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时刻,她才知道,哪有什么朝廷的指令,不过是阿爹让她远离战场的幌子。 她迎着风雪而归,看到的是雪地里的满目疮痍。 她拼了命地去找寻阿爹的身影,终于发现了那面不倒的战旗。 “还有一个!” 她隐约听见,远远的地方,大宛人蓦地发现了大周留在关外的最后一个兵,喜悦的欢腾。 雪地上,重又有胄甲振臂而来。 彼时,她的双眸约莫就是现在这般光景,看到任何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只不过,此刻是被蒙了白纱,而上一世,是被泪水所模糊。 今日的营中较为安静,云海棠只是在刚才微微出神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一片吵杂,但很快又恢复到了一片平静之中。 帐外只剩阵阵风声,夹着飞雪呼啸,但云海棠的心却没来由地慌乱不已。 从如今的局面来看,明明那场七天七夜的征战并未发生,那为什么自己还是放不下心来? 日落时分,主将的门帘甫地被人掀开。 “小云!” 云海棠听出此人声音:“尚将军!” “你随我来!”尚将军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外走去。 云海棠跟在身后跌跌撞撞:“尚将军,你要带我去哪里?” 尚将军不说话,只堪堪在帐外的马边停下。 早有两匹马立在雪中。 他将云海棠的手递在其中一根缰绳上:“你骑这一匹。” 说着,自己也跨上了另外的一匹马背。
第89章 她要与他并肩作战 云海棠乖乖坐在马上,眼前的白纱并不算厚,她虽然看不清外面什么模样,但还是隐约能辨出一些事物。 大营里安安静静,白纱之外,并没有任何士兵的身影。 出兵了?云海棠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涌现出这个词。 不会!她很快自我否定。 若是出兵,顾允恒不会不派尚将军前往。 三卫之中,他最得力的副将便是雍卫营的尚将军,更何况雍卫营主打先锋,先锋必是先行。 现在,尚将军要带自己去哪里呢? 云海棠看不清外面,只觉得一路向北。 问尚将军,尚将军不语,只自顾自地一手牵了她的马,一手紧拽自己的缰绳,在雪地里狂奔。 马蹄声很疾,疾得好似千军万马。 不对! 云海棠突然发觉,这急促的声音并不是他们两人身下的马蹄声,而是从远处传来。 开战了? 是的! 开战了! “是不是大宛人打过来了?”云海棠焦急地问道。 尚将军没有说话,但他的无言已是最好的回答。 云海棠猛地勒住缰绳:“我要回去!” 景云还在,大牙还在,她不日前新收的铁忠还在,那些早就亲人已故、无家可归的热血儿郎还在,还有上一世跟随阿爹出生入死的三卫营中陌生的将士都还在……她怎么可以自己做逃兵? 尚将军一把夺过她的缰绳,眼神凛然:“不行!这是军令!” 军令?主将的军令?顾允恒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军令? 云海棠顾不得思考这些,她现在满心里只想奔去战场,那些曾经手刃她军中手足之敌,她恨不得一个个亲手将其斩杀。 她蓦地一把撕开了自己目上的白纱,眼前雪茫茫的一片。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尚将军的铠甲已浑身是血。 看来,他也参加了一番恶战。 可是,为什么,自己在营中之时,丝毫没有察觉战事已发。 难道…… 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难道,她所在的主帐并不与其他的营帐在一处? 不然,整军出发的动静,她不可能一丁点都不知晓。 “尚将军,此仗什么时候开始的?”云海棠看着面色苍白、身负伤痕的尚将军,心中已有诸多的不忍。 这一次,尚将军没有隐瞒:“初九夜间,大宛突袭,我军殊死抵抗,至今已有三日。” “顾允恒呢?”云海棠脱口而出。 她以为自己会问老景,问大牙,却没想到第一个问出口之人,却是那个曾经数次戏谑于自己的北玄世子。 云海棠深知那场战役的惨烈。顾允恒能不能撑得下来? “主将已率先锋营从断崖缺口处正面迎敌,老云以及其他将领,分别带三卫之人,成包抄之势,从三面围堵,只是……”说到这,尚将军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这样的布局,如同将大宛人瓮中捉鳖,就算不胜,也绝不会败,大周将士皆有路可退。 “只是大宛增了援军……”尚将军说完,便是一片沉默。 援军?!八万援军! 上一世,就是这样巨大的数量悬殊,让阿爹的队伍在迟迟等不到大周的援军后,全军覆没。 原来,一切都会再重来! 战事已经三日了,云海棠知道,她从大宛营地带回的粮草,大约也只够支撑三日的量,今夜,若不能脱困,那后面的局面将更加紧张。 战争从来讲究战术谋略,有时候,多一个将领比多一千个兵还要重要,士兵只是散沙,而将领便是将这盘散沙凝聚成魂之人,何况他们手中的沙还这般的少。 “是什么样的军令,让你不去战场?!”云海棠的双眸直直望向尚将军。 这是一双怒火燃烧的双眸,不知是不是初见光亮的缘故,她的眸底映出通红一片。 尚将军在原地停住了,只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末将想逃命,只是军令如山,末将不得不从。