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对您的报复,除了把您从皇位上拉下来,或是让您焦头烂额之外,还有另一种。 坏了您的立身之本,您的为君之道。 您当年以什么打动先帝与皇太后,他就让您毁去什么。 您若那么做了,又何尝不是落入了他李浚的局?!” 圣上久久难言。 胸中一股气堵着,不是憋闷,而是心颤。 他在徐简的谏言里听到了坚定,也在边上曹公公的含泪的眼睛里读到了敬服。 同时,他也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他不愿意做那等不管不顾,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事。 那不仅仅是不想对不起先帝,而是他自己本身就不是那样的人。 为人处世的准则与眼下局面叠在一起,迷雾重重让他心生烦躁,但这些烦躁也在此刻渐渐散开去了。 为君之道。 真要写文章,他能洋洋洒洒写上几张纸。 可写得再冠冕堂皇,文采出众,让朝臣们赞许,百姓们拥戴,最终留下来的还是实绩。 是问心无愧。 是心行合一。 曹公公喑哑着嗓子:“小的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嘴笨说不好,但小的也有一句话,圣上您总说先皇后聪慧,说她提点了您许多。 若先皇后泉下有知,她愿意您为了替她报仇,把不是真凶的王爷们逼上死路吗? 她愿意您当了十几年的仁爱明君后,因为她而施暴行,以后被人写在史书上骂吗?” 圣上眼中更露坚毅。 徐简面上不显,心里倒是赞了曹公公好几句。 不愧是伴君多年的大内侍,哪里是嘴笨说不好,一说就直刺中心:圣上最在意什么,就往哪里使劲。 “朕明白,”圣上叹息着,“朕不会做糊涂事。只是永济宫那儿,李浚行事偏颇,万一出了变化就必须谨慎应对。 朕不会坐视他寻死,但也不会一味受他制衡。 倘若他当真以命来谋算朕,朕的确有许多要向百官解释的地方,但朕问心无愧。 再者,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朕的确焦头烂额,但朕也能一点点看清是谁在背后设局,把这么多兄弟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时候不早了,曹公公送徐简出去。 “国公爷辛苦。”他一面走,一面道。 徐简道:“没有曹公公辛苦,御前做事总不容易。” “您客气,”曹公公道,“能伺候圣上这样的天子是杂家的荣幸。您看,左右人说的话,不管有理没理,圣上都会听,听完了再分辨。” “是。”徐简颔首。 曹公公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也亏得有国公爷这样敢说敢做的。” “正因为圣上愿意听、且明是非,当臣子的才敢说,”徐简道,“公公看安逸伯,看几位御史,哪个是不敢说的?” 曹公公失笑,又点了点头:“您说的是。” 回到辅国公府,廊下都已点灯。 一路走到主院,抬头就见南窗开着,林云嫣坐在窗内,听见脚步声就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她莞尔一笑。 徐简看着林云嫣的笑容,脚步微微一顿,复又加快几步,进到屋里。 林云嫣笑着问他:“刚在想什么?” “想起来成亲之前,”徐简感叹道,“每回事情有些什么进展,想与你分析讨论一番,都要让陈东家捎口信。 我那时就想,的确还是要成亲,否则实在不方便。 现今好了,今日有什么新消息,立刻就能与你说一说。” 林云嫣忍俊不禁。 再是轻松的心情,在听完这一下午御前与永济宫里的状况后,都不免严肃起来。 “李浚也更怀疑李渡,”林云嫣沉眸,“这倒是与我们的看法相同。” “也同样缺少证据,”徐简道,“既是毫无线索,我们也不能在圣上那里咬定李渡不松口,更得劝着圣上不做混事,好在,圣上就是一时被李浚气着了,冷静下来就好了。” 林云嫣颔首。 在这事的决断上,她与徐简是一个想法。 不能为了真相去走一条看起来的“捷径”。 若真为了捷径不择手段,她当初又怎么会竭力去救晋舒? 抓李邵的错误固然很重要,但不该故意去牺牲可以救下来的晋舒。 处理掉背后之人、永绝后患亦很重要,但不该让不相干的皇亲国戚一并赔命。 况且,以史为鉴,捷径也会是不归路。 杀红了眼的圣上,人心惶惶的朝臣,如此发展下去,不稳定的不仅仅是朝堂,还会蔓延至全天下。 而天下大乱,绝不是徐简与林云嫣想要的将来。 再退一步来说,幕后之人即使死在这场混乱之中,还有一个李邵。 圣上自己解开了束缚,不再有仁义道德的坚持,那么将来他看待他最宠爱的儿子时,还会有什么错误能挑起他的不满? 在放纵与偏爱面前,烧杀抢掠都不算事了。 唯一能让圣上放弃李邵的,只剩下“弑父”一条路了。 可当圣上都不站在正义的那一方时,连李邵的反抗都像是清君侧。 那真是可笑又可悲,完完全全的本末倒置。 另一厢。 永济宫中,李浚坐在软垫上抚琴,长发披散着,随意极了。 反倒是边上落地罩下,跪着一个脸色发白的内侍。 那内侍的脑袋碰着地砖,肩膀瑟瑟发着抖。 “铮”的一声。 李浚看了眼劈裂的手指甲,啧啧摇头。 “我这条命啊,现在可是香饽饽了,”他一边摸着指甲,一边笑眯眯道,“我想怎么死都行,我想咬谁也都行。” 