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倒是几乎梦不到了,但还是避免离火光太近。 花灯是好看,却也只能站在这儿、远远看去。” 随着林云嫣的话语,李邵的面色渐渐发白。 风迎面吹着,林云嫣的声音在风中散开,不甚清晰,狂风化作了手,捂在了他的两耳边上,隔绝了一部分声音,听起来嗡嗡作响。 他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甚至,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只是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大火,近在咫尺的大火…… 李邵不畏火。 虽然他是被人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但他没有那段记忆,从小到大也就没怕过。 可就是一个月以前,在围场里,他被背出棚子时迎面看到的那些火把,却像一把锐利的长矛,一下子炸穿了他的心。 他下意识地就畏惧那个画面。 好在,也就是那么一眼而已,睡过一觉,李邵又把那画面抛去了脑后。 但宁安的话又让他回想起来了。 林云嫣说完,表面上依旧看着花灯,实际余光全在观察李邵的反应。 当看到李邵那倏然变换的脸色时,她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李邵确实忘记过,但他也在冲击下想起了一些。 只要机会合适、布置得当,她和徐简的设想应该是走得通的。 夜风又重了一些。 林云嫣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刺激李邵,道:“皇太后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李邵烦躁地抓了抓下颚,示意她自便。 那厢,时不时关心着林云嫣与李邵动静的皇太后见她回来,忍不住低声问道:“怎么说了那么久的话?” “殿下问起国公爷伤势,就多说了几句,”林云嫣笑盈盈地,“您放心,我没说些招惹人的话,殿下也只是来看灯的,不会寻我麻烦。” 皇太后见她神色如常,便没有再多言。 花灯的热闹看了,皇太后年纪大了,禁不住风吹,便要离场。 圣上见状,亦没有多留着,招呼着各处都散了。 他也没想应付嫔妃们的各种心思,走下宫墙后,只让李邵陪着他回寝宫。 “明日开印,”圣上脚步不紧不慢,叮嘱着李邵,“你按时上朝,小御座撤了,你往后还是站在以前的位子上,莫要心生怨怼,自己调整好心态。” 李邵想到被撤了的小御座,难免一股浊气胸口起。 只是局势摆在这儿,他也只能忍着,老老实实应了。 另一厢,林云嫣送皇太后回了慈宁宫。 这时候,宫门已经关了,她便歇在偏殿里。 挽月伺候她梳洗,主仆两人吹灯睡下,一如从前住在宫里时一样。 林云嫣却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只觉得哪哪儿都不习惯。 明明是住惯了的地方。 明明是睡惯了的床榻。 可就是因为身边少了个人,少了个暖源,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林云嫣又翻了个身,望着空荡荡的身侧,她明明确确知道,她想念徐简了。 也不晓得徐简睡踏实了没有…… 一夜没有睡好,天边露出鱼肚白时,林云嫣便又醒了,既睡不好,干脆早些起身。 站在廊下,她看向金銮殿方向。 新年的第一场大朝会,想来会是精彩纷呈。
第394章 孤立无援(两更合一求月票) 金銮殿上,朝臣们恭候圣上大驾。 李邵站在前列,一瞬不瞬地看着高台之上。 御座依旧摆在那里,精美华贵,他瞪大了眼睛,仿佛能把上头雕刻的每一笔线条都看清楚了。 他记得那些纹样。 他原先就坐在御座边上,在近处看过父皇的那把龙椅。 而现在,本该由他坐着的那把小御座不见了。 饶是已经从曹公公口中知晓了这一切,真真切切看到这一幕时,李邵心里依然还是波涛汹涌。 在李邵的身后,朝臣们神色各异。 林玙的视线从他的背影上划过,看不见李邵的神色,但对他的心境,多少能猜出个七八成来。 从站在底下到坐上小御座,这几步路很轻松,上坡总是轻松的。 而反过来,从小御座上下来、又站到了队列里,哪怕是站在最前头,也是陡峭的下坡路。 以李邵的脾性,不难猜他的所思所想。 当然也不止林玙,今日大朝会上这么多朝臣,都在观察大殿下、揣度大殿下,有人好奇,有人忐忑,也有人蠢蠢欲动。 意料之中的事。 李邵被那么或是打量、或是深究的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 即便他没有回头,他也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如有实质。 时烫,时冰。 弄得他恨不能抬手挠一挠脖子。 幸好这个时候,御驾到了。 明黄色的身影带着仪仗进了大殿,脚步稳稳向前,经过李邵身边时圣上并未缓下步伐,直到步上台阶、在龙椅上落座后,他一眼扫视众臣,目光最终落在了李邵身上。 掌心按着扶手,圣上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瞥了眼身侧。 原先摆放小御座的位置空荡荡的,他一时竟也有些不习惯。 开印的第一场大朝会,自是从最要紧的事情开始。 