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辰看到过,郡主准头好,出手迅速,也不用怎么瞄就能正中红心。 只看架势,还挺能唬人,不像个新手。 玄肃私下与参辰说,爷给郡主选了趁手的自保兵器。 郡主吃亏在身法上,她不是从小习武,四肢力气也不足,若是能拉得动弓,以这准头也能一击必中。 袖箭正好扬长避短。 解决了郡主手上力气不够的麻烦,还能发挥准头的优势。 最关键的是,袖箭小巧隐蔽,谁会想到皇太后宠爱的娇娇郡主、手腕上头竟然绑着杀人利器? 不过,两人也担心过。 射静物与射活物不一样,射动物又与射人不同。 要克服“杀人”的心理障碍,不是简单说道几句,郡主遇险时若要对人下手,恐是会心慌失了准心。 这事儿不能靠别人,只有郡主自己来。 当然了,谁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小时候练射术时,一样是从静到动,从死物到活物。 再后来,郡主用上了袖箭。 参辰帮郡主处理过耿保元。 他赶到时,那耿保元已经死透了,他查验尸体,身上没有其他伤,就是一箭封喉。 以此,足以猜想射箭之人的果决与勇气。 不过,今天这回,是参辰头一次亲眼看到郡主以袖箭杀人。 他离得不远、眼神好,见郡主抬起胳膊就想到了她的打算,也就那么一瞬间,又快又准又狠,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难怪他们爷敢让郡主戴袖箭,的确契合。 用帕子捂住,参辰小心翼翼地把细箭抽出来,没有让血溅开,而后将车把式的那把匕首刺进去。 他的手稳,动作不慢。 伪造了致命凶器后,参辰把李渡也挪到了马车上。 滴答—— 滴答—— 车厢里,几人的血透过箱板的缝隙滴落下来。 车厢外,低沉的云层亦下起了雨。 雨越来越大,很快便倾盆而下。 参辰没有雨具,不多时,浑身透湿。 他不着急,反而觉得运气极好。 雨水冲刷下,痕迹被毁,哪怕他有些遗漏的地方,也会被冲得一干二净。 参辰冒着雨,驾车向上行。 庄子里,安逸伯黑沉着脸、破口大骂着。 先前,郡主来营中求援,听说李邵只带了三十御林就去找李渡,安逸伯气得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这位大殿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救肯定得救。 与郡主商议后,安逸伯也认同郡主的猜测。 吉安镇以及山神庙,十之八九就是个幌子,李渡十之八九并未下山。 安逸伯点了人手,由亲信带领去吉安,自己又领了不少人手,把守各处山道。 只是时间紧张,他也来不及勘察地形,对这处的了解有限,也不清楚是不是都守到位了。 起先,他们的运气不错,还真在山上找到了一座庄子。 那庄子表面看着清冷没人气,但探路的都是军中老手,斥候的眼睛晶亮,岂会看不穿这种“障眼法”? 安逸伯亲自带人围了庄子。 果不其然,里头有不少人,还都有些本事。 两厢刚交上手,连个上下风都没有分出来,对方就先点了火。 火势冲天,安逸伯一看就知道坏事了! 这是“警示”。 与军中狼烟一样,宅子里早就布置好了,提前浸油,只要点上就能立刻烧起来。 火焰明显,隔得老远都能看见。 李渡若就在庄子里,这火是呼叫增援。 李渡若不在,那他看到警示了,还会跑来自投罗网? 早掉头跑了! 哪怕他们这头能把庄子里杀个片甲不留,他之后要去哪里找李渡? 只能指着几处山道上能拦住人了。 再者,吉安镇方向看到火势,万一起什么变故,影响到了大殿下…… 正是明白这些道道,安逸伯杀得凶狠。 期间有人增援来,出手迅猛伤了几个兵,安逸伯还侥幸过:说不定李渡真在这里。 可等他制服了增援,以最快速度拿下庄子后,他失望了。 根本没有李渡的踪影。 安逸伯又忙提了几个活口来问话,一个个皆是嘴硬,无人吐露李渡行踪。 这让他怎么不气?怎么不骂? 正骂着,一兵士跑进来禀报:“参辰驾着一辆马车来了,说是想见您。” 安逸伯:…… 马车? 参辰难道是跟郡主来了? 他怎么敢让郡主来? 安逸伯怒气冲冲往外走,见了参辰刚要说他“不像话”,抬眼却见他身上沾了不少血,一看就是与人动过手了。 到了嘴边的质问哽了,再开口时,安逸伯询问:“郡主呢?郡主没事吧?” “郡主不在此处,”参辰请安逸伯借一步,掀开车帘一角让他看,“李渡已伏诛。” 安逸伯瞪大眼睛看着车厢里叠在一块的四具尸体。 底下的看不清,但最靠外的上头那具,正是李渡本人。 咽喉处扎着匕首,瞪大着双眼,可见是死不瞑目。 “怎、怎么……”安逸伯倒吸了一口凉气,压着声音道,“怎么能直接杀了?” 李渡谋反还潜逃,甚至还死遁了一回,但他毕竟姓李,是圣上的兄长,按道理是该活捉才是。 参辰清了下嗓子,为难急了:“是小的不够机灵。 郡主放心不下,说什么都要来吉安,小的只好同她一道来。 天太黑了,按说到山神庙附近了,但牛伯走岔了道,不知怎么上了山,就停下来想辨辨路。 