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把轮椅,她推着咕噜咕噜往前行。 林云嫣推习惯了,听滚轮的声音也听习惯了,她记得刚醒来时,她走在青石板地砖上,没有那声音还会觉得陌生。 现在想想,她更喜欢这样。 需要她抬着些头,前头的那道影子斜斜拉长时能盖住她,徐简能自己平稳地向前走。 她也会习惯的。 推开书房门,徐简把油灯点上了。 文书都在架子上,他想了想,从中取出了两册递给林云嫣。 “荆大饱抄回来的,”徐简道,“五座善堂的都在其中。” 林云嫣在桌边坐下,翻看起来。 荆大善人的这五座善堂,最久的是十三年前建起来的,最新的是八年前,运作了许多年,直至今年,表面上还不错。 虽然荆大饱在建成后就没有再增加资助,但江南本就富庶,有不少富商年年添砖加瓦。 各家状况不同,每一笔捐助也是有大有小。 可林云嫣从头翻到尾,都没有找到来自“广德寺”的援助。 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年月金额,都没有出现在上头。 “吞了,”林云嫣道,“本地的不好吞,人家一查一问就会出岔子,京城离得远,广德寺也不会使人查。” 即便真来了,每年进出条目多,也能糊弄过去。 是广德寺没有真出钱,还是江南善堂收了却说没收…… 依照前世状况,估计是后头一种。 那些香火钱,走这么一道,最终消失了。 广德寺的奉养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可以靠这种方法,从许多寺庙里动手脚,也能由善堂中转着让富商们往远地资助。 最终,这些银钱收拢起来,积少成多。 “证据不够,”徐简想了想,道,“你刚说晋中常云堂,那倒能从石家下手。” 林云嫣微怔,很快就又想起来了。 他们抓到王六年时,一并抓住的少年郎就姓石。 石焦,曾是老实巷十三套地契的主人,那两厢金砖就埋在他的房子底下。 “石家那人呢?”林云嫣问,“还在京城吧?” 王六年被抓,石哲也一并带回了衙门,他曾说过,祖父留下来的笔记上,让去广德寺寻道衡,他也照着做了,通过道衡寻到了王六年。 石哲跟王六年待过几天,但他对其他事情一问三不知。 砍头没轮到他,吃牢饭也不需要他。 单慎问过圣意后就先把人放了,只是不让出京城,搁眼皮子底下,看看什么时候能钓起一条鱼来。 “人应该在,我明日问问单大人,”徐简道,“他最好能说出些常云堂的事情来。” 林云嫣合上了账本:“那枚金笺,背后之人的压力应该不小,他若知道衙门盯上了苏昌,还想查善堂,以他的性子……” 徐简轻笑了声:“断尾。” 那人向来如此。 被咬得紧了,必定断尾求生。 拿这点儿破尾巴给徐简当添头,自己全身而退。 可是,尾巴断得多了,拼凑在一块,就能让他和林云嫣拼出模样来。 “看看这次是条什么尾巴。”林云嫣笑着道。
第288章 是我小瞧了他(两更合一) 顺天府。 单慎正忙着翻看手中案卷。 他近些时日格外忙碌。 身上压着陈米胡同的案子,虽说他自己都不看好能获得多少成效,也赞同把此案切割处理、先把太子殿下与刘迅的事情处理了,但处理之后,若再没有一点进展,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说抱回来一个大西瓜吧,多多少少的,芝麻总要捡一把。 要不然,辅国公和万塘在宅子里搜出来的金砖、金笺,不是白搜了吗? 说实在话,藏东西藏得够阴险。 金砖就在梁柱之上,若没有爬上去搜查,还真发现不了。 或者说,发现得没有快。 万塘当时都已经掘地三尺挖院子了,以老万那臭脾气,可以预见他挖完院子挖屋子。 这一挖地,全部拆了,梁柱上的东西自然也就无所遁形了。 只不过,挖地总归耗时耗力,不比如今这般直观。 当然,最后也没有碍着万塘拆屋子。 因为那是两块李汨的金砖。 王六年与李元发都提过,老实巷那两箱金砖埋在地基里。 万塘自然而然地,也会想到把地基挖开来。 结果就是发现了那枚落在缝隙里的金笺。 后续,地基之中再无其他发现,但能寻到金笺也不算白费力气。 问题在于,金砖、金笺入手,他们最终能查出个什么样的花来。 至今,那花骨朵都没成型。 而单慎作为顺天府尹,他日常需要忙碌的也不仅仅是这一门案子,本身职责所在,十分忙碌。 京城里那些想不开的混账人,也不会顾虑顺天府忙不忙,该做歹事时就做歹事,一点没给单慎喘口气的余地。 更让单慎愁得直掉头发的是,城郊河边飘来了几具尸体。 身份不明,男女都有,奇奇怪怪。 本就不够用的衙役忙着四处查问,希望早日查清。 再添上其他日常事务,单慎昨晚儿几乎就没合过眼。 不敢在早朝时昏昏欲睡,回到衙门后不得不灌了两壶浓茶,好不容易勉强打起些精神的单大人在看到徐简出现时,多少松了一口气。 “国公爷,”单慎抹了一把脸,“陈米胡同那案子,您多担待些,我实在是分身乏术。” 徐简看了眼他书案上堆积着的文书,道:“单大人忙城外那案子?” “对,至今不知道身份,”单慎摇了摇头,“一个个的,死得有点惨。” 他原想多与徐简说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见徐简看着他,单慎摆摆手,解释道:“都太惨了,您也别好奇了去看,没必要。” 徐简挑眉,并不把单慎的话放在心上:“我见过的死人,应该不比单大人少。” 单慎木着脸,干巴巴笑了两声。 那肯定,还是徐简见过的多些。 边关两军对垒,与西凉人那么多次交锋,那都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敌人的命,战友的命。 收兵后清算战损,一个个数字的背后,都是一条条人命。 辅国公见识过的“牺牲”实在太多了。 而顺天府治下的京畿,饶是他在任多年,要真意外、凶案等等死出那个数量,他单慎自己洗洗干净、去御前磕个头等着赔进去吧。 “那也不一样,”单慎斟酌了下说辞,“战场上都是牺牲不久的,河道漂下来那些,死了有些时日了……” 徐简摆出了然模样:“听师爷讲了几句,辛苦单大人了。” 单慎顺着谦虚了几句。 “单大人只管去忙,陈米胡同这儿,我看看能不能另辟蹊径,”徐简顿了下,似是思考了一会儿,才把真正的中心亮出来,“之前那个石哲呢?他在何处落脚?” 单慎说了个地方,又问:“您要寻石哲?他小子一问三不知。” “那也得再问问,”徐简说得很无奈,“他祖父认识道衡,也知道通过道衡找王六年,我们现在寻不到道衡,只能试试能不能从石哲那儿下手。” 单慎自不反对。 把此事交给徐简后,单慎带着师爷又急急出城去了。 徐简送他出顺天府,而后上了轿子,去寻石哲。 单大人忙一些好。 忙起来,就顾不上石哲这里,也就不知道他向石哲打听的其实不是道衡,而是晋中常云堂。 毕竟,徐简也不太方便解释,他是从哪儿推到哪儿,推出来一个“常云堂”的。 三刻钟后,徐简见到了石哲。 石哲留了些胡渣,看起来不似去年那般稚嫩,在京中谋生了小一年,他比原先沉稳了点。 他认得徐简,恭恭谨谨行了礼。 “那之后有没有见过道衡?”徐简开门见山。 石哲道:“不曾见过。” “不能回去晋中,在京里还习惯吗?”徐简又问。 石哲抹了下鼻尖,略显犹豫,而后,倒也老老实实答了:“小人知道自己摊上了事,和王公公一道被衙门抓回来,小人没罪也是有罪了。 小人最后能从衙门里出来,也是自己配合得好,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但知道的都答了。 小人之前也说了,在老家已经一无所有了,要不然也不会想着来京里把宝贝挖出来。 晋中没有小人的容身之地,那在京城生活也是一样的,在哪里不是讨个生计? 就是,衙门想要靠小人再抓什么人,肯定不会有收获。” 徐简打量着石哲,见他不似说谎,便又问:“你既是晋中人,对你们当地的善堂了解吗?知道常云堂吗?” 石哲一愣,又道:“知道,晋中一带有名的大善堂。 小人祖父还在世时,也资助过不少善堂,其中就是常云堂。 他老人家过世后,叔伯们分家产,遗嘱里有一条是占了大头的要依着旧例、每年资助善堂,最后是小人大伯抢了去。 至于他抢后有没有真的资助,小人就不知道了。” 徐简颔首。 问过了石哲后,徐简起身进宫。 李邵被禁足,东宫大门紧闭,徐简向圣上讨了份口谕,来见太子。 大殿里,李邵正在翻书看。 他的大案上摆了不少书册,人就坐在椅子上,捧着本书认认真真看。 至于是真看假看…… 以徐简对李邵的了解,自是一目了然。 李邵装样子呢。 就为了摆一个正经样子,回头圣上向徐简问起来时,他能给一个“正在看书”的回答。 恐是禁足实在太无趣了,李邵见了徐简,脸色竟然很不错。 谁让徐简是个“外人”呢。 能告诉他外头的事。 “怎么过来了?”把装模作样拿在手里的书放下,李邵挪步到桌边,请徐简坐下,“要向我询问案子的事?” 徐简应了一声。 内侍奉茶,他抿了一口,道:“刘迅被流放了,刘靖罢官回乡了。” 李邵啧了一声。 他其实还挺在意刘迅的处罚。 刘迅替他找了那么个好地方,害得都被一锅端了,李邵心中不可能不生气。 仅仅流放,便宜刘迅了。 可若是这个处罚是他做的,他一脚把刘迅踹出京城,李邵想,他可能还会畅快些。 只不过…… 他看了徐简一眼,道:“我若没看错,你们兄弟矛盾不少,能把刘迅弄走,你心情如何?” 徐简又抿了一口茶,并不接这话,很随意地就把话题带开了:“不知殿下知不知道,陈米胡同里搜出了两块金砖、一枚金笺?” 李邵抬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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