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云海棠干脆答应,已躬身往粮草那边探去。 景云回到大营时,顾允恒已命人连夜拔营往关内撤。 “主将!为何拔营?”景云不明所以。 他走的时候,顾允恒分明与他说得清楚,命他今夜偷袭大宛营地,将粮草带回便可,其余之事,一句未说。 若不是他提前回来,怕是连营地哪儿了,到时候都找不着了。 景云本就是上骑都尉广威将军,骨子里的那份威武从来都在,蓦地沉下脸来,让人看了倒是有几分震动。 顾允恒知道他心中恼火,退下众人后,对他解释道:“你于我说的江氏粮草,其实我先前已有耳闻,于是派人前去接应。但是,他们途中埋伏,应是有人算计好的。听险些逃出的人回来说,江氏粮草已被山匪所截,如今,颗粒不剩。” 听他这番一说,景云心中惊诧不已,原来顾允恒早就知道这一切,所以才会安排他今夜去偷袭大宛粮草。 不是两手准备,而是已无退路。 那么,拔营呢?拔营又是为何? 顾允恒好像能看出景云心中焦虑,深吸了一口气道:“军中有细作,我尚未查出是何人,所以,所有的决策都必须是看似临时起意,还请你莫怪本将。” 此时的景云,在心中已对顾允恒增添了几分敬佩和信任,他相信这样年轻有为的主将,必定是对一切都思虑周全的。 但顾允恒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我们无路可走,只能退回关内。”顾允恒用手按了按眉心,“今夜,如果粮草未至,我们必须硬撑七日。” “七日?!”景云腾地一下亮大了嗓门,没有粮草,怎么可能维持这么久? 还有,为什么是七日? 他抬首,看见顾允恒的双眸深邃而暗沉,好似藏着无尽的心事,那副愁容,让他也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景云想起尚将军之前的话:“主将自有他的主意,我等只要做好本职之事,静待将令便可。” 顾允恒也没有再继续解释什么,转而问道:“粮草可到位?” “已安排了人马,明日凌晨便能运回营中。”景云没有将云海棠之事说出,只是简单地作答。 顾允恒稍稍缓了缓,点头道:“好,你在这儿,待你的人马回来后,前去与大军汇合。” 景云知道,顾允恒不会对自己偷袭粮草的这些人不管不顾的,与其让别人留下来守着,不如自己留下更安心,于是,爽快答应下来。 顾允恒的眸光落在景云的脸上,留下一丝难以分辨的情绪。 景云从未觉得,一夜的时间会如此漫长。 他心里万分紧张云海棠的安危,但是主将让他留在原地,不仅是为了等待粮草,还为了查看周边动静,所以景云也只好隐忍住心中的担忧,困守原地,而不是重回大宛营地,帮助云海棠一同偷袭粮草。 冷风肆虐,越接近清晨,温度反而越低,景云在寒风中站了许久,整个人缩起了脖子。 “有人靠近!”身旁一同留守的小兵朝着前方小声喊道。 景云立即伸出脖子去看。 是小云将军! 云海棠坐在队伍最前的马背上,整张脸烟熏般的漆黑一片,只露出两只明亮的双眸。 她的双手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是本能地握着缰绳。 在云海棠的身后,是三十余人整齐有序的车队,运送的正是他们从大宛营地偷袭而来的粮草。 景云跑上前去迎接,刚到云海棠的马匹旁,云海棠便低头朝着他一笑,口中轻轻喊了声:“老景……”便整个人栽倒了下来。 原来,刚才大宛营地看似没人,实际却有一千士兵隐在营侧,与前来偷夺粮草的云海棠打了个照面。 人已在敌营腹地,想撤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硬着头皮而上。 云海棠心知他们几十人,即便是再刚强之躯,也难抵千人之敌,于是灵光一闪,在最近的一处粮草处,放出火把,大火瞬间迅速蔓延,阻隔了他们与大宛敌军。 也就是利用着电光火石的宝贵时间,云海棠命人有序搬运未燃之粮草,这才在逃命之余,将一半的粮草带了回来。 云海棠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隐约中感到,有人在帮自己擦拭掌心。 她闭着眼睛“嘶”了一声,那是刚刚被火燎的伤口,已经揭了泡,洒上药粉,却还是钻心的疼。 “阿爹,咱们有粮了。”她的口中迷迷糊糊。 身旁之人,正在为她包扎伤口,听到这话,蓦地勾起唇角。
第86章 你是谁? 云海棠勉强睁开眼,却觉得眼前一面朦胧,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回事? 她心里一惊。 之前,在大宛营地,她毫不犹豫地燃起那把大火,因为太过专神,一时没来及收回目光。 黑暗之中,她的双眸毫无遮挡地迎上了猛然间燎起的明亮火焰,那一瞬间,她便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疼。 但因为抢救粮草,云海棠没有顾忌许多,直到回营的路上,才发觉双目有些异样。 可大约是深夜中冻得有些久了,肢体的麻木让她忽略了已经几乎微不见光的眼睛。 她隐约见到景云来迎,便再也支撑不住地一头栽了下来。 而现在,云海棠只觉得整个身体温暖地复苏起来,就像春风中的海棠花,经历寒冬暴雪,又重新绽放。 周围有暖暖的火炉呼呼作响,手心里有绵绵的药粉芬香细腻。 她伸出五指,在面前晃动,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哪里?”云海棠惊声地问道,“你是谁?” 帐中的行军榻旁,顾允恒握着手里刚擦拭完血水的帕子,语气轻缓却带着一丝调侃:“刚才,你拉着我叫爹……” “世子殿下!”云海棠听出顾允恒的声音,起身准备行礼。 双手想撑在床榻旁边,一不小心却一掌握在了顾允恒的手上。 “哎呦喂!” 帐外的士兵只听闻帐中有人惊呼了这么一声,一时面面相觑,这声音听着怎么像是自己的主将,可是主将何时这般娇弱了。 