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看穿了,便不接“晋王”的话题,直接掉头说汪狗子。 “您永济宫的人,偏是那汪狗子被殿下看上了,”徐简道,“您没吩咐汪狗子做奇怪的事吧?” 李浚反问:“比如说?” “与人联络传递消息,给殿下出各种主意,”徐简总结道,“就像王六年那样。” “怎么?那汪狗子被你们抓到把柄了?”李浚讥笑,“我那大侄儿天真得让人哭笑不得,他又上什么当了?” 徐简不答,只说自己的:“顺着汪狗子那条线查了,矛头都指向了永济宫。 这一手您不觉得很眼熟吗? 就像当年,争到最后分派罪责时,大头不是您,就是李汨。 那位初心不改,还指着您提他数钱。” “全指望我?”李浚像是彻底听乐了,一手轻敲太师椅的扶手,像打拍子似的,“哈!那我肯定得要咬死李渡了,数钱可不会替他数第二次。 可李渡能让我咬他吗?断是不能! 我来与你分析分析李渡此刻的想法。 他会想杀我、斩草除根,盖到李沂头上去,嘿,这才是他李渡喜欢做的事情。 病故也行,跟李沧一样,可谁让李沧的死因被你们找出来了呢?他现在这一手就不那么好用了。 不过,杀人嘛,多得是办法。 而我就在永济宫,这地方明面上看就是禁地,李渡杀我,李沂担责。 我是病死的吊死的喝酒毒死的,就看御史们更喜欢哪一种了。 我不怕御史,李沂挺在乎的。” 即便知道李浚这人不照常理出牌,但这种突如其来的“灵感”还是让徐简不得不防。 “我以为,”他看着李浚,道,“您更喜欢亲眼看到布局的成效,而不是以身为饵,圣上与晋王斗起来了,您却两眼一闭什么都看不见,我都替您可惜。” 李浚意味深长地看了徐简一眼:“那谁说得准,我万一就真让李渡得逞了呢?” “您千万小心,”徐简回道,“说不定有朝一日,被人卖了的银子能拿出来,还能再收笔利钱。” 李浚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这场对话以此作为终结。 徐简起身告辞。 李浚让人送他,自己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等到外头再听不到徐简的脚步声,李浚猛喝了一盏茶,扬手就把茶盏砸了。 哐嘡一声。 脆响后,瓷器碎片飞散开。 李浚的脸阴沉得厉害。 别看他一直张弛有度,没有让徐简主导对话,但他自己也清楚,他从头至尾也没有真的掌控住徐简。 反倒是徐简,即便不占优势,也依旧把想说的、想问的都摆在了桌面上。 从头至尾,说势均力敌,都是李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事实上,是他落了下风。 当然,最让李浚生气绝不是徐简的老练与从容,而是他“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一想到当年的前后发展,想到他和李汨在争位之中扮完的角色,他就怒火中烧。 甚至于,有那么一瞬,李浚甚至都觉得,还是李汨的日子更好些。 李汨虽被贬为庶民,永不入京师,但李汨是个榆木脑袋,他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王六年捅的刀子。 傻人有傻福,人够蠢,就少很多烦恼。 而他李浚,自认聪明出众,到头来还是被人坑得一塌糊涂。 困在永济宫中,只能眼睁睁看着旧事揭开、真相显露却又插不上手。 如何不气! 外头,徐简脚步不停。 他耳力惊人,即便走得有些远了,依然听到了那清脆的一声响。 再看身边引路的内侍,对方没有半点反应。 徐简抿着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李浚装得再泰然,也不是没有一点动摇。 且以李浚的心性,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不止不会随着时间久远而淡忘,反而会日思夜想、愈发深刻。 他今日只咬晋王却不给任何证据线索,明日就未必了。 只要这口气咽不下去,他迟早会开口。 出了永济宫,徐简再进御书房。 依旧是曹公公守着,圣上听完了徐简的禀告。 圣上对李浚那些“敢不敢杀”的言论不做评点,只是问道:“你是说,他认为是晋王在背后谋划了那些事?” 徐简道:“他是这么说的。” “他的话不能全信,”圣上顿了顿,又道,“他的性情便是如此,疯起来时不管不顾的。以前为了争权,现在想要夺利,这么好的挑拨机会送到他眼前,他什么鬼话都能说。” 徐简对圣上的反应并不意外。 一来,圣上性格如此,二来,李浚那人前科不少,他那没凭没据的话也难以取信圣上。 仅仅以李浚的秉性看,徐简都得对他的话掂量几分。 可是,他与小郡主本身就对晋王怀疑在先,李浚乱咬、咬到了这一处上…… 徐简沉思片刻,与圣上道:“正因为他疯起来不管不顾,臣担心他会自杀。” 曹公公险些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咬住唇。 圣上的脸色亦是黑沉。 徐简道:“他并不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谁,只是随便推出来一个晋王。 今时不同往日,您未登基时人人都有机会,但您坐稳龙椅十余年,背后那人想把您拉下来、缺少一个时机。 但永济宫那位若是死得不明不白了,圣上您无疑会被御史们责难,背后那位,便可以借此局面与您施压。 那时候,胜利者与全身而退的旗手重新对垒,朝堂上麻烦不断,倒是合了永济宫那位的心意了。”