主将将你托付于我,让我将你完好无损地带去南塘,他说,你生我生,你亡我亡。” 什么! 云海棠没有想到,顾允恒竟将自己的性命与营中最重要的副将拴在了一起。 尚将军的话让她的大脑一时空白,就像这漫天飞舞的大雪,在天与地之间,只留下一片苍白。 云海棠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她想起西市昏暗的狱中,顾允恒曾说过:“如果你当真无辜,就不会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 想起京中的小巷里,他夺过自己发上的乌木羊毫,将自己逼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说:“若我是登徒子,便不会将那药铺小二送去顺天府堂,而是直接告诉与你,迫得你的交换。” 想起西郊的听雨轩外,他将那匹雪乌骓驹留下,同时也留下了那句看似戏谑的话:“我说过,等你愿意。” 想起时思庵的院内,他为自己找回江氏岁安针,还有狠狠的一句“你明明可以做到!”将自己唤醒。 甚至,她还想起了,自己从大宛营中回来的那个梦境…… 云海棠的心像倏而被什么东西触碰,轻软又震撼。 她不敢去猜想,只觉得隐约之中,好似一直有着某种力量将两人深深羁绊,而原来的自己竟浑然不知。 她蓦地扬起鞭,朝着马身狠狠地抽去。 “小云将军!”尚将军的声音一瞬间被抛之脑后。 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她要与他并肩作战。 雁谷关外,早已杀声一片,马蹄声,嘶吼声,哀嚎声,兵戈声,声声震耳,穿破云霄。 处处皆是双方士兵厮杀的场景,尸骨遍野,湮红了大地。 远处,她看见马背上一个挺拔的身姿,在混战的人群中显得异常夺目。 他身上雪白的大氅,在剑舞之间被染出一朵朵红艳的海棠花。 他满头的银发在墨玉冠下随风飞舞,让人只看一眼,便似忘记了时空。 云海棠随手从身边倒下的士兵身上抽出一柄寒光长刀,骑着马直冲而去。 刀刃过处,血珠如雨,敌军无一生还。 顾允恒勾起唇—— 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驰骋的缘故,迎面而来的“少年郎”,脸颊两旁染着一层红晕,一如这一世她初来找他时的模样。 顾允恒也迎面疾驰而来,一剑挡向了云海棠头顶之上堪堪正落的弯刀。 两人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却默契地让马身首尾相连,环成一个圈。 一人勇迎正面的猛击,一人狠砍身后的劲敌。 一个手握寒剑,划破漆黑的长空,一个掌持长刀,斩裂天上的圆月。 大宛的士兵倒下了一片又一片,可转瞬又重新而来,而他们两人就在这样团团的包围中,不停地挥舞着手中利器,分毫不敢眨眼。 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云海棠只觉得自己的双臂越来越软。 黑暗的天空慢慢被撕开了一道裂口,新一轮的朝阳渐渐透过云彩照耀下来,可是,不远处,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如同潮水般的大宛士兵,黑压压地朝着他们这边不断涌来……
第90章 小北玄王 不该是这样,她的重生绝不是为了再经历一遍上一世的痛苦! 难道,除了阿爹,其他的所有人依旧要为这样残酷的战役陪葬吗? 云海棠只是麻木地砍着一个个冲上前来的大宛士兵,她回首望着顾允恒,他也如自己一样,几乎是拼尽了最后的力气。 就连这个时候,他依旧回望了她一抹蛊魅的微笑。 他的笑容里,没有云海棠的惆怅和不甘,而是一份满足和宁静。 他就是这样一个顾允恒,一个连在战场上杀敌都会露出如此表情的北玄世子。 可是,这样风流不羁之人,为什么今生也会卷入这场困局之中? 没有人告诉她答案。 云海棠好想,好想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但眼下,一切已不可能了。 远处倒下的重重身影中,有大牙,有大个子,有那个魁梧的兵,有那个痩挑之士,有很多云海棠刚刚认识却已是永别的人…… 她不敢去想惨烈的一幕幕会怎样重复的上演,如果,一切当真不可避免,那么唯一让她有所安慰的,大约只是今生阿爹不必再战死了。 或许,这就是她重生所有的意义吧。 云海棠转回首,目光正好迎上晨曦中那缕最温软的朝阳,她想将早已戮血如注的长刀再次高高举起,可是,这一次,她真的举不动了。 顾允恒,我好累,好累…… 拼杀了一夜的“少年郎”终于体力不支,也失去了继续奋战的信念,重重地从马背上栽倒了下来。 倒下的瞬间,她的眸中只有一个身影,那个身影穿着宽大的白氅,纵身一跃,从马背另一端一个旋身,翻至她的身旁,一手挥舞着长风剑,一手将她堪堪抱住。 兵戈相交的声音在耳旁听上去格外的激烈,但他却始终将她护在自己的胸前。 顾允恒弯下身,用宽阔的脊背为她建起了一道坚毅的屏障,他飘散开来的银发,洒落在她的面庞,像是一层温柔的包裹,将她与外面的血雨腥风隔档。 发隙之间,一道寒光朝着顾允恒身上砍去,云海棠蓦地翻身,让那锋利的刀口错过顾允恒的脖颈,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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