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仪继续道:“堂弟鲜少回来,我家相公看到你定是高兴,他就在屋里看书,堂弟不若跟他道个别再走?” 傅磊脸色发青,但又不好发作,沉了脸点了点头。 恰是此时,傅玖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看到傅磊,冲他颔首致意,“堂弟来了。” 傅磊挤出一丝笑,“堂兄好福气呀,竟然能娶了堂嫂这么贤惠大度的女子,等你身子康复后可得好好待她,切莫因为一些表象,就冷落了堂嫂。” 他话音格外咬重表象两个字,借此暗嘲程令仪。 人尽皆知,程令仪是冲喜嫁进傅家的,傅磊也不相信自家堂兄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因此一番说得很是阴阳怪气。 哪知傅玖听了后,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他面色微红,刚才他也听见了程令仪说的话,哪怕知道是为了气傅磊,心间却还是被这般炙热的言语烫起了一丝皱褶。 傅磊气得心口发闷,这两个人是故意联合起来气他的吧,就算程令仪是心甘情愿嫁来的,可傅玖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不过转瞬他又释然,一个瘸子,一个肥婆,倒也正好相配。 想明白这点,他心里的郁气不由散去,笑着道:“堂兄,你身子不好,便是看再多的书也都于仕途无益,我说你就别像以前那般勤勉了,该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说完这番话,他也不管傅玖等人是什么脸色,面带愉悦地出了傅家院子。 程令仪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小人得志。” 她看向傅玖,“他要是知道你的腿能治好,也耽误不了今年的院试,恐怕连体面都装不下去了。” “你讨厌堂弟?” 傅玖有些意外,毕竟两人才是第一次见面。 “哼,”程令仪撇嘴,“你看他那副冠冕堂皇的样子,进了院子倒是满嘴好话,可没有哪一句是真心为着咱们的,我不知道你们关系如何,但治腿和要赴考的事最好先别告诉他,就让他得意去吧,省得没事来寻我们晦气。” 傅玖眼神沉静,“我知道他为人,我们自小不睦,也就是去年他考取功名,才对我和缓了些,所以我不会乱说的。” 药熬好,江氏倒了一碗给傅玖端过去。 傅玖放下拐杖,坐在屋檐下的一把竹椅里,一手搁在膝上,一手端着碗喝药。 药似乎很苦,他先尝了一口,眉头微微蹙起,但还是仰头一饮而尽了。 傅玖刚用袖口擦了擦嘴,一只胖手忽然伸到他面前,白腻的掌心里躺了两颗梅子干。 “喏,今日刘婶塞给我的梅子干,分你两颗。” 棕黄的梅子干躺在掌心,倒衬得那手愈发软绵娇憨,叫人想捏一捏。 傅玖取了一颗放进嘴里,才咬下去,一股浓郁的酸味便在口中炸开,酸得他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他一向清冷,脸上的神情总是温和而疏远,程令仪从未见过他这般好笑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傅瑶不知道从哪跑出来,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大哥哥,没想到你也被骗了!” 刘婶给的那些梅子干,程令仪只吃了一口就知道她无福消受,趁着晌午做饭的时候,她给江氏母女每人都喂了一颗,所以没有一个人幸免。 她眼疾手快地又往傅瑶嘴里塞了一颗,在她要吐之前说道:“别吐,好歹是个零嘴呢!” 傅瑶哀怨地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把梅子干含在嘴里,委委屈屈地跟江氏和傅玖告状,“娘,大哥哥,大嫂嫂她坏!” 江氏忍俊不禁,“瑶儿,娘可帮不了你,万一你大嫂嫂要给我吃怎么办?” 傅玖听着一家人的玩笑话,既陌生又久违,虽然多了一个程令仪,但却丝毫不突兀,就好似她本就生活在自家一样。 梅子干那股酸劲儿过后,他嘴里酸酸甜甜的,倒是没有药的苦味了。 傅玖笑意浅淡,“酸是酸了些,不过若是放在茶壶里泡水,想必味道不错。” “咦,有道理!” 程令仪当即拿出茶壶,往里扔了两颗梅子干。 傅珊小声说道:“咱们村后山有很多梅树,但结的果子却没人爱吃,若梅子干泡水真好喝,等秋天结了果,我去多摘些回来。” “好呀,还是珊珊心细,”程令仪笑道,“做梅子干不外乎用糖渍或盐渍,刘婶这梅子酸,兴许是料没放够,到时我来做,准保好吃。” 不过一想也是,糖和盐都是金贵东西,寻常人家做菜都舍不得多放,更别说拿来做零嘴。 说着话的功夫,天就黑了。 夜里没什么消遣,众人洗漱完,便各自回房睡了。 晚上,程令仪揭开傅玖的伤口,笑了笑说:“伤口已经干燥结痂了,这次换完药,让它自己愈合就行。” 傅玖微笑道:“这几天辛苦你照顾我了。” 程令仪挑了挑眉,“说这话干嘛,咱俩谁跟谁呀,快些睡吧!”
