身匆匆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就看到了院子里往这儿走的池章平。 “四哥!”她惊喜的唤道。 “诶。”池章平带来了不少人,都提着东西,这会儿往院子里一放,顿时显得这个院子都有些狭窄起来。 “我看看,瘦了,但气色倒是好了。”他打量一眼,脸上的笑容灿烂许多,放心了不少。 “我都说了,我过得挺好的。”玉滟笑盈盈的说,然后又问,“这千里迢迢的,四哥你怎么来啦?一路辛苦了吧,快进屋坐。” 池章平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随之进屋坐下,边笑着说,“这有什么辛苦的,坐坐船,坐坐车就到了,正好我还嫌在家呆着憋屈的慌,出来透透气。你不知道,二哥还想跟我抢呢,只是嫂子月份大了他得照顾着些,才没抢过我。” “应该的,嫂子几个月啦?”听见这些家长里短,玉滟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忍不住问。 “大夫说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池章平道,这么会儿的时间,在屋子里看了遍,很不满意的说,“这未免也太简陋了些,你没钱了?” “怎么会。”玉滟失笑,嗔他一眼,“我可比你有钱,不过到底是出家人,弄那些干什么。” 池章平顿时就有些心疼了。 “要我说这出家有什么好,凭咱们家的条件,保证给你找个比那沈蕴和还好的,何必在这儿受这个苦。”他忍不住嘟囔,忽然醒神,飞快的看了眼自家妹妹的神情。 玉滟一听就知道自家四哥还不知道池沈两家的事情,不过倒也不奇怪,自家四哥最是藏不住话,家里肯定会瞒着他。 她就也没说,只是笑了笑,道,“四哥,知人知面不知心,嫁了人,谁知道对方家里怎么样,我在这儿过得挺好的,清静,也自在。” 池章平不以为意,但一看自家妹妹的样子,竟是认真的,顿时更担心了。 他是万万舍不得自家清清就这么在道观蹉跎的,立即就劝,“这有什么,有祖父祖母,还有爹娘在,保证给你找一户事事顺心的人家。” 玉滟就只是笑,看她这样,池章平就算有再多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算了算了,时间多着,往后慢慢再劝。 “四哥准备待多久?”玉滟问。 有沈家在,她很不放心自己的家人在云州待着,总担心沈道成万一知道了什么会害了他去。 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想的,怎么让自家四哥来了。只是人都来了,她便只好想着让他早点回去。 “我与友人约好了,要在云州游玩一番,大概半个月的时间。”池章平笑道。 玉滟飞快的皱了皱眉。 “什么友人?”纵使不放心,她也不想扫自家哥哥的兴,而是好奇的问。 “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友人,说是要来云州玩,我们很是投契,就约了他一起。”池章平笑道。 玉滟恍然,没太在意这件事。 晚膳准备的很丰盛,兄妹两人一同看了家里人为玉滟准备的生辰礼,几个丫鬟陪在一旁,气氛很是欢快。 玉滟并不在意礼物贵重与否,更重要的是心意,而她家人为她准备的,都是最好的。 这个时候,她忘却了所有烦恼,只剩下了欢喜愉悦。 用过晚膳然后又闲聊了一会儿后,池章平就走了。虽是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他住的是出云观的客院。 山下小院里的人进进出出,山上很快就发现了动静,也知道了缘由。 得到回禀后,褚琛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刘洵偷偷看了眼,自家王爷还在盘那个葫芦。 只有他心绪不安宁的时候,他才会如此,而盘的快慢,又和强弱程度有很大的关系。 他不知道自家王爷在想什么,也不敢问,就悄然退了出去。 再次念完一遍清静经,褚琛睁眼。 念多少遍都没有,这经文并不能使他安宁。或者说,他曾经的安宁并不是因为这经文,而是他本身就无所求罢了。 可现在,他有所求。 并且,求而不得。 他心中的野兽在咆哮,在蛊惑,在催促。 褚琛闭目,再次诵念经文,希冀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池章平是个爱热闹又闲不住的性子,自从来了出云观,就没有一日是消停的。 在给玉滟过完生日后,他就去了云州城,和那位半路结识的友人四下游玩,几乎走遍了大半云州。不过,虽然人没到,但他的礼物却是差不多每天都有送来,不是多么名贵的东西,也就是一些小玩意,都是他和那位友人在云州游玩时顺手买的。 一直过了大概十余日的时间,池章平才再次来了出云观。他那位友人也来了,两人在逛过大半云州之后,最后一程选了出云观,并且准备在此小住几日。 玉滟每天的生活顿时热闹了许多。 她每天除了早晚课,剩下的就要应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找她的池章平,然后听他说起他那位姓周的友人,周玉然。出身,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了。 “周兄性格豁达爽朗,脾气极好,便是比之那沈蕴和都犹有过之。”池章平一边说一边去看玉滟。 这话他这两天可没少说,如此几次三番下来,玉滟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不由无奈。 自家这个哥哥,从小就想一出是一出。 “四哥!”她无奈的叫。 池章平只好收声,但还是没放弃。 玉滟第一次见那位周公子,是在去向师傅请教功课回来时的路上,锦袍玉带的翩翩公子跟着池章平呆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一抬眼便是满目惊艳。 “清清!”池章平笑吟吟的介绍道,“这是周兄。” 玉滟只好打了个招呼,脸上浮现了淡淡的无奈。 周玉然恍然,也打了个招呼,说话间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并且热切了许多。 玉滟暗暗瞪了自家哥哥一眼,闲说两句后就告辞离开了。 明知不该,周玉然还是不由目送许久,才收回眼,然后就见池章平正冷着脸瞅他,虽然是他要介绍的,但看到有人觊觎他妹妹,他还是不爽。 “今日一见,方知池兄往日还是太过谦虚了。”他笑道。 两人结伴同行许久,周玉然没少听池章平提起他这个妹妹,满口夸赞之语,温柔娴静,生的极美,只可惜年少丧夫,还想不开要为那亡夫守寡,出家做了道士。他隐约听出了池章平的打算,似乎想撮合两人,但他不以为意,想着他口中之语难免夸大,而且他也不会娶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可今日一见,他的想法都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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