没想到,小的听见了山上有马车下来的动静。” 安逸伯一听就懂了。 冤家路窄,正好撞上了。 郡主手无缚鸡之力,牛伯也不会武,就参辰一人能动手,哪里还能顾得上活捉? 参辰继续道:“好在小的发现及时,冲上前拦了他们车驾。 叶公公摔下车、磕到了头,这车把式会武,我缴了他的马鞭、他又拔匕首,李渡想与他配合杀我,我躲开了,匕首却没收住劲,刺死了李渡。 还有一人……” 参辰说到这里,神色十分为难。 安逸伯看在眼中,亦是疑惑极了。 还能有什么事比直接杀了李渡还为难的? “还有一人是刘迅。”参辰道。 “谁?”安逸伯愣了下,待反应过来,难以置信,“他、他不是被流放了吗?” “小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跟李渡在一起,许是李渡把他弄回来的,”参辰道,“黑灯瞎火的,小的起先根本没有认出来,他想跑,小的先伤了他的腿,免得他跑。 后来他被那车把式拎起来作挡箭牌,胸前挨了小的一剑,等小的杀了车把式后才发现,这人是刘迅。 小的不担心旁的,就是怕刘迅的死讯传开,府里夫人受不住……” 安逸伯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千不好万不好,儿子也还是儿子。 徐夫人是一位慈母,她能接受儿子犯事后被流放,也清楚这辈子见不着这小儿子了,但生与死到底不一样。 况且,小儿子还是死在大儿子的亲随手里。 天下有万般道理,也还有感情两字。 就像是圣上,再分得清对与错,遇着大殿下的事,一样会留情。 徐夫人再是深明大义,道理上一清二楚,但心底里怎么会没有任何疙瘩呢? 最后伤的就是与徐简之间的亲情了。 安逸伯向着徐简,自是不愿意看到那一幕,再者刘迅出现在这里本就出人意料,他想了想,道:“庄子里杀了三四十个,多他一个不多,回头与你们辅国公交个底,眼下要紧的还是李渡。” 已经死了,那就照死了办。 安逸伯宽慰道:“比让他跑了强,郡主现在在哪里?” “山下避着去了。”参辰道。 安逸伯不是很放心:“你快些回去看着,我得去吉安收个尾。” 不管怎么说,三十御林在,他安排的兵士也早赶过去了,大殿下按说不会出岔子。 可等安逸伯冒雨带人赶到吉安时,镇中状况还是让他如当头挨了一棒似的。 乱糟糟的,血腥气冲天。 一眼望去不少人倒在地上,有伤重的,也有死了的。 安逸伯一把拽过边上兵士,高声问:“殿下呢?殿下呢?!” “前、前头!” 安逸伯二话不说往镇子里跑。 吉安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此刻乱糟糟的,骑马都不一定有走路快。 安逸伯一面跑、一面问,好不容易找到了李邵。 要不是几位御林围着、护着,安逸伯差点都没认出李邵来。 李邵握着长剑,身上已经湿透了,头发披散下来,被雨水糊在脸上。 “殿下!”安逸伯冲过去,把火把尽量靠近脸,照得很亮,“臣、臣是安逸伯,殿下!” 李邵闻声转过头来,通红的眼睛瞪着,好久回过神来:“是你啊……” 御林也认出了他,与他让路,安逸伯到李邵身边,上下打量,见他没有受伤,悬着的心落下去了。 还好、还好。 殿下若出了什么状况,那…… 话说回来,不是三十御林吗?还有他派来的兵将,怎么就弄得这么惨了? “李渡在镇子里埋了多少伏兵?”安逸伯问。 御林还未答,李邵先叫了起来:“反贼!都是反贼!一整个镇子,全是反贼!” 安逸伯惊了下,转头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人。 他赶来时就发现了,这些人几乎都是百姓装扮。 伏兵乔装打扮,这不稀奇。 可要说一整个镇子都是反贼,那老百姓去哪里了? 而且,乱归乱,御林也散开了,只剩下几人跟着李邵,但一路过来,他似乎没有看到过倒下的御林与兵士。 这么多反贼,被他们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对劲啊! 李渡养的这些人,安逸伯刚刚还在庄子里见识过,武艺自然是没有以一敌十,但绝对不会十个干不过一个。 怎么可能是眼下这个局面? 安逸伯一肚子疑问,迫不及待想问李邵,但看李邵那跳脚的样子,显然此刻并不是问讯的好时候。 “先护送殿下出镇子,”安逸伯与那几位御林道,“等天亮之后再收拾。” 火把做过处理,能防些雨水,可也没到完全不怕淋的地步。 还是要等天亮,才能好好判断状况。 安逸伯收了李邵手中长剑,扶着人往镇外走,道:“殿下,臣带足了人手,镇子里太乱了,先送您回山神庙那儿,避一避雨……” 提到山神庙,李邵倏地回过神来,道:“李渡,我杀了李渡!你们几个把李渡的尸体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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