第25章 我会努力登上高处 程令仪扶他睡下,又吹灭油灯,摸回自己床上躺着。 她双手在腰上绕了绕,捏着那一圈厚厚的肥肉,悄然叹了口气。 她这几日严格控制饮食,不敢多吃,也注意了运动量,摸着瘦是瘦了一点,但相比于她的身型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看来,这具身子想减肥成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不过她也不急。 减肥不止是为了变瘦变美,她更注重这具身体的健康,她现在这副样子,走几步就开始喘气,实在令人担忧,只有拥有健康的体魄,她才有信心过好以后的日子。 程令仪睡的床本就是用木板临时搭的,并不结实。 所以,她在床上扭来扭去的动静,傅玖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睡不着吗?”清冷的声音响起。 “有点,你也不困吗?” “嗯。” 程令仪在黑暗中睁着眼,“那咱们说会儿话吧?” “好。” 程令仪想了想,问道:“傅玖,你跟傅磊看起来年龄相差不大,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他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你?” 今日傅磊过来,对傅玖的态度看着还算客气,可程令仪就是觉得,傅磊恨傅玖。 傅玖道:“阿磊只比我小半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关系还是很好的,可进学堂念书以后,似乎就变了,他对我的亲近只维持在表面,背地里我曾数次听到,他跟别人用最恶毒的话咒骂我。” 程令仪默了默,“你念书比他厉害吗?” 傅玖轻轻叹了口气,“算是吧,我……十二岁考中童生,他十五岁才考上。” “我听闻有些人到老才只过了童试,一辈子都没能更进一步,而这,你年仅十二岁就做到了,的确是天赋异禀,难怪傅磊会嫉妒你,可是……” 程令仪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完。 漆黑中,傅玖似是轻笑了一声,“你是想问我,既然我十二岁就能过童试,如今傅磊已经是秀才了,而我为何却什么也不是?” 程令仪听出他语气里的黯然,“你不想说就算了,我没有非要打听的意思。”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说我天赋异禀,其实我只不过是自小勤奋,比别人都用功罢了,考上童生我虽高兴,但却没有骄傲自满,我深知科举入仕并不容易,更难的还在后边,所以从不敢松懈,六年间我参加了四次院试,可……一次都没有中过。” 傅玖语气哀伤,似有着深深的不解。 “前两次我还告诉自己说,我才疏学浅,一两次没过也是正常,可几年过去,连先生都对我称赞不已,我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还是……” 程令仪忍不住安慰道:“真金不怕火炼,你别灰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考上!” 傅玖自嘲地笑了笑,“我却不敢相信自己了……” 他的志向在高处,所以他从不觉得秀才是多么了不起的身份。 可这些年过去,他却连院试都过不了,这个曾经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微末功名,对他而言都已经遥不可及,又何谈以后呢? 遭逢大祸之后,他身患重病,落下残疾,也失去了入仕的资格。 就好似一直以来的执念,被老天爷亲手打破了,所以他消沉颓废,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程令仪忽然蛮横地道:“你不信也得信,难不成等你腿好了,也要靠我养着?” 她笑,“说好了一起合作,总不能只叫我一个人付出吧,我赚钱养家,你伤好之后就继续走你的科考路,一步一步往上攀登,说不定……哪天我还得靠你罩着呢!” 程令仪觉得这笔买卖挺划算的。 她栖身傅家,资助傅玖科考,若是他以后真有出息了,那她也能多个靠山。 天晟朝等级森严,平民与官宦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万一哪天自己不小心惹上麻烦,有傅玖在,还能借一借他的势。 傅玖也笑了,他置身黑暗,偏偏有一束光又将他拉了回来。 “好,我会努力登上高处,成为你的靠山。” 程令仪朝着傅玖的方向翻了个身,兴奋地道:“好啊,到时你我官商勾结,必成大器!” 两人在一间屋子里同住许久,还是头一回像今晚这般谈心。 这些话,傅玖从没对别人说起过,今日吐露出来之后,心里竟然轻松愉悦了不少。 他忽然也想多了解一下程令仪,问道:“你呢,可有什么烦心事?” 却没有人回答。 屋子里静悄悄的,能听见一道浅浅的呼吸声正慢慢变得均匀。 傅玖唇角衔笑,伴着这道呼吸声入眠。 - 一晃半个月过去,程令仪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她不用下地,所以一有空就去河边钓鱼,攒两三天了便背去府城卖钱。 这段时间她运气不错,又抓住了两只甲鱼,有一只比她上次逮住的还要大许多,她照着先前那管事模样的人留的地址寻上门去,两只甲鱼一共买了五两银子。 与卖甲鱼的钱相比,她卖别的鱼赚的钱简直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程令仪是个不肯亏待自己的,这段时间赚了钱,她便时不时地给家里添置各样吃食,江氏一开始还觉得日子过得太铺张,但在程令仪的熏陶下,也慢慢习惯。 今日的午饭有一盘炒鸡蛋,一盘炒苋菜,一碗鱼汤,主食是杂粮干饭。 虽不算多么丰盛,但比起之前每顿都吃黑面糊糊、窝头,却是强了不少,至少顿顿能吃饱,也有荤腥了。 吃饭时,程令仪笑道:“钱郎中果然药到病除,上次的药快喝完了,今日我去回春堂又拿了两副,等这些一吃完,想必你的身子就大好了!” 傅玖的病调养半个月后,起效不错,面色红润了不少,精神头也比之前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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