昨日,老云将粮草带回了新扎的大营,顺便也带来了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子,看样子像是被火烧了,整个人辨不出面目,只听老云一直在喊“小云”,众人都当是他的侄儿。 军中有人受伤,是家常便饭,所以别的士兵也并未多加在意,只任他家亲戚叔叔照料着。 只有大牙,在得知小云受伤之后,嚎啕大哭,不明所以之人还以为小云是战死了呢。 这一夜,整个军中都异常忙碌。 尚将军在营守护一夜,未歇一眼,主将带了一队轻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时只他一人,浑身是血,像是受了伤,但那寒芒一般的双眼,像极了一头觉醒的猛狮。 这样的猛狮,还会叫痛。 “对不起,对不起!”云海棠这才知道,自己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了顾允恒的伤处,连忙手忙脚乱地在床榻边到处乱摸。 顾允恒将另一只手递过来,给她扶着:“你的眼睛受了点伤,我已让军医看过,无甚大碍,但是近来见不得强光,所以暂且用纱遮掩,等过段时日康复了再拆。” 云海棠这时才感觉到,原来自己看见的白茫茫一片,并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目上的一层白纱。 既然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她便起身想要离开:“打扰主将了,我这就会自己营帐。” “你要去大牙那里?”顾允恒将手放下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嗯?他认识大牙?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顾允恒竟然也知道是和她一个营帐的? 云海棠只是略略愣了一小会,转瞬想起自己的男儿装扮,便稳了心神,点头答道:“是的,去我们村大牙那里。” 顾允恒瞥瞥嘴,当然这表情云海棠是没有瞧见,帐外的士兵们也没看见,不然一定会颠覆众人对主将不拘一笑的刻板印象。 “不必了!”他的语气坚定,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不是吧?!云海棠虽然一直听小兵们私下传言,北玄世子不仅明察秋毫,还说一不二,但是,阻拦一个小兵回自己同伴的营帐,这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是不是管得有点宽? 这样多管闲事的将领,她可不惯着,于是问道:“为何?” “他……”顾允恒想着说辞,“太吵了!” “嗯?”云海棠没来及细问,顾允恒已离了床榻,反手掀帘出了主帐。 帐内静悄悄的一片,云海棠轻轻喊了两嗓子,确认无人,这才紧张地在身上摸起来。 还好,还好,除了手掌上了药被包裹起来,眼睛也被白纱蒙着,其余地方都无碍,衣服也完完整整地穿在自己身上。 顾允恒既然知道大牙,那说明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被发现,云海棠的心中这才有了一丝放松。 她重新躺下,努力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她记得自己取回粮草后,倒在了景云的身边。 好像是景云背着自己走了很远的路。 她分明记得自己回的是大营,景云怎么会背着自己走那么长时间呢? 后来,她被另一个人接下,抱至一张宽大的行军榻上,想来就是现在自己正躺着的这个,这个榻比一般士兵的连铺榻要舒服得多,不会是顾允恒这个主将的吧? 可能是因为身体实在累得很,床榻又舒服,她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在她的印象中,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没有伴着医书入眠。 这一觉睡得很甜,甜到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面有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看不清面目,披着一头长长的银发,望着她笑。 那人一点一点为她擦去面上墨染一般的灰尘,又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 那人的手指如白玉般纤长分明,却因为割破了深深的裂口,即便拿帕子压着,也止不住汩汩地流出鲜红的热血。 一滴滴的鲜血滴落在床榻周围,让她倏尔想起了自己当初弹奏胭脂泪时的情景。 他一定比自己更疼,因为他落下的泪花,比自己当年的更加灿烂夺目。 他当真是神仙吧,他一点不畏惧自己手上的伤,而是细心地为她挑去硕大的烫泡。 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动作竟那样轻柔娴熟,即便是医药世家的云海棠,也觉得自己的技术远不如他。 他为她撒上药粉,十指连心,一阵钻心的疼突然席卷她的全身,让她忍不住颤栗,口中发出一阵轻吟。 那种痛,她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就像小时候在阿爹面前摔倒时一样,哭得撕心裂肺,只是为了等着阿爹来心疼。 她早就不这般较弱了,为何在这个梦里,自己又会回到了儿时那般娇小的状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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