第414章 仁厚者为仁厚所困(两更合一求月票) 御书房里落针可闻。 圣上坐在大案后头,脸色十分难看。 徐简的话像一柄尖刀直刺他的心脏,剖开了眼下的平和,把那些、从十几年前的争位起就埋下来的旧疮都血淋淋地撕开来。 瘫在面前的,绝不是危言耸听。 他那位三哥,根本不是什么善茬,在别人眼里全然不值当的一步棋,但在李浚看来许是另一种局面。 圣上沉思良久,问:“你与他交谈了两刻钟,依你之见,他会那么做吗?” “臣不敢断言,”徐简垂眼,“正如您说的,他太疯了,疯子的想法时左时右。臣劝是劝了,能不能听进去,只看他自己怎么想。” 圣上叹了声,又问:“你怎么看晋王?” 徐简思考了下,道:“臣暂时没有发现晋王身上的疑点。 永济宫那位也没有证据,就是信口开河。 臣就怕他真的走一步死棋,到时候晋王也好、贤王也罢,又或者是别的皇亲国戚突然发难。 他死了一了百了,留给您的麻烦却是源源不断。” 圣上深以为然:“他被父皇幽禁永济宫,十几年来朕可没亏待过他,也是仁至义尽了,没想到时至今日,朕还得防备他自杀,当真讽刺。” “圣上,杀人容易,”徐简看着他,“防人自尽困难,一心寻死的人,哪里是身边人防得住的?” “朕总不能把他捆起来吧?”圣上自嘲,之后又自己摇了摇头,“不行,朕既不能捆他,也不能调人看着他,臣往永济宫调人手就是正中他的下怀。 一旦他死了,朕就是凶手,比朕什么都不管、看着他去死,还要说不清!” 这可真是左右为难! 圣上面露疲惫之色,叹道:“朕能说了解二哥,又没有那么了解。 他疯起来会是什么样,朕根本不疯,哪里去与他共情? 但他是真的了解朕,他说得对,朕根本不会杀他,朕也不会无凭无据地去杀三哥八弟他们。 他李浚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在乎御史要骂什么,朕很在乎。” 曹公公忧心忡忡看了眼圣上。 他最担心的,其实是圣上走极端。 史书上,明君有,昏君也有,但为君之道本身也没有那么多的非黑即白,更多的是脚踏两边,对利弊的各种权衡。 对于疑心之人,或直接杀之,或设局杀之,君威便是如此。 圣上也不是没有能力去做这种谋算与布局,只不过,没到那个份上。 起码,也要等有明确的证据才好。 总不能皇亲国戚一个不留吧? 那等残酷手段,已经不是昏不昏的问题了,而是暴君。 他伺候圣上那么多年,岂会不晓得,圣上骨子里根本与暴君的那一套全然不相符! “正是因为您在乎,您才是圣上,”徐简道,“您若心里还有不得劲之处,不妨问一问皇太后,她老人家也一定不会赞同您被永济宫那位诓着去做不义之举。” 想到皇太后,圣上稍稍舒展眉头。 徐简又道:“臣刚刚想到了一人,郡主的祖母、诚意伯老夫人。” 突然调转的话题让圣上来了兴致:“哦?” “用郡主的话说,祖母是位端正、克己、本分到执拗的老太太,”徐简笑了起来,“‘脸皮比命都看得重’,这是郡主原话。” 圣上哈哈一笑:“宁安真是,对长辈都这么嘴巴不留情。” “祖母与人为善,哪怕自己为难都不愿意与人起冲突,心地良善,架不住有时候人善被人欺,”徐简想了想,又道,“这些年唯一做过的硬气的事,就是坚持让臣的大姨子与许国公府退亲。” 林、苏两家退亲闹得沸沸扬扬,从苏轲被带回顺天府,到最终流放出京,圣上都一一掌握,此刻听徐简提旧事,不由点了点头。 “林家退亲合情合理,皇太后支持,朕也支持。”圣上点评着。 圣上的重点正是在“合情合理”这四个字上。 因为,这也是他眼下的困局。 “是,必须合情合理,”徐简顺着圣上的话,道,“明明是苏家不义在先,林家退亲在后,许国公府一样生出了不少歪门左道妄图混淆。 祖母要退亲,也要干干净净、明明白白退亲,退到您与皇太后都认为她做得周全有分寸。 这才算不落了诚意伯府的体面,也不伤了自己的脸面。 这种困境,您一听就能明白,因为‘仁厚者为仁厚所困。’ 祖母是,圣上您也是。” 圣上深深看着徐简。 这些道理,他岂会不知? 可由臣子口中说来,一字一句都是认同,还是让圣上心里愈发温和。 徐简没有回避圣上的目光,恳切道:“臣的确说不准永济宫那位会不会出疯招,但臣绝不希望您为了‘报仇雪恨’、‘永绝后患’一类的想法,贸然对晋王、贤王等等王爷动手。 永济宫那位无疑是记恨您的,他最恨的两人,一位是坐上皇位的您,一位是策划了宝平镇事件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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