内侍哆嗦着,道:“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小的、小的听不懂。” “你不懂?”李浚挑眉,“背总会背吧?不然李渡养着你做什么?” “什么李渡?您、您说晋王爷?”内侍的声音抖得厉害,“小的这样的奴才,哪里能入晋王爷的眼?小的是永济宫的人,不敢……” “行了,”李浚打断了内侍的话,“是李渡也行,是李沄也可,是其他姓李的都无所谓。 总归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在永济宫里吃里扒外。 唉,也不能这么说。 永济宫是禁宫,我吃的都是李沂的,你们也没吃过我什么,扒谁都行。” 说着,李浚站起身来,赤脚走到内侍面前,一脚踩在对方肩膀上,冷着声。 “我厌烦李沂,一个没有野心、没什么本事的人夺走了皇位,他不配!所以明知道当年是你算计我,我也想给你一个把李沂拉下来的机会。” “当然,等价交换,我拿出来的命,你总得换我些值当的东西。” “你要是做不到,那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李沂联手把你除了。我反正必死无疑,如不能了却心愿,倒不如报个旧仇。” 一口气说完这些,李浚才拿开脚,问那内侍道:“上面这几句话都记住了吗?” 内侍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李浚不管他应不应,又道:“别漏一个字,一句一句都告诉你那主子去!” 说完,他一脚踹向内侍:“现在,给我滚!” 内侍一个踉跄,没跪稳摔了屁股,见李浚面色阴鸷,哪里还敢再说什么,手脚并用爬出去,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第415章 这就是区别(两更合一) 月上枝头。 夜风轻轻拂过,吹得院子里的竹叶沙沙作响。 竹帘卷起,连通里外。 廊下摆着矮几与软垫,成喜跪在地上,手持酒壶往酒盏里添。 金贵人坐着,身子斜斜靠着几子,偶尔抿一口酒。 成喜没敢发出旁的动静,小心伺候着,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他才把酒壶放下、轻手轻脚退出去。 打开屋门,他看了眼候在外头的内侍。 那内侍唤作保善,是成喜的心腹,年纪不大,平日倒也机灵。 保善压着声儿:“公公,孙公公来了。” “永济宫里那姓孙的?”成喜问,见保善点头,又道,“他怎么自己来了?说什么了?” “没与小的说,”保善禀道,“孙公公说是要紧事情,怕中间传话的传坏了消息,这才自己来了。” 成喜的眉头皱了皱,嘀咕道:“这么谨慎?他人呢?我去见见他。” 说完,成喜先进去与金贵人禀了,这才去见孙公公。 小厅里,孙公公正襟危坐。 成喜一进去就看到了对方满面紧张与不安,不由沉声问道:“出了什么状况了?” 孙公公没敢继续坐着,等成喜落座后,自己站着回话:“今儿下午,辅国公来了一趟永济宫。” “是,”成喜点头。 辅国公从御书房去了永济宫,出来后又回御前,这不是什么隐秘消息,且辅国公大摇大摆的,一点也没有隐瞒藏着掖着的意思。 成喜下午就收到风了,只是不知道内情而已。 当然,他也不用特特去打听。 稍等上些时间,消息自然会传过来。 只不过,孙公公自己来这么一趟,倒是出乎了成喜的意料。 “他们说了些什么?”他问。 “不太清楚具体说了什么,”孙公公摇了摇头,“人都屏退了,一个都没让留里头,原想让人去蹲在窗户底下听,但……” 成喜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辅国公耳朵尖,你没敢真让人蹲着?” “是。”孙公公讪讪。 成喜忍不住撇嘴:“所以你自己来一趟,是来认错的?” “那不是,”孙公公赶忙解释,“晚膳后,永济宫那位召了个内侍进去,说了一长串话,全是、全是冲着主子来的。 那内侍滚出来后就寻我了,我一听,这真是、真是…… 我哪里敢让别人再传话,怕传出岔子,赶紧自己来了。” 成喜啐他:“你自己来,就不怕出岔子了吗?” 孙公公苦着脸,道:“定然是辅国公与永济宫那位有的没的说了不少,我也是没办法……” “行了,”成喜打断了他,“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回了主子。” 成喜起身要走,孙公公忙拦他:“主子在呢?” “你这是什么话?”成喜反问,“你都能随随便便上门的地方,主子能在?且等着吧!” 出了小厅,成喜没让保善跟着,自己提着灯笼穿过弯弯绕绕的甬道。 走了大约有两刻多钟,他才到了主子院子前。 站在长廊下,成喜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匀了匀气。 永济宫那儿竟然是这么一个发展…… 唉! 推开门,成喜唤了声“主子”。 廊庑下,酒盏酒壶还是老样子,似乎在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金贵人就再没有动过酒。 成喜上前跪下,低着头把永济宫的事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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