李邵年前已经接了回废太子的诏书了,今日曹公公宣旨是面向朝臣的,可李邵这个废太子就在大殿上,哪里能不跪下听宣? 一时间,金銮殿里沉闷极了,只余下曹公公的声音在梁柱之间缭绕。 李邵不免有些恍惚。 他猛地就想到了在东宫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听曹公公宣旨的。 彼时情绪在此刻又一点点被勾了起来,激荡在心田,冲刷得他连呼吸都紧了许多。 十指紧按着地砖,明明光洁的砖面磨得指腹发麻发红,李邵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懵了起来。 直到曹公公宣完、圣上叫起,李邵都还跪在中央,一动不动。 曹公公看在眼里,不由紧张地看了圣上一眼。 圣上轻咳一声。 李邵浑然未觉,直到离他站得近的晋王偏过些身子,压着声音低呼了几声“殿下”,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见他醒神,晋王便又站直了,没再管他。 李邵从地上爬起来,退回队列中,闷声不响。 这个小“麻烦”被一带而过。 顾恒看在眼中,多少有些可惜。 旁人不清楚,他还是听说了些的,大殿下搬离东宫之前曾发了场大脾气,里头物什摔了砸了一堆,可见情绪之激动。 刚看殿下跪在殿中走神,顾恒还以为他又要酝酿一出大热闹。 大朝会上没有什么物什能砸的,但有那么多的人,如果殿下真大闹一场…… 那可就精彩了! 可惜、真是可惜! 各衙门要说的事情都不少,顾恒便收敛了心神,没有再去思索李邵的沉默。 李邵也在听,只是耳朵里已经不舒服得厉害,反反复复的,曹公公念的圣旨上的词句盖过了其他声音,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 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各位大臣们禀了些什么,又论了些什么。 光是绷着脸,不让自己被耳朵里的声音影响到失态,已经耗费了李邵大部分的心力。 不知不觉间,他满头大汗。 好在,这之后,那声音没有再继续堵着耳朵了。 李邵终于听明白了其他人在讲什么。 朝臣们说清楚了政务,矛头又转向了他这个废太子,经过一个年节的休养生息,再次卷土重来。 不说用词多么激烈愤慨,起码也没让李邵听见一个好词好句。 李邵抿着唇,胸口悄悄几个起伏,做着深呼吸。 还不如先前那么听不清晰! 李邵阴沉着脸,双手紧紧攥拳,努力克制着脾气。 有几次他听得火气上涌,想要扭头去驳斥几句,察觉到了父皇沉沉的视线,他一个警醒又忍了下去。 如此反复,忍完了全程,直至曹公公宣了退朝,恭送圣驾离开后,李邵才缓了一口气。 下朝了,圣上不在,挑剔的、点火的也就没有了煽风的欲望,也就不再故意招惹李邵,自顾自散去。 李邵没有走,他依旧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晋王与平亲王说了几句,正要与贤王一道离开,见李邵跟个雕像似的,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晋王身量更高些,垂着眼看李邵,“明日早朝时可不能再这么走神了。” “二伯父,”李邵看了他一眼,“刚才谢伯父提醒。” “不是什么值得谢的事,”晋王答完,又低声道,“你也端正些,别真的伤了你父皇的心。” 李邵不轻不重应了声。 晋王没有再说什么,与贤王先行告辞。 李邵依旧没有动,直到朝臣们都走完了,整座大殿里只剩下几个小内侍在轻手轻脚地整理忙碌,他还是站在中间,静静看着大御座。 汪狗子迟迟等不到李邵,只在外头探头探脑,见李邵那架势,怕他一个冲动起来就往上走。 以前有小御座,走上去了也没什么。 如今就剩一把龙椅了,殿下上去一屁股坐下…… 哪怕不坐,东摸西摸的,这个当口上也够惹事的了。 这么想着,汪狗子赶紧跑进来,到李邵身边,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殿下,时辰不早了。” 李邵啧了声。 思路回来了些,脚下依旧未动。 做事的小内侍低垂着头,根本不敢对上李邵的视线,匆匆而行。 良久,李邵开了口:“狗子,你冷不冷?” 汪狗子被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心里忐忑不已,想了想,答了个极其中庸的“还行”。 李邵道:“我觉得冷。” 不止现在,早朝时他就觉得冷了。 不管殿里站了多少人,都没带来什么温度,只一股股的寒意一个劲儿地往骨子里渗,如毒蛇吐着信子似的、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是衣裳穿少了吗? 不是。 李邵清楚地知道,他觉得冷,是因为他孤立无援。 整个金銮殿,那么多的文武大臣,他李邵是被围剿的那人,有人看戏,有人握枪,有人敲着战鼓,有人摇旗呐喊,每个人各司其职,只有他,是被围在其中的那个人。 连他的父皇都没有再向着他,任由那些人咄咄逼人。 这让李邵不由想起了那只熊瞎子。 他就是那只熊瞎子! 他们戏弄他,耗他的体力,直到他支撑不住时,就会冲上来将他大卸八块! 这怎么能让李邵不觉得冷得彻骨呢? 这种孤立无援的滋味,比腊月冰霜都扎人心肺! 自然地,李邵想